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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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何时出了这么多用毒高手

颜莫逍轻呷一口茶,啧唇道:“娘娘,王爷和王妃,你们可是瞧见了?平日里说寻柳不羁,今日听了四殿下所言可是知晓了,若教皇长孙多与四殿下待在一起,莫说是吐谷浑可汗的掌上明珠,便是天上的仙子也能娶到身边儿来了!”

几人笑闹之间,安为山神色匆匆过来与耶律成请安,他这些时日虽被耶律弘遣去安置些旁的事情,却也是没少为二人之事忧心,现今见着王爷和王妃平安无事也算是安心了,正巧遇着门外慌张赶来的云锦和姜御医,细问之下知晓并非王妃有恙便也松了口气。

姜御医静坐片刻为桐贵妃诊脉,论及宫中还有何可信之人,姜淮可谓是昭华在御医院中最为信得过之人,而姜淮偏就对靖华宫极为忠心,也不知是否与这个王妃对上了性子,只是尽心为耶律成和昭华行事便罢了。

行医老成的姜淮阖眸沉思,眉宇紧锁又连连摇首,低声向桐贵妃问道:“娘娘,容老臣细问一句,娘娘近日可是吃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姜御医,你的医术是昭华最信得过的,有什么话请姜御医直言,桐贵妃神色憔悴,是否这些日子忧劳过甚?”昭华向姜淮直言相问,可姜淮欲言又止之色总让人心中不安稳,她不禁朝耶律成凝望了一下,而耶律成只是抿唇不语。

姜淮将诊脉所用的罗帕收起,随即轻捋白须朝昭华轻叹道:“既然王妃如此说,那老臣便实言相告,娘娘气色玄虚又脉象紊乱,五脏六腑行不规律,乃是中毒之象,不过此毒性慢,若非毒性小便是有人故意微量稀调,非得日积月累方能为人所觉。”

“中毒?”耶律成闻言出声,冷哼道:“宫中真是人才辈出,本王还不知晓何时出了这么多用毒高手!”

昭华心底暗暗发冷,她抿唇问向桐贵妃道:“你可记得近日来吃过些什么?你多是在皇上跟前侍奉,可皇上的膳食总是有人先行试过才是,怎会让你中了毒呢?”她不由得细想片刻,随即骤然抬眸道:“莫不是你?”

“不错,皇上今日的膳食,都是由我试毒的。除了皇上每日的菜式,还有入口的茶水和糕点,近来入秋皇上便换了茶水,不过茶盏却是左相进献给皇上的双耳紫金盏,很是难得,而且小厨房为了给皇上滋补气血都是每日一碗参汤调养着的。”桐贵妃语声有气无力,面色苍白似是气血极亏。

“老臣敢问一句,娘娘可知皇上每日进的是什么茶?”姜淮觉出言中不对之处,皇上膳食轻易不会出现问题,也只有最近新换的茶水能动些手脚。

桐贵妃闻言凝思片刻,将疑将定道:“皇上近日有些喉痹头痛,因而小厨房给皇上配了一味藜芦入茶,虽然藜芦有毒,不过小厨房用量极小,却是有清咳解热之效,而皇上总是宣我侍奉,所以皇上入口的东西全是我一一试过的。”

桐贵妃言语之际有些闪躲,总教人以为她将才所言不过是心思的一半罢了,她望向静淑的眸光较往日更加温和,昭华不禁心中起疑,随即便听得姜淮感叹道:“若是老臣推算不错,娘娘中毒是因着藜芦与人参药性相反,参汤吊的不止是皇上的精神,更是藜芦的毒性。小厨房虽用了极其少量的藜芦,却经不住这日积月累的积少成多啊!”

“可是这几日本王去父皇那里请安,父皇如今已经不再以藜芦进茶,何以日积月累?”耶律复将静淑安置在桐贵妃怀中,疑惑这日积月累从何而来,小厨房分明知晓藜芦性寒有毒,怎会一直以藜芦为耶律弘制茶?

昭华思量片许与耶律成互望一眼,耶律成心中似乎盘算些许,随即冷声道:“并非是小厨房的人不知轻重,这明知故犯的人,是向父皇进献双耳紫金盏之人。双耳紫金盏不仅能蕴温生香,更是莹光通透,最妙的是用以烹茶,能使茶水浸透杯盏,久而久之地即便只是付盏以清水,亦能制出一盏沁人心脾的好茶。”

言之于此,言止于此,昭华抬眸望向姜淮抿唇道:“既是慢毒,不知姜御医可有法子为贵妃解治?”

桐贵妃闻罢握住昭华双手,朝姜御医颔首道:“有劳姜御医为本宫开个方子,请云锦姑娘送姜御医回御医院,然后将方子和药一同取回来,还望姜御医记住,你此行只是为恭亲王妃请平安脉,王妃无事只需静养,御医院若是存档便开个滋补的方子应对上去。”

姜御医微微颔首,提起医箱向桐贵妃几人行礼道:“老臣谨记娘娘所言,王妃身子不适却并无大碍,老臣这便回御医院为王妃开个调养的方子,劳烦云锦姑娘将王妃调养的方子取回来。”

姜淮是个知道轻重之人,他对靖华宫的忠心概是缘由对辽国旧主的忠心,宫中上下若是有谁能保住大辽江山,除了眼前靖华宫这位爷,他想不起他人,也信不得他人。

瞧着姜御医与云锦行出宫去,颜莫逍方才凝眉道:“娘娘方才说那双耳紫金盏是左相进献给皇上的,大王妃与白绫前些时日想要与王妃不痛快,最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想必那双耳紫金盏是左相为了给自己女儿说情才进献给皇上的。”

“咱们可要给父皇提个醒?总不能教父皇总喝那些毒茶!”耶律复惊言拍案,他满心以为是左相和耶律才存心要致耶律弘以死地,由是震怒道:“大皇兄简直是被鬼迷了心窍了!竟敢以这种法子谋害父皇!”

几人疑虑之间,桐贵妃却是凝眸向昭华低声道:“依我之见,还是不要给皇上提这个醒,而是要皇上自己去发现。”

“你是因着诞下静淑有了虚亏,所以这毒在你身上要显著一些,可若是要父皇自己去发现,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总不能让他们得手了才是!”昭华不知桐贵妃言下何意,登时便否了桐贵妃这平心静气的法子。

桐贵妃掠眸望着几人,落定在昭华眸中便是一种令人疑惑的坚定,只听得桐贵妃轻叹道:“若要皇上发现,未必是皇上自己中毒方可,如若皇上身边的体己人一朝卧榻,无论皇上想与不想,他必然要将此事重视起来。”

昭华听罢顿然惊声道:“你想以身试毒?你可是疯了?那藜芦可是要命的毒,万一姜御医无法救治,你预备怎么办?莫说是你,你预备要静淑如何是好?”

“我就是要姜御医不能救治!我也不要御医救治,我就是要在皇上眼中舍身取义,我就是要皇上知晓我是为了他而死,也要助你们拔掉左相和大皇子这颗眼中钉!”桐贵妃大义凛然,连同耶律成几人都心惊噤声。

耶律成将怀中耶律容德和静淑全都递至流苏怀中,先是令流苏将两个孩童引回内殿,随后向桐贵妃沉声道:“你的舍身取义,本王不需要!静淑尚且年幼,没有一个女儿应当在出嫁之前便没了娘亲,更何况还有人在苦守着你,无论今生是否还能再见你。”

然而桐贵妃似是不将静淑之事当做忧扰,只是握住昭华柔荑淡然道:“我并不要静淑如何是好,我只愿静淑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你早前应过我的,你会好生为我照拂静淑,因而静淑出阁之前的好与不好理当在你,而出阁之后的好与不好却是在她自己。我感念王爷这一番绝情却又深情之辞,可妾身此生与他断无可能,早知如此,倒不如快些了结。”

颜莫逍与耶律复不知作何言声,索性缄口不语,惟见昭华摇首道:“我确是应你照料静淑,却不知你笃定心思杀身成仁!咱们未必是有情义,可是你的情我明了,我的请你也清楚,早先也算是同病相怜,若我能冷眼瞧你去送死,我当初也就不会替思柔远嫁和亲了!静淑我当照拂,可你也不准死!”

桐贵妃听罢昭华所言却轻声笑道:“你便是有这点不好,明知道是面冰冷的墙壁,却仍是要撞上去,撞疼了撞伤了也不曾死心,可也是因着你这番心思,才能与王爷结下秦晋之好。但是此次不同啊!这宫里的大事小事,你以为皇上每日只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心中实则是清楚的!他恨极了朝中大臣劝他早立皇储,却也时常留意着储君之选,你看他将二皇子送去边塞古道,可未必是真要处置二皇子,反倒是最亲近的儿子最要送离这是非之地啊!”

“依庶母所言,父皇反倒是最心疼二皇兄了?”耶律复难以置信地瞠目疑问,他见着耶律弘几次为耶律京雷霆震怒,莫非是因着爱子情切恐难保全,而并非是恨铁不成钢?

颜莫逍却是并不在意于此,他挑眉望向桐贵妃疾声问道:“若是如此,娘娘可曾看出过端倪,余下的三位皇子中,皇上平日更属意谁为皇储?”

桐贵妃微微摇首,抿唇道:“这我倒说不好,我只说一句,只要不伤天害理违逆大道,皇上是喜爱有手段的人的!皇上心中清楚,若是没手段怎能稳坐江山?因着皇上容不下害人之人,却容得下有心思的人。”

颜莫逍闻罢扶住耶律成肩头低声道:“王爷,请恕寻柳胆大妄言,娘娘以身试毒虽是杀身,却也成仁。左相行事必与大皇子勾结,大皇子先前已诬陷了二皇子,前些日子大王妃又要诬告王妃欺君之罪,这是摆明要将王爷扳倒,因而若想将大皇子一举击溃,不如就依照娘娘所言!”

“颜公!颜公遵从君子四德,曰‘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敢问颜公,哪一德是教人眼瞧着他人杀身成仁而弃之不顾的?”昭华气愤怒言,她并非是气恼颜莫逍,实则是气恼自己无计可施。

桐贵妃轻笑了两声,抬袖掩唇道:“昭华,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不假,可你莫要以为我只是为了你和恭亲王才如此,我是为了静淑。你们都知晓静淑的身份,便会知晓我多存活一刻都是叫这孩子不得安生,宫中孩子大多薄命,更何况是静淑?所以我惟有绝了后患,才能让这孩子生得下去,你必须成全我。”

昭华轻握双拳,眉宇紧锁厉声道:“成全?这果真是成全吗?我成全过故友双宿双栖,却未曾成全过他人杀身成仁,你要我日后明知你死期将至,却装作全不知情笑谈风生吗?生母不在身边对静淑果真是好吗?”

“可没了母亲,总比双亲全无来得好!我自小是孤儿,最清楚双亲不在身边是何等滋味,你若能将静淑送去他的身边,他总会好生照料静淑,便算是我这个生母欠了静淑的罢!我求你,求你成全我!”桐贵妃语声坚毅不容置疑,昭华还有何能言?

这便是做母亲的心思,若不是为了孩儿,桐贵妃又怎会愿意舍生?而若是说她欠静淑的,只怕静淑欠她的才是几世难偿!

眼见桐贵妃与静淑离开景辰阁,昭华一颗心忽而凉了下来,颜莫逍与耶律复不知如何言声,只微微一句:“先告辞了。”惟剩耶律成和昭华两人在殿中相依相傍,昭华望着景辰阁外的无尽秋色若有滞愣,不知心思如何。

耶律成轻抚昭华脊背,他素来是不知如何安抚他人的,如今见着昭华双眸涟涟也只得低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桐贵妃是为了她心中所念,深宫几许无人晓,于她而言,这许是最好的结果,她自己已然看开了,你又何必苦苦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