昭华散
字体: 16 + -

第108章他何至于如此举棋不定

昭华无奈低眉轻叹,她倚身耶律成怀中微声低语,相逢本是一件令人欢愉称快的乐事,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然则能令她经不住舞乐称快的相逢,惟与身旁耶律成有之罢了。

“皇上,您近日少来朝乾宫,上次宫宴是怪萨沫耳不懂规矩,也是大皇子教导不严,您可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是新鲜采下的菊丝茶,煮茶之水是**瓣上的露珠,早先便让桑柔埋在院子里,今日特地取出来为皇上烹茶,皇上快些尝尝罢!”萧皇后见耶律弘难得来自己宫中,连忙取出珍藏多年的**露珠为耶律弘烹茶,只愿博耶律弘欢喜。

耶律弘淡眼望了下萧皇后一身银丝青花裙,抿了口菊丝茶沉声道:“这身衣服太过清秀,穿在你身上不甚庄重,回头若有相同的料子就送去桐花台罢,桐贵妃比你年轻,应当配得起这身颜色。这菊丝茶入口清香果真不错,皇后担持后宫辛苦了。”

萧皇后闻言先是一顿,随即抿唇轻笑道:“皇上哪里的话,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后宫妃嫔众多,桐贵妃如今有了公主,难免心思放在公主身上多些,怕是不能周全皇上,皇上也该多去其他姐妹那里走动才是。”

“今日朝中,咄罗英和一众朝臣都向朕提及立储之事,咄罗英自是挺立耶律才,朕此番过来便是想听听你的意思。”耶律弘轻手放下杯盏,他抬手捏了捏自己鼻翼,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不爽快,整个日都是恹恹的却也说不出为什么,似是桐贵妃也有此般症况,他多教御膳房为桐贵妃送去参汤,又令内务府往桐花台供着血燕燕窝,可桐贵妃病症似是重了些。

萧皇后心中略有惶恐,暗喜却又不能面上显露,由是垂眸抿唇道:“这话,皇上怎好来问臣妾?依理而言,大皇子是皇上嫡长子,可咱们大辽立储素来以贤不以长,三皇子倒是贤能,可是性子太过郁静,又病恹恹了数年之久,说来四皇子倒是个可造之材,多经历练当是不错,不知皇上是何心思?”

耶律弘暗暗揣摩萧皇后言下之意,她似是属意于耶律复,然则耶律复多与耶律成相交,却不知是否私下里瞒过众人与萧皇后来往过甚,如此论来倒是耶律成不在朝中勾结党羽,似与往昔自己最为疼爱的儿子相像起来,若是恒儿仍在,他何至于如此举棋不定?

耶律弘刻意不再多谈,转而朝萧皇后挑眉道:“慕伦不过多日便要回去黠戛斯,朕总想着让他带些方物回去是否显不尽咱们大辽恩典?可细细一想,也不知还有什么可让他带回黠戛斯去?”

萧皇后不知耶律弘为何避及,听闻耶律弘所言便凝眸笑道:“皇上,此事本不好让臣妾多言,只是那日宫宴,皇上可否忘了慕伦可汗凝望着昭华身旁的那个小侍女?若是皇上能将那个侍女赐予慕伦可汗,想来慕伦也会对皇上铭感于心。”

“你是说流苏?可昭华自圣朝和亲而来,只带了流苏和云锦两个侍女,若是将流苏赐给慕伦,想来昭华会觉得自己身边没个可心的人侍奉。”耶律弘再次抬袖品茗,他念着慕伦对流苏有心思,却不愿昭华多想。

萧皇后随即勾唇低笑,扶住耶律成手臂摇首道:“皇上此言差矣,将流苏赐予慕伦可汗是为了咱们大辽和黠戛斯的长久交好,咱们宫中上下这么多宫人,还怕挑不着一个可心的人侍奉昭华?更何况流苏不在了,还有云锦,好歹还有一个体己人在昭华身边,想来昭华也不会分辨不清孰轻孰重。”

耶律弘忖间颔首,终是觉得萧皇后所言有几分道理,抿唇向黄秉盛道:“黄秉盛,宣昭华去御书房。”他放下手中杯盏回眸向萧皇后道:“茶也喝了,朕先回去批折子,皇后近日清减了些,该让奴才们好生调养着。”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恭送皇上。”萧皇后与桑柔等人躬身行礼,静等耶律弘离去复又凌眸起身。

桑柔扶住萧皇后低声问道:“娘娘这是真的将流苏从恭亲王妃身旁送走了,云锦和流苏时常周护昭华,这左膀右臂少了一边,看那恭亲王妃如何应对。只不过便宜了流苏,跟着黠戛斯可汗做妾侍,真真抬举了!”

萧皇后听罢冷哼道:“你懂什么?黠戛斯可汗的妾侍*后宫,多她流苏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那慕伦可汗怎会看重她一个侍女?带过去无非是养在宫中守活寡罢了,何谈抬举与否?”

“原是如此!这齐王殿下的心思果真是周全,不过娘娘还要提防着些王爷才是,今日王爷针对几位皇子,难保他日不会对娘娘……”桑柔低声提醒萧皇后,她确是敬服耶律九的城府,然则这城府之深却也令人生畏!

萧皇后冷眸望向兽脚铜炉,徐徐紫烟令她眼花缭乱,耶律九虽是助她登上皇后之位,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怎会甘居摄政王之位?深宫之中何人能信?她心中自是有数。

“黄公公向我道喜?喜从何来?”流苏双眸疑惑望向满面笑容的黄秉盛,随后又不明所以地望向昭华,后者亦是面色凝重不知所谓。

黄秉盛闻罢眉开眼笑,语声欢喜道:“无妨,无妨,这究竟喜从何来,待王妃自御书房回来姑娘便知晓了!王妃,您看可要姑娘陪着过去?”

昭华掠眸向云锦和流苏二人,轻声道:“流苏,你去迎迎王爷,告知王爷本宫被皇上宣去了御书房,然后去乳母那里看看德儿近日进的香不香,本宫与云锦少时即回,你们稍安勿躁。”语罢,昭华回身向黄秉盛颔首道:“公公头前带路罢。”

黄秉盛随即拂尘一扫便往前步去,云锦凝望了昭华一眼,身后是流苏不知所谓的疑惑神情,她心中不由得揣测起来。云锦对当日宫宴之事略知一二,莫非是有人对流苏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父皇召本宫前去,是慕伦可汗的事情?”昭华途中探寻问向黄秉盛,而黄秉盛却是面露难色,直道让昭华不要为难自己,由是昭华心中明了一二,并非是慕伦真有心要流苏,而是宫里的人动了她身边人的心思。

御书房中,耶律弘略微抬眸望向静坐不语的昭华颔首道:“心中嘀咕不少罢?昭华,朕且问你一句,你来宫中有多少时日了?”耶律弘眼下隐有乌青,想来这几日睡得并不安稳,再加上皇上早前同于桐贵妃饮毒,虽然如今并不饮参茶,可昔日之毒仍在,虽不致死却令他精神不佳。

昭华闻言知晓耶律弘是要以大局来镇压自己,她抬眸直望耶律弘谦和道:“回父皇,昭华来宫中已然两年有余,虽是以圣朝公主身份嫁入宫中,可既为恭亲王王妃,便是这宫中的一份子,行事当从大局思量,昭华心中清楚。”

既是言及大局,倒不如由昭华自己挑明,耶律弘无非是要她甘愿将流苏嫁与慕伦,她知晓自己无力动摇耶律弘的心思,便索性自慕伦那里下手,慕伦并非是个乱情之人,若能晓之以情,希冀能够将流苏留下。

“你既是明白,朕这话倒是好说了。慕伦可汗在那日宫宴之上多有留意你身边儿的那个叫做流苏的丫头,朕与皇后左右思量,仅赐些方物与黠戛斯终是欠缺,因此便想着将流苏赐予慕伦,也让流苏在慕伦身旁好好照应着,于我们大辽亦是有益无害。”耶律弘将此事看做寻常,看来流苏此行不仅是委身慕伦妾侍,更是做了大辽安置在黠戛斯的细作!

“回父皇,昭华自是为国事考量,只是流苏性子刚烈,惟愿侍奉昭华终生,如今父皇有此决断,且不知流苏会否应允。”昭华婉言欲拒,然而言辞不明,终是想为此事留个缓和之地,她也好与慕伦相谈。

“这倒是无妨,朕若是下了旨,你与成儿回去好生同流苏讲明缘由,女子纵然刚烈,却并非是个不识大体之人,主子如此谦逊知礼,奴才必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无他事,便先回去罢,朕同慕伦商讨之后再宣你过来商议流苏出嫁之礼。”耶律弘垂眸批阅折子,不欲多与昭华言论,似是已将事情定论下来。

昭华容色无奈,止步御书房外向黄秉盛颔首道:“公公请留步,云锦侍奉昭华回宫即可,还请公公好生照拂皇上,本宫见皇上眼下隐有乌青,想是这几日睡得不好,稍后自会令人送一方粟玉软枕给父皇。”

黄秉盛闻言对昭华赞不绝口道:“要说还是恭亲王妃最为细致,王妃与恭亲王的孝心皇上都记在心里呢!”

昭华听罢心中微冷,面上仍是抿唇轻声道:“父皇是否记在心中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父皇龙体是否安康,公公多费心了。”言尽,昭华回眸望了眼朱门隐掩的御书房,眼前牌门重重,其中之人还有否真心可言?帝王从不在意人事变迁,更不会在乎有多少女子为赴他乡和亲玉减香消。

昭华心中念着桐贵妃便想去桐花台走走,然则云锦低声唤住了她的脚步:“王妃,王妃,王妃!”云锦见昭华心思飘然,不由得抓住昭华手臂牵住她的行止。

昭华凝眉抬眸,却见一身兽纹褐袍的慕伦站在眼前,慌忙之下向慕伦行礼道:“昭华见过可汗,不知可汗在宫中是否还住得习惯?”她偏首向云锦低声道:“云锦,这便是黠戛斯的慕伦可汗,还不过来向可汗行礼?”

云锦幽身向慕伦行礼,然而慕伦却凝望昭华难顾其他,沉声道:“本汗日日都喝王妃送来的五味子,怎会有不习惯?只不过人是境迁,心里有些不习惯罢了,你将时为何不告诉本汗你是恭亲王的王妃,是怕本汗劫持了你?”

“可汗将时遇见的是采茶女璟儿,本宫是恭亲王妃,还请可汗不要混为一谈。听闻可汗对本宫身边儿的流苏有意,不知是真是假,若可汗并不倾心流苏,还请可汗放她一马,她和云锦都与本宫情同姐妹,本宫不愿她千里之外去给人家为奴为妾,请可汗成全本宫。”庭院小径唯恐隔墙有耳,昭华不能承认自己便是璟儿,但为流苏之事恳求慕伦却是情理之中。

“王妃既然不是璟儿,如何知晓本汗对流苏姑娘并不倾心?本汗如今正要去寻皇上,原来皇上是有如此好事告知本汗,现今想想那个姑娘却也是机灵乖巧,本汗似是有些喜欢起来了!”慕伦一双碧眸望向昭华令她无处遁形,他随即附唇至昭华耳畔低声道:“可还记得本汗说过,若得不到你,至少要让你记住一段恩情,永生不忘!”

桐花台中,桐贵妃令乳母带静淑去给耶律弘请安,眼前昭华神色黯然,心中想必正为流苏之事着急,又听闻她途中逢遇慕伦之事,凝眉疾声道:“如此说来,这慕伦可汗究竟是何意思?你这么远过来,竟也不叫云锦跟着,回去又该如何同流苏讲说此事啊?”

昭华指尖轻抚案上的掐丝珐琅盏,阖眸轻叹道:“原先是云锦陪我去御书房的,可我念着你病状不轻,令云锦去御医院寻姜御医过来给你请平安脉。慕伦既是要我记着他的恩情,留下流苏想来是不可能,可他必是不会亏待流苏,只怕我又要多欠他一条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