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武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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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军械场的诡异夜色

    mon may 23 10:22:30 cst 2016

    两天之后,玉无劫的伤痛仍没有减轻,但他还是强撑着下了床。这一天很特殊,是玉云傲和刘黑痕筹谋的日子,也是他计划强冲穴位的日子,他在床上实在躺不下去了。

    玉无劫拖着一身伤痛蹒跚的出了门,约上费丘山来到一间茶楼听书。

    听着往日最喜欢听的段子,玉无劫打不半点精神。

    坐在对面的费丘山却是另一副模样,叫来一桌子瓜果点心,胡吃海塞间还不忘连连叫好。

    费丘山心情大好也属正常,他爹和玉云顶交往甚密,他帮着玉无劫偷听之后,他爹不仅没追究坏了一道墙破了一扇窗的事,还免去了他继续刷尿桶的苦差。

    见玉无劫闷闷不乐,费丘山便问道:“无劫,你今天是咋了?”

    玉无劫不想将强冲穴位的事告诉别人,便道:“在想玉云傲和刘黑痕的事。”

    “你爹派出那么多人打探,连我爹也派了人,若他们两个都得不到消息,咱们发愁也没用。”费丘山开解道。

    “我也知道,只是……”玉无劫说话间,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吵嚷,“让开让开,这是去往城外军械场的车队,延误不得!”

    玉无劫不由朝窗外望去,见不远处的城门有一队车队通过,负责押运的军官正在催促守门卫兵放行。

    车队由十七八辆大马车组成,车上载满了货物,外面严严实实的蒙着油布。

    玉无劫嘀咕道:“这些马车运的什么?”

    费丘山向外扫了一眼道:“是军械,最近是换装的日子,来来往往的运了好几天了。”

    “换装?”玉无劫对此倒有所耳闻。

    大汉帝国尊为东大陆双雄之一,对士兵战力尤为重视,每年都会进行一次全军换装。

    一套刀剑铠甲多在百斤上下,全军更换颇为麻烦,帝国工部为按时完成换装,会排遣匠师进入各州,就地打造、更换、回收。更换下来的军械,经匠师鉴定没有问题的,会收入库内用于来年更换,有瑕疵的则会熔炼成钢铁,用来打造新的军械。

    显然更换军械这种事不可能一两天完成,日期和玉云傲两人的计划对不上号,玉无劫也就打消了疑惑。正准备收回是视线时,他却见车队中有一辆载人的马车夹在中间,车厢上还印了一个巨浪形的徽记。

    “秃子,你认识那徽记吗?”

    费丘山伸脖子瞅了一眼道:“是海潮帝国的徽记,那群海国人最近一月才来到泰州,成立了一间海潮商行,贩卖一些海里来的玩意儿,那马车就是海潮商行所有,前些日子还来秀园卖过东西。”

    玉无劫听他爹说起过,海潮帝国是海外的一个岛国,资源贫瘠国力不强,让他起疑的乃是一个‘海’字,三日前就曾听刘黑痕说到一个‘海’字,不过后面的话被玉云傲打断了。

    “秃子,随我出城走一趟!”

    在城东二十里外有一座破庙,四月初的时候被城防军征了去,将本在城内的军械场迁移至此。

    现在破庙外用圆木桩立起了高高的围墙,里面腾起十几股黑浓烟柱。

    王二麻是军械场外的守门小队长,看门卒本该是个肥差,可来往军械场的人,手里统统持有防御使刘仕臣的亲笔信,他开门慢一点都可能惹来一番打骂,更别说上前索要好处了。

    自打军械场搬到城外开始熔炼军械,王二麻的日子好过起来。

    熔炼军械需要煤,运来的煤统统会在门外过称,再由卫兵运入场内。一车煤是三百斤还是八百斤,是上等还是次等,全凭王二麻一人说了算,煤贩给他的好处滚滚而来。

    时至傍晚,刨去分给手下兄弟的,王二麻口袋里已装进十几枚银币,盘算着如何花销这笔横财时,一辆载满煤的牛车,踏着夕阳的余辉缓缓来到营门前。

    “干什么的?站住!”

    牛车上的两个男子满身满脸都是煤灰,借着夕阳,仅能辨出两人岁数都不大。

    听到王二麻喝喊,赶车的高壮青年不为所动,同来的另一个青年只好跳下车,一瘸一拐的来到王二麻身前说道:“军爷,俺们是来贩煤的。”

    王二麻道:“今日已经收了不少煤,你俩还是回去……”

    “哎呦军爷,您看俺们哥儿俩也不容易。”青年说话的间,将一枚银币塞进王二麻手心,“一点小意思。”

    掂量掂量手心里的银币,王二麻话锋一转道:“让你们拉回去是有点不尽人意,下不为例吧。”

    “谢过军爷!”青年转身便往车边走去。

    王二麻却纳闷道:“你也不问问这车媒多少钱收?”

    “啊?您瞧俺这记性,一高兴把这事儿忘了。”青年回头忙问道:“您看这车煤值多少钱?”

    王二麻朝车上胡乱扫了一眼道:“就按三个银币吧,你觉得行就赶紧卸车。”

    “卸在这儿?”那青年一愣。

    “上头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当我乐意卸在门口啊,一会还得我们自己往里送!”王二麻不耐烦道:“你到底卖不卖?”

    “卖、当然卖!”青年眼珠一转,凑合到王二麻身边,又将一枚银币拍在他手里,“军爷,这是在西山坳挖来的上等媒,您再加点,俺给您运到里头去,省着军爷脏了手。”

    王二麻朝军械场内望了望去,此时天色越来越黑,里面黑咕隆咚的瞧不见半个人影,又见十几守门弟兄满面疲惫,他便说道:“看你小子挺会说话,这车煤就按五个银币算吧,待会进去的时候别乱跑,更不能叫人瞧见!”

    “绝不给您添乱!”

    堆煤的地方在军械场内北侧,两个青年来到煤堆旁就开始卸起了车。

    这两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泰安城里响当当的玉二公子和洪大公子,这牛车、煤还有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从来此贩煤的百姓手中买来的。

    “咱们冒险进来是干啥,还要干这等脏活计。”费丘山埋怨道。

    玉无劫问道:“你觉得海国人又是来这里干嘛?”

    费丘山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是来谈买卖了。”

    “在哪里谈买卖不行,偏要来这里?依我看不只是谈买卖,海国人是来看货定价的!”玉无劫断言道。

    “军械和钢铁都是严禁贩卖的东西,除此之外这里只有这些煤了,海国人总不能是来看煤的吧?”

    “呵呵,当然不是来看煤的!”玉无劫似有深意道。

    “你是说……刘黑痕在和海国人私贩军械或是钢铁?”费丘山琢磨了一会,又觉得有点不对,“军械是有数的,破损军械熔炼出来的钢铁也都有数,不管刘黑痕卖了什么,出现的缺额他拿什么上报?”

    “所以才要进来看一看!”玉无劫放下铁铲,朝军械场内望了望道:“我进里面去瞧瞧。”

    费丘山犹豫道:“要不让我去吧,你这一身伤多不方便。”

    玉无劫指了指剩下的大半车煤说道:“你也知道我一身伤,难道要我带着一身伤留下来卸煤?”

    “呃……那你可得小心点!”

    绕过煤堆便是军械场中心,这里架着十几口大熔炉,熔炉下的煤火烧得正旺。

    再远一点的方向,是围着熔炉搭起的几十顶大帐篷。

    南面的帐篷搭设得最为妥帖,上面蒙着油布,四周还挖了排水沟,每个帐篷前都点了火把站着卫兵。

    东西两边的帐篷就简陋多了,风一吹摇摇欲坠的,个别的还漏着窟窿。

    玉无劫伏在一片矮草丛中,仔细盯着熔炉旁干活的士兵。

    这群士兵从东边的帐篷内,取来一件件不大规整的玩意儿丢进熔炉,又从晾凉了的熔炉里,勾出来一块块东西搬入西边的帐篷,唯独没人走进南边的帐篷。

    南边的帐篷守卫森严,玉无劫想进去看也没那胆儿,便向守卫稀松的东边摸了过去。

    东边的十几顶帐篷外,只有几个卫兵无精打采的乱转着,玉无劫轻而易举的钻进一顶把边儿的帐篷内。

    帐篷里没有灯火,黑乎乎的一片,他随手从身旁抓起一跟半长不长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挑起帐篷一角,将熔炉下的火光引了进来。

    借着火光,玉无劫将帐篷内的情形瞧了个清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面哪儿有什么军械,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破锅、漏勺、没齿的耙子,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堆成了一座小山,而玉无劫握在手里的,乃是一把绣烂成半截的柴刀。

    这顶帐篷距离熔炉已经很近,玉无劫眼瞅着士兵们将这些破烂扔进熔炉,又把一块块熔炼之后还泛着锈色的铁坯抬走。

    看到这里,玉无劫参透了刘黑痕的把戏。

    泰州城防军有三万之众,只要收买了工部派下来的匠师,再以操练频繁为由,多报出上万套军械破损不成问题。当然,只是多报破损还不行,还需要用眼前的破烂来顶包。

    刀剑铠甲由上好的钢铁打造而成,这些破烂哪怕再熔炼十次,也不见得能拿来打造军械,但是有了破烂熔出来的残次铁坯凑数,就可以补上军械和钢铁的缺额。至于军械熔炼出的钢铁成色为何这么差,大可以用煤火不旺或是雨多天潮为由蒙混过关。

    军械一直是御武大陆炙手可热炙的商品,一整套刀剑铠甲在和平时期也能卖上十金,一万套军械就是十万金。

    东边的帐篷里是破烂,西边的帐篷里残次铁坯,南边那排守卫森严的帐篷不用去看也能猜到,里面必定摆满了一套套完整军械!以那一排帐篷的规模,恐怕摆下的军械比一万套只多不少。

    一次买卖十万金打底,这令玉无劫大感骇然,他爹是布政使,又经营着偌大的泰州玉家,可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万金。

    然而盛京玉家和刘家的手笔再大,也与自家没多大关系,期初还以为玉云傲和刘黑痕会对自家不利对,现在看来不过是想赚笔横财罢了。

    既然与自家无关,玉无劫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冒险了,便潜出帐篷朝煤堆行去,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安安心心的强冲穴位。

    可他转出帐篷没走多远,黑乎乎的夜色下居然冒出一群人来。

    这群人多为武士打扮,为首之人步履蹒跚,面带一道蛇形胎记,竟是刘黑痕。

    “什么人鬼鬼祟祟!”

    玉无劫正欲躲藏,却被手持火把的武士瞧了个正着。

    就在他暗叫不妙时,斜刺里忽然窜出个人来,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脖溜子,“王小瓜,你乱转个什么?”

    玉无劫被打得有点发懵,愣愣的朝来人看去,瞧见一张猥琐的麻子脸。

    来人是守门队长王二麻,他拉起玉无劫就朝煤堆的方向行去。

    刘黑痕的心情本就不好,三日前摔的那一下将他摔得够呛,肋骨足足断了十处,但今日是玉云傲交代的重要日子,他不得不拖着半残身体来军械场一趟。

    看到眼前这一幕,刘黑痕当即责问道:“王二麻,这是怎么回事?”

    王二麻收住脚步回道:“刘公子,这人是卑职的堂弟王小瓜,是来送煤的。”

    刘黑痕冷道:“我一再严令不许放人进来,你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吗?”

    玉无劫这才搞明白,原来那王二麻见他被刘黑痕撞见,打算编出一套鬼话将此事糊弄过去。

    听得刘黑痕只在责问王二麻,显然他在一身煤灰遮掩下未被认出,他便假着嗓音说道:“二麻哥,煤卸完了,俺方才是想找你问问从哪儿领煤钱。”

    玉无劫一开口,正不知如何应对的王二麻冷静了少许,他抬腿就朝玉无劫屁股上踹了一脚,“回家再给你不行吗,那仨瓜俩枣的我还能黑下不成?还不快滚!”

    “哎呦!俺这就走、这就走!”借着往前一趔趄的劲儿,玉无劫快步朝牛车的方向走去。

    王二麻转过身低头哈腰的说道:“刘公子,今日收了不少媒,手下的弟兄实在累坏了,不得已才让堂弟进来帮帮忙,还请公子恕罪。”

    下面的人不听话,刘黑痕气归气,可也知道他既无官职也没军衔,除了他爹留下的少数心腹,旁人不过是混口饭吃。这王二麻就是个例子,以前没给他派过什么好差事,阳奉阴违也不奇怪,这两日让他收煤也是想借机拉拢一番。

    “行了,以后不可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事情已过,刘黑痕再行追究也没了意义,可他突然发觉那王小瓜的背影有点眼熟,“你站住!过来让我瞧瞧!”

    让刘黑痕瞧瞧?不被认出来还往哪跑!玉无劫眼见牛车已在不远,扯嗓子吼道:“秃子快走!”随后他顾不得全身剧痛,发足奔向牛车。

    费丘山早将一车煤卸得干净,正立在牛车上等候,听得玉无劫叫喊,他举起刚刚点上的一根火把向军械场内瞧去。

    只见玉无劫点着脚尖,说不清是跳、是走还是跑,飘飘忽忽的好似个仙人,只可惜这仙人明显法力不足,被十几个提着钢刀的武士越追越近。

    “无劫,快点!”

    玉无劫也想快点,但他一身伤,走都走不稳当,更别说跑了。更让他着急的是,已有一队士兵发现了费丘山,正向牛车那边冲过去。

    “别管我!你先走!”

    费丘山哪里肯走,秃脑壳摇晃的像个拨浪鼓,“一起走!”

    只要他们俩有一人走脱,量那刘黑痕也不敢乱来,但两人一起被抓就不好说了。

    情急之下,玉无劫摸出随手拾到的烂柴刀,在距离牛车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抡起胳膊就将烂柴刀撇了出去,期待这一刀戳中老牛的屁股,只要惊了牛,费丘山自然会被疯牛拉走。

    在场的人都没瞧清玉无劫丢出去的是个什么东西,只见那玩意儿长不长、扁不扁,在漆黑的夜色下打着旋转着圈,以一种难以理解的轨迹飞上了牛车,戳进了屁股……可惜,戳中的不是牛屁股!

    “你……”费丘山吃痛下丢了火把,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指着玉无劫,面上又惊又羞。

    玉无劫嘴里一阵发苦,看来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之举,多是说书先生添油加醋编出来的东西,通常情况下还是弄巧成拙的居多。

    就在玉无劫准备束手就擒的时候,一声牛嚎传入众人耳中!

    费丘山失手丢下的火把,竟然点着了老牛的尾巴!老牛在疼痛和火光的双重刺激下,撒开四蹄疯奔而起。

    随着‘嘣’‘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动,老牛撞开围墙,拖着牛车和牛车上多了‘半截尾巴’的费丘山直冲出军械场,转眼间消失在诡异的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