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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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一念之差入了这深宫

“不可能,绝不可能!皇后娘娘凭什么说德香谋害王妃和皇孙?香囊和香茶绝无问题,德香冤枉啊!我不要去敬刑司!我不要去做苦役!我不要被问斩!”德香歇斯的叫喊响彻整座后院,柯玉祁和隆顾清闻声而来,她们望着德香被侍卫押走的模样垂眸不语。

日间用得上便是暖心好友,如今问了罪便是寒途陌路,这便是宫中女子!

柯玉祁与隆顾清谁也不敢在桑柔面前发出只言片语,反倒是桑柔见着两人笑道:“哟!怎的将两位小主惊动了?德香小主这是犯了错,不,奴才糊涂,如今该叫她德香才是!皇后娘娘向来是奖惩得当,这功当赏,过当罚。两位小主,你们说德香犯了谋害王妃与皇孙的罪过,皇后娘娘将她处以一月后问斩,可还得当?”

“得当!得当!谋害皇孙和王妃,自然是该问斩的!皇后娘娘处罚得是,处罚得是!”柯玉祁莞尔向桑柔,她的连声奉承只教桑柔以为她是有了分寸,而隆顾清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愣在原地。

桑柔听罢笑道:“两位小主一看便是伶俐人!这宫中的女子便该伶俐些,若是都如两位小主一般懂规矩,皇后娘娘也该没那么多忧扰了不是?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动,也该有些心思!得了,奴婢便不跟两位小主多言了,两位小主回屋歇着罢,奴婢事情办妥了,现下便回宫去向皇后娘娘复命,奴婢告辞了!”

“姑姑好走!”柯玉祁和隆顾清赶忙向桑柔行礼,待桑柔行将已远,隆顾清方才低问道:“德香向来谨慎,怎么有胆子谋害王妃和皇孙?”

柯玉祁望着桑柔的背影冷笑了两声,轻哼道:“糊涂!你须得看看她往日和谁人走得近!她近日常往江华宫去,你以为江华宫的那位失了身孕,真会因着皇后娘娘一句话而不了了之?你再想想江华宫的那位素日里与哪位交好?”

隆顾清闻言恍然大悟,她凝眉望向德香空空如也的内室,摇首道:“德香也是蠢笨!延华宫的那位如今是借刀杀人,一借还是两刀!原本好好的一个人,现今是人去房空,她素日里倒也算是有礼,只错在一念之差入了这深宫!”

“你还有心思去可怜她?那原本谋害昭华和皇孙的香茶,如今害人不成,倒是害了她自己!我只怕有朝一日,我们也会落得与她同样的下场!”柯玉祁随即轻叹,宫门深似海,一般的人便是活不够的,更莫说是如她们一般的棋子!宫中最不缺的,独独便是棋子。

“姐姐,咱们不如逃出宫去罢?你我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拼着全力哪还有跑不脱的道理?再不济,我们便去求那个圣朝女子,她确是个善人,我从未见过她苛责宫人,她定会帮我们的!”隆顾清轻声祈求,她望着四壁高墙竟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困兽,心中顿生恐惧。

柯玉祁轻瞥了隆顾清一眼,这头顶四方的天她也算看够了,然而她又能如何?她无奈笑道:“求那个圣朝女子?只怕我们还未到景辰阁,主子便会派人将我们杀了!你看看苏嬷嬷,皇上是放心不下王妃,才将苏嬷嬷安置在她身边,而你我若非自小在宫中长大,皇上亦不会安心将我们赐给王爷做侍妾,这一步一步都是主子盘算好的,万般都是命,你我又如何能逃得出去啊!”

“齐王?”桐花阁中,一声讶异低唤惊落了暮春时节一片晚霞。

耶律九望着身前眸色惊疑的女子轻笑,缓步行至石台前落座,抚弄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桐妃?听闻你近日与三王妃走得近啊,做了皇兄的宠妃果然不一般,有了皇兄这座大靠山,自不必再理会什么旧主了!”

桐妃闻言心惊,她慌忙跪拜在地道:“奴婢不敢!奴婢向来是听闻王爷的吩咐做事的,王妃要奴婢去找三王妃,奴婢便去找,奴婢从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还请王爷明鉴!”

“瞧你,本王随意一句话你便如此惊骇,你对本王的忠心,本王是从未怀疑过的。只是你如今在这偌大的桐花阁中无人问津,却又与人珠胎暗结,该当何罪啊!”耶律九撇目望了眼桐妃的小腹,唇角浅笑映出心中城府,沧桑双眸更显狡黠。

桐妃顿时瞠目结舌,连忙伏身拜地,语声颤抖道:“奴婢,奴婢知罪!奴婢只求王爷能保住奴婢肚子里的这个孩儿,奴婢愿为了王爷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奴婢一死在所不惜,恳求王爷开恩!”

岂料耶律九却探手将地上的桐妃扶起,轻笑道:“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怎好一再下跪?本王也没说不给你做主啊!实则你想要保住腹中孩儿也简单,你是皇上的妃子,若是怀了皇上的龙嗣,这孩儿可不就名正言顺地保住了?”

“王爷的意思是?可是皇上日夜与皇后相对,奴婢怎会有机会接近皇上啊?”桐妃凝眉望向耶律九,只是耶律九眉宇释然教她心惊,这男子总能机关算尽,莫说是她的命如草芥,便是皇后的命于他眼中又能如何不同?

耶律九冷笑道:“蠢!皇上是个念顾旧情的人,你忘了本王当初是如何将你献给皇兄的了?想要接近皇上用不着许多心思,每逢春至必有海东青捕珠的盛景,可不正是如今的时节?你虽在宫中多年,身上的功夫可没忘罢!”

桐妃凝眸望向耶律九,她心惊胆战却只得颔首道:“奴婢明白了,可是王爷为何要让奴婢再次侍奉皇上?”

“心儿,你较往日似是大有不同,你从前从不会问‘为何’的!”耶律九狭眸幽阖望向桐妃,他开口唤桐妃“心儿”,那是多年未被他人唤起的名字,几欲连桐妃自己都要尽然忘却了!

“奴婢僭越了,奴婢定会依照王爷所言行事,绝无二话!”桐妃单膝叩地回应耶律九,万物仿佛回到昨日的光景,那时及笄年华血气方刚,如今在宫中却是磨平了意气,惟一不变的便是她仍是颗棋子。

冬青亭门庭若市所为何?概是捕珠盛会至矣。

耶律弘立身高亭怀拥萧皇后,身后除耶律复外皇子皆至,只听耶律京斜目望向耶律成笑道:“三弟的身子是好透实了,这可是三弟第一次有机会观摩海东青捕珠盛景!说来,全是三王妃的功劳啊!”

“二弟言之有理,只不知为何今日三王妃未至?”耶律才与耶律京相和附会,萨沫耳能够称病未至,可昭华如今圣宠之上,何以也推辞不至?

耶律成闻言凝眉,他望向两位言不由心的皇兄颔首道:“捕珠盛景本应亲目观之,耶律成没有两位皇兄好福气!今日日头微胜,昭华怀着身孕登高恐有不便,父皇与母后因此特下圣旨准昭华在宫中休养,多谢两位皇兄记挂,耶律成铭感于心。”

远处一声凌厉鞭响,上百只海东青闻声而发,群鹰翱翔如云覆日,又闻一声鞭响,海东青依鞭改向。池中天鹅惊觉展翅,未行甚远便被海东青忽而攫住!鞭响三声,海东青依势而落,将天鹅投掷地下。早已守候多时的宫人此时飞奔而至将天鹅收入囊中,且等收拾一番便能自天鹅腹中将珍珠取出。

然而令众人惊诧不已的并非是海东青弥天盖日的盛景,而是方才挥鞭训教海东青的并非是宫中训鹰者,而是一个身着束腰宽衫的英气女子!那女子鬓眉若黛,双眸若珠,如瀑青丝以锦带揽住潺潺而下,而挥鞭的矫捷中更是透着一股令人着迷的英媚之气!

“大哥,那个女子是何人?瞧着有几分面善,却是一时想不起了。”耶律京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的女子,那女子既有契丹女子的矫捷,又有几分中原女子的娇媚,耶律京竟不知宫中还有如此的训鹰女!

耶律才凝眉思虑片刻,低声道:“那个女子……那个女子莫不是桐花阁的桐妃?不错,正是庶母!”

听闻此言的不仅是他身旁的耶律京和耶律成,更有前方观摩捕珠盛景的耶律弘与萧皇后,萧皇后瞧着耶律弘聚精眺望的模样暗暗攥拳,眸中更有了几分不同往日的思绪。

“娘娘……”约近日暮,桑柔望着寝宫中苦等耶律弘的萧皇后断续开口,不知是否该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知萧皇后。

萧皇后只以为是桑柔带来了皇上的消息,连声问道:“快说!是否皇上快要过来了?晚膳可备下了?皇上今晚可要留在朝乾宫?”

桑柔低声道:“皇后娘娘,皇上……皇上不过来了,奴婢听闻黄秉盛方才遣人去了,去了……”

“去了哪儿!”萧皇后疾声高喊,惊得桑柔浑身一颤。

“去了桐花阁。”桑柔字句低声,而萧皇后却是听得清楚。

只见萧皇后拍案而起,连声怒道:“贱人,贱人!当初便是凭着那一身训鹰的本事狐媚皇上,本以为她这些年禁在桐花阁该是学乖了,谁曾想还等着狐媚皇上!气死本宫了!本宫只恨当年没把那个小贱人一起给杀了!她不过一个武婢,竟敢同我争夺圣宠!”

萧皇后眉宇紧锁,一掌便将桌案上的玉壶扫在地上,她双眸凝视远处,仿佛见着桐妃和皇上你侬我侬的亲近模样。思及于此便是越想越恼,连眸中也是水涟涟的热泪,于是抓来一旁绣到一半的花样,执起绣篮中的金剪便狠狠刺了上去,锦帛依声而裂,那一双和合二仙的绣样便生生从中截开!

“娘娘,娘娘您做什么,使不得!这可是娘娘花了许久功夫绣的,娘娘怎的就剪了!”桑柔见状便去抢萧皇后手中的剪刀,她更加忧心萧皇后手持剪刀会误伤凤体,身为奴才哪有不周护自己主子的道理?

然而两人争夺之间,那锋利无比的金剪一下子便刺伤了桑柔的手掌,萧皇后见桑柔手间有鲜血流出顿时愣在原处,而桑柔便趁势将金剪夺下,萧皇后方才缓缓平静下来,两行清泪无声滴落在锦帛上,萧皇后直直望着桑柔流血的手掌沉声道:“谁让本宫流泪,本宫就要她流血!”

桑柔不曾忘却萧皇后是做过什么才有了如今的地位,然而她一直不离开萧皇后,因着她可怜宫中的女子,可怜萧皇后,虽然她也可怜先后,可是谁教自己的主子是当今的萧皇后,而不是先后?

萧皇后取出自己的绢巾为桑柔包扎伤口,她叮嘱桑柔要记得敷药,桑柔铭感于心。这女子确是有柔情之时,不仅待皇上,她还能如生母一般对待几位皇子,甚至连自己这般的卑微之身亦能得她亲手包扎伤口。因而说宫里的女子,无不是苦无可诉的。

桑柔亦相信深居桐花阁多年的桐妃心中有苦,桐妃寂寥多年,该是期盼着皇上的宠爱的,只可惜她的主子不是桐妃,而是萧后。桑柔一手握住自己被绢巾包裹的伤口,望向萧后道:“娘娘,需要桑柔做些什么?”

萧皇后细声道:“你可还记得那时是谁帮了我们?”

桑柔疑声道:“娘娘的意思是,请齐王入宫?”

“去罢。”萧皇后寥寥两字阖眸宁神,她许久不曾有过与人争宠的感触了,许是她低估了桐妃,她本以为桐妃会安心在桐花阁自生自灭的,谁曾想她竟心有不甘!不过无妨,从没有人能与她萧媚娘争夺圣宠的,从前的萧慈不行,如今她区区桐妃更不够格!

彼时人寥落,今朝花映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