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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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留香季人家

    初入季家,季徐氏对文鸢处处呵护,如同亲生孙女一般,唯恐她不适。文鸢也打心里喜欢这位外祖母的和善,总想起了从前的严奶奶,日日都要往寿康居请安。

    入住藕香榭后,文鸢觉得莲藕之香出自淤泥,莲花落瓣也是浸入水中,于是将住所改名为沉香馆。

    在季府的日子也没有太多闲暇,季家对姑娘们的教导也很严格,不同的是,教的更多的是琴乐和舞蹈。

    文鸢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徐妈妈让怀砚盯得紧,文鸢还是日日练习些。菊簪倒是时常抱怨,如此乱世不学些有用的保护自己,净学些勾栏样式。

    文鸢时常想,难怪久闻季家三位姑娘不仅容貌出众,乐舞书画都是一绝,从前在江夏,也只是和师傅学些医药武艺,最多也只是弹些简单曲子,陶冶情操罢了。

    跟着乐师一阵阵的学着,空暇,文鸢还是带着菊簪几个叫上陵安,在院子里比划比划武艺,调制调制药包。

    晌午,文鸢正靠在窗边看着琴谱,怀硕缓缓进屋,放下茶盘,一边摆着茶具一边说到:“姑娘,老爷昨儿个回家了,太夫人今晚要开宴席,说让您见见三位姑娘。”

    文鸢放下琴谱,回首说到:“舅舅带哥哥姐姐们探亲回来了?从前云姐姐来庐江探亲回去跟我说,季家三位姐姐才貌双全,我还未曾见过呢。”

    飞扬接过怀硕煮好的茶,递到文鸢跟前:“姑娘喝茶。”

    接着,轻快的说到:“云姑娘与大少爷同岁,上次来时,我才将到太夫人身边呢!远远看了眼云姑娘,像九天仙女一样,太夫人当时还笑说,云姑娘生生把家里三个姑娘给比下去了呢!”

    屋里笑声一片,菊簪说:“咱们姑娘到管家里的时候,我们家夫人也说,我家姑娘虽然年纪小,长大了也和云大姑娘一样,是个美人儿呢!”

    这沉香馆的婢子,除跟随文鸢而来的菊簪兰佩,最为亲近的,就是怀硕和飞扬。也许是年岁相差不大,时常在一起说笑。怀硕温顺飞扬可爱,一静一动倒是与菊簪兰佩相似。

    两人都是太夫人身边侍奉的,怀硕虽是家生奴才,但母亲是城外庄子上采桑浣衣的,打小跟着她母亲在城外,一直到她十岁母亲去世才被徐僮管家带回季家。甚是清秀温敦,侍奉在寿康居太夫人身边。飞扬从小跟着她父母在街头以武卖艺,后来战乱父母双亡,被季家买了,跟在太夫人身边比怀硕还早进季家,圆头圆脑很是可爱。

    晚间寿康居烛火通明,别样热闹,除了还在城外庄子的两位少爷外,都到了。

    宴中为首坐的是季徐氏,左边第一位是季家老爷季令桓,右边是连夫人,文鸢一一拜见。

    连夫人缓缓站起,季家三位姑娘也跟着起身,立于席中。

    文鸢抬眼望去,一位纤瘦端庄,略带书卷之气,一支典雅的白玉簪斜在发间,甚是高贵清丽;

    一位身量娇小看似年纪最幼,却生的最为婀娜,浅浅梨涡甚是娇媚,眼眸如水略带灵亮慧黠之感,额间一抹缕金华胜,坠着一颗绯红色的宝石,更是增添几分华丽清妩之感;

    一位衣着相对素雅,钗环简朴,容色虽稍逊于二人可也是通身清雅,淑柔温和之感,清秀雅致看着也甚好相交。

    连夫人挽着文鸢一一引荐:“这是你大姐姐静姝,三姐姐容华,二姐姐清婉。”

    文鸢均浅浅一拜,依礼而行。

    众人落座后,连夫人轻饮一杯茶后,好似记起了什么,朝着右三席处说到:“清婉,昨个儿城外的绣房关了,不是让尽快把我屋里的绣品完成吗?怎的,你小娘一病,连绣活都不用做了?”

    连夫人话语一落,季容华一声轻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起酒杯遮去了满眼嘲讽之气,席中其他人均好似没有听到一样,面不改色的饮酒进食。

    文鸢抬眼瞧去,见季清婉也是颔首沉默。她踌躇片刻,心想:从前就听闻连夫人处处压制杨小娘,杨小娘出身低,性子软,连带着两个孩子都不受重视,看来是真的。既如此,那自己这个管家的养女,日后嫁到季家来,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她微微沉吟,轻放下杯盏,笑了笑,柔声说到:“从前在家时,就听母亲和云姐姐说,杨小娘绣法精进,手法高超,不是普通师傅可比。我有一方兰草帕子,绣工复杂,是从前姐姐送的,现下脱线了正不知该怎么补,杨小娘若是能将修补之法教我一二就好了。”

    在座一时无声,倒是季徐氏哈哈笑道:“你呀,跟云丫头一样,也是个小泼皮,这些个针线手法,学不会的!”

    众人又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季清婉对着文鸢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以示感激。

    清晨的沉香馆中,怀硕点着淡淡的药香,飞扬为倾城梳着发,将梅花簪轻轻簪入发髻,见她昏昏欲睡轻声说道:“姑娘,今日太夫人早起服了药,请安要晚半个时辰的。”

    倾城。

    那日宴中,连夫人问文鸢表字,因她还未及笄,所以家中未曾取字。

    倒是季徐氏笑道:鸢儿生的好,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风姿。从前汉武帝曾有位李夫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将来鸢儿长大,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便为她取表字:倾城。

    于是,众人便如此唤了起来。

    虽不用那么早去请安,倾城还是带着菊簪在园子里走了走,园子里茉莉开的正好,便让菊簪回去拿个篮子,摘些回去晒干泡茶。

    这些日子,除了每日的请安与上课,闲来就是和菊簪几个一处闹闹。或是和清婉互传各自所制的香料,季清婉温柔和善,两人相交颇为心欢,至于季家其余几位,均无相交。

    独自一人坐在假山背面的石凳上,倾城看着左侧池子里,长得绿油油的莲叶,结起了小骨朵儿的莲花,想起过些时日,就要备上明年吃的药了。从前与管云妗一同住时,每每喝起药来,这个姐姐都说闻着香非要尝尝,倾城不由的望着荷塘笑了起来。

    她轻轻哼唱着佳人曲,风吹着发丝拂在脸上,倾城拢了拢发,正准备对着水面编一编发辫时,忽见倒影中,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

    倾城迅速回首,看见一个年纪不过跟她一般大的男孩儿,头上簪了一支十分精致的银簪,衣着华贵,腰间还坠着一枚玉佩。

    见倾城望着他,眼神略为轻佻的含着笑意向她垮了一步,问道:“你唱的是什么?”

    倾城一时不知此人身份,没有回话。

    他又将脸朝倾城靠了几分,斜着打量道:“你是哪个屋里的?”

    倾城见此人靠的太近,略微不满往后退了退,低头答道:“沉香馆。”

    那人好似非常惊讶,随后将脸贴的更近,打量着她的长相。倾城皱了皱眉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管倾城?”

    倾城心想:此人认识自己?莫非…

    男子向前一步握住了倾城的手,瞬间打断她的思路。

    “放肆!”

    倾城欲甩掉他紧握的手,这人却又向她靠了几分,将其逼近假山缝隙中,用另一只手抚摸起了她的脸:“你果然跟庆安说的一样美...“

    倾城一惊,从未想过光天化日的,这人竟然在人来人往的花园里对她这般轻薄。

    只觉得他从上到下,眼神灼热的盯着自己,她急声道:“我,我是管家二小姐。”

    那人无动于衷,手上动作更加过分起来,沿着她宽大的袖子直往上摩挲,脸也是越贴越近,令她动弹不得,只听得那人说:“我是季家小少爷,别怕,反正你早晚是我的人。”

    倾城一时忘了挣扎,没曾想,与未来夫婿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一个状态。这季宜北小小年纪居然是一个如此下作的人,自己以后要嫁的居然是他!

    还未等倾城有何反应,“嘶”的一声,季宜北竟胡乱的撕开了她的袖子,耳边全是他急乱的呼吸。

    倾城只觉喘不上来气,推搡间发间的梅花簪都甩落在了地上。

    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倾城迅速抽出手来,摸索着发间的小钗饰,朝着他的下颚迅速划去,季宜北吃痛后退,吃惊的捂住了下颚那条浅浅的血印。

    倾城趁机拢起衣袖朝莲池边的小道跑去。

    菊簪提着小花篮,见倾城拢着袖子发髻凌乱,眼眶红润的朝这边过来。便急急跑了过来,喊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见一个面色慌乱,捂着右脸的男孩儿追来。见此情景,菊簪急忙将倾城护在身侧,斥道:“什么人!我看你是...“

    “他是季宜北。”菊簪话还没说完,倾城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菊簪也是一愣:“季,小,小少爷。”

    季宜北见菊簪挡在身前,便怒火中烧的指着她道:“死丫头你给我滚一边去!别耽误我好事,要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菊簪听他如此说,更加气急,大声斥道:“季少爷,咱们管家与您家这桩婚事,可是您家太夫人亲自去信求的!接咱们姑娘入府,说好是待咱们姑娘及笄之后再行婚礼的,您这般轻薄咱们姑娘,欺负我家姑娘孤身一人是吧!是瞧不上咱们管家,还是瞧不起我家过世的夫人啊!我家夫人从前也是贵府金樽玉贵养着的季二小姐,就是您,也得尊一声姨母的,您这般不知礼法,好!咱们一同去回太夫人,让她把我家姑娘打发回江夏好了!反正我们管家也养得起我家姑娘!”

    菊簪眼眶带泪,越说越气,倾城也是红了眼眶,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想起从前在江夏与师傅,与姐姐,还有菊簪、兰佩、陵安,那无拘无束的娴静日子,不由低头垂下了一串泪来。

    季宜北下颚一阵阵痛楚,血顺着下颚流到了脖子,听菊簪对着他大呼小叫,一句也听不进去,咬牙切齿的怒骂了一句找死,抬手就要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