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篇 第三章 亲王
这是一间极为安静的房间，隔开了外头的歌舞与喧闹。案桌上放着一顶香炉，香烟袅袅，满屋子淡梨花的清香，很是宁静，很是安神。
白色纱帘内静静地躺着一人，呼吸微弱，时不时皱下眉头，睡得也并不安稳，可见在梦中都忍受着痛苦。
男子就端坐在一旁的软垫上，眼袋有些灰青，似乎几天不曾安眠。
他手中拿着一张宣纸，上面画着一个图案。那图案扭扭曲曲组成一个半环形，看起来像古老的文字，有看起来什么也不像，就是零零散散的样子，但无论它像什么，它都是不完整的。
这图案是慕白在杀手的手臂上发现的，几乎每个杀手的手臂上都有。
这么一来，这倒像是一个神秘组织的纹印，只是这个纹印，他从来没见过。
他揉了揉眉心，将宣纸卷起塞回袖中。
然后起身，往床走去，轻轻掀开纱帘，那女子还在昏睡。
他将手指扣在她的脉门上，感受她脉搏的跳动，感受她的内息。眼底尽是复杂，甚至多了几分同情与惋惜。
他四处在外游历，不敢说见过全天下的女子，但却也不少，只是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子。
明明长相清秀，骨子里却带着冷意，高不可侵。
明明像是大家闺秀，却武艺超群，喜欢舞刀弄剑，杀起人来和他一样毫不手软。
明明是一介女子，却坚毅如刚，忍受着常人不可及的痛苦。
——这不仅是她腹部的那道狰狞的伤口。
他只是略懂医术，但从她脉相上看来，她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好，这应该是后天形成，而且可能是中毒所致。
至于什么样的毒，他不知道，只能猜出大概——那毒是阴冷的寒性的毒，毒性烈，她能活下来已是难得，只是余毒未解，若是毒发，她必然万分痛苦。
不过庆幸这次她伤得虽重，却没毒发，不然以他的医术，根本救不活她。
他看着她怔怔出神。
忽然，她眼皮微动，双眼挣扎了许久终是醒来。
她重伤方醒，神智尚且模糊，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只在隐约中瞧见那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为她察看她的脉相。他身上的那股血腥气还是未散，刺激了她的胃部，她扶在床沿，将胃里的东西吐了干净。
甚至是淤黑的血液，和星星点点的碎沫。
他赶忙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喂了下去。
喝过热水，她尽力压下胸肺间血的腥甜。
渐渐地，她也恢复了神智，终是看清了他。
他长得很是俊俏。但给她的感觉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此时，他已不复杀人时的伶俐，也不复那日在船上挥刀拦下多嘴之人时的冷傲。他面容平静，剑眉微蹙，眉眼中竟有些淡淡的担忧。
他还是一身黑色劲装，干爽简单。黑衣上用淡金色丝线绣着麒麟纹，就着夕阳的余晖，麒麟纹闪着若隐若现淡金色的微芒。
他看起来虽已到弱冠之年，却没有束发，三分之一的墨发只用一条黑色发带绑起，不带冠，余下的头发肆意披在后背，发质柔润，泛着黑色光泽。
浓厚的剑眉飞扬，璀璨的星辰双目，下颌分明，一张平淡却又刚毅的脸，看着异常舒服。
“多谢。”女子点了点头，说完用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腹部。
“是我多谢姑娘才对。”他为她整了整被褥，“那晚的杀手确实厉害，我和慕白解决掉船尾的那些杀手已经很费力了，若非姑娘为我拦下船头的那二十人，我怕也难逃其害。”
女子只是虚弱一笑，并未说什么，而是闭目调理内息。
他自知女子并未睡去，于是便不好离开，只好坐在她面前，看着她调理内息。
“姑娘已昏睡两日，现下重伤方醒，还是不要自顾调整内息了，多休息吧。”他提醒道。
“无妨。”
尚云承见她不停劝告，便也不再管了，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
一盏茶之后，她睁开眼睛，只觉得睡意全无。
“我听闻，你手下叫你小侯爷……”索性她强撑着坐了起来，许是牵动了伤口，不禁咳嗽。
他点了点头，将她小心翼翼扶起，又拿了条软枕让她靠着更舒服些，“是，我是誉章侯之子，尚云承。”
“想不到会在这遇上你……”女子勾了勾唇角，是在微笑。
“你我之间，可曾见过？”尚云承见她这般答话，倒有些不解。他常年不在誉章城，四处游走，见过他认识他的人却也多，只是他不记得认识她。
“不曾见过。但我听过你。”女子轻声道，“誉章侯世子年纪轻轻便入得了战场，杀敌无数，甚得陛下青睐，那是你才十三岁。战事平息后便四处游历，行侠仗义，救过不少人。”
闻言尚云承无奈一笑，“这些都是他们乱传的，出入战场行侠仗义，我也受过一身重伤。”
语罢，他和她都静默不言了。她看向窗外，水波潋滟，泛着夕阳橙黄色的光芒，倒有些刺眼。
他去外头端了碗汤药递给了她。
她看着那碗浓稠的黑色药汁，苦笑不已。她想向他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口，又算了。随后硬是灌下那碗药汁，喝干后，她极力泯着唇角，以至于不将那碗药悉数吐出。
“姑娘可是要蜜饯么？”尚云承问道。
女子诧异地看向他。没成想他竟是懂她。
她以前在府上日日喝汤药时蜜饯总是不离手，所以再苦的药也不觉着苦。
“嗯。”
“抱歉。”
“无妨。”
“姑娘是要去哪？”尚云承问道。
“誉章。”
“这船估摸着还有两日便可到了。”尚云承轻声说道，听着语气，却有一丝歉意，“正好你与我一同回去吧。怎么说姑娘受伤也是为了我，你随我去侯府，养好伤再走吧。”
女子不置可否。
尚云承自知有些勉强，可毕竟人家是为他所伤，怎么也得看着她把伤养好才放心。
他从来不喜亏欠。
“姑娘可否告知我名讳，或者家住何处，待姑娘养好伤后，我亲自把你送回。”
女子缓缓抬头，看着他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说了，“嬴姓，单名蓁。”
“嬴蓁？”尚云承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似觉得这名字异常耳熟。
想了几遍，脸上流露出震惊。
随即，他整了整衣服，向嬴蓁单膝而跪，“臣拜见亲王殿下。”
他虽是跪拜，但只是低下头，以示臣对主的尊重，但腰杆挺直，这不是不敬，而是在主上面前的自信。
嬴蓁看着他，只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
“咳咳，无需多礼，起来吧。”
嬴蓁看着他失神良久。
“不知殿下来誉章，所为何事？”尚云承继续追问。堂堂帝国的亲王独自一人去誉章，这是何等大事。
“我与我皇兄为着一些事吵了起来，他气不过，以养病为名将我送到这，实则……是将我……流放吧。”说到流放二字，嬴蓁神色渐渐萎靡，似牵扯到了一些惨痛的过去。
尚云承见状也不好多问。他游历时便听过一些传闻，为着三年前左权翼王被杀一案，她和她皇兄处得并不好。
“你可知昨夜刺杀的你是谁么？”许久，月上江头，嬴蓁才问道。
“还未知晓，他们来历神秘，又没有活口。”尚云承摇了摇头，想起那幅残缺的纹印有些头疼。
“他们可留下什么证据？”
尚云承不答。他也没想着把那个残损的纹印拿给他看，毕竟这是自己的事，能少牵扯一点是一点。
嬴蓁见他不答，似也能猜出来些许，她自是懂得有些人有自己的私事，她不该过问。
“我与他们交手时，发现他们用的都是刀，只是刀术不娴熟，隐隐可见剑术的的影子。”
尚云承心下佩服。他与杀手交手时便发觉他们刀术有些生硬，就像是临阵前将自己熟悉的武器扔掉拿了把自己不熟的武器用着。他只是当时觉得奇怪，没想到嬴蓁就抓住了这一点。
——看来这个亲王并不简单。
“那依殿下的意思，他们都是宣人？”
在这片大陆，有南北两朝，南为宣，北为靖，两朝对峙已近半个世纪了，期间大小战役无数，但只要一上战场，哪怕军服一样，对方都可以认出所在阵营——宣人善用剑，而靖人善用刀，不论是普通人还是权贵乃至将军帝王，皆是如此。
“也不全然，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尚云承会意地点头，确实不能说得太绝对，只要没查出那纹印的来历，谁都不能确定他们一定是宣人。
“时候也不早了，臣去看看晚膳有没有好，殿下用过晚膳再休息吧。”尚云承作揖行了礼，便退下了。
只是刚走到门口处，又停了下来，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回过头。
“殿下……”
“还有何事？”
“三年前，左权翼王被满门抄斩，当真……没有活口么？”尚云承始终记得那日那些人的无心乱谈，和她一样，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事。他知道她和左权翼王一家的渊源有多深，也知道这样问其实并不好，但他真的只想确认。
嬴蓁显然没料想他会问这些。
那些往事触碰到了她心中的裂痕，她捂嘴咳嗽了一阵。
满目苍凉萧索，如秋风中的落叶。
“当真……没有活口。”嬴蓁没有回避，她声音怅然，“左权翼王府三百多人，除去那被腰斩的十人，余下的……全部被处死。连王府……也被大火烧了干净。”
她闭目，眼中满是三年前的血色。
行刑那日，她并不在刑场。
可屠门那日，她亲自数过他们的尸体，不多不少，正好三百零七具。
那日天降大雪，满庭的积雪硬是让热血所融化，然后又是一场大火，将辉煌的王府烧得只留断壁残垣，接着又是一场大雪，抹去了所有痕迹。
只留史书的那句：景明四年，左权翼王府满门抄斩。还有那大幅篇章写下的左权翼王的所有罪行。
“是，臣……不该多问的。”尚云承心中亦是悲切，“殿下无需多想，好好休息吧。”
他走后，关上了房门，只留嬴蓁一人。
嬴蓁看着窗外，窗外已是漆黑夜色。一轮巨大的明月从江尽头升起，满条江水将它的倒影拉的幽长，满江都是月白。
流光之刃静静地架在案桌的刀架上，嬴蓁仿佛能听见它静谧的呼吸声。
月华如水，照在刀身，如银河流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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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纱帘内静静地躺着一人，呼吸微弱，时不时皱下眉头，睡得也并不安稳，可见在梦中都忍受着痛苦。
男子就端坐在一旁的软垫上，眼袋有些灰青，似乎几天不曾安眠。
他手中拿着一张宣纸，上面画着一个图案。那图案扭扭曲曲组成一个半环形，看起来像古老的文字，有看起来什么也不像，就是零零散散的样子，但无论它像什么，它都是不完整的。
这图案是慕白在杀手的手臂上发现的，几乎每个杀手的手臂上都有。
这么一来，这倒像是一个神秘组织的纹印，只是这个纹印，他从来没见过。
他揉了揉眉心，将宣纸卷起塞回袖中。
然后起身，往床走去，轻轻掀开纱帘，那女子还在昏睡。
他将手指扣在她的脉门上，感受她脉搏的跳动，感受她的内息。眼底尽是复杂，甚至多了几分同情与惋惜。
他四处在外游历，不敢说见过全天下的女子，但却也不少，只是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子。
明明长相清秀，骨子里却带着冷意，高不可侵。
明明像是大家闺秀，却武艺超群，喜欢舞刀弄剑，杀起人来和他一样毫不手软。
明明是一介女子，却坚毅如刚，忍受着常人不可及的痛苦。
——这不仅是她腹部的那道狰狞的伤口。
他只是略懂医术，但从她脉相上看来，她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好，这应该是后天形成，而且可能是中毒所致。
至于什么样的毒，他不知道，只能猜出大概——那毒是阴冷的寒性的毒，毒性烈，她能活下来已是难得，只是余毒未解，若是毒发，她必然万分痛苦。
不过庆幸这次她伤得虽重，却没毒发，不然以他的医术，根本救不活她。
他看着她怔怔出神。
忽然，她眼皮微动，双眼挣扎了许久终是醒来。
她重伤方醒，神智尚且模糊，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只在隐约中瞧见那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为她察看她的脉相。他身上的那股血腥气还是未散，刺激了她的胃部，她扶在床沿，将胃里的东西吐了干净。
甚至是淤黑的血液，和星星点点的碎沫。
他赶忙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喂了下去。
喝过热水，她尽力压下胸肺间血的腥甜。
渐渐地，她也恢复了神智，终是看清了他。
他长得很是俊俏。但给她的感觉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此时，他已不复杀人时的伶俐，也不复那日在船上挥刀拦下多嘴之人时的冷傲。他面容平静，剑眉微蹙，眉眼中竟有些淡淡的担忧。
他还是一身黑色劲装，干爽简单。黑衣上用淡金色丝线绣着麒麟纹，就着夕阳的余晖，麒麟纹闪着若隐若现淡金色的微芒。
他看起来虽已到弱冠之年，却没有束发，三分之一的墨发只用一条黑色发带绑起，不带冠，余下的头发肆意披在后背，发质柔润，泛着黑色光泽。
浓厚的剑眉飞扬，璀璨的星辰双目，下颌分明，一张平淡却又刚毅的脸，看着异常舒服。
“多谢。”女子点了点头，说完用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腹部。
“是我多谢姑娘才对。”他为她整了整被褥，“那晚的杀手确实厉害，我和慕白解决掉船尾的那些杀手已经很费力了，若非姑娘为我拦下船头的那二十人，我怕也难逃其害。”
女子只是虚弱一笑，并未说什么，而是闭目调理内息。
他自知女子并未睡去，于是便不好离开，只好坐在她面前，看着她调理内息。
“姑娘已昏睡两日，现下重伤方醒，还是不要自顾调整内息了，多休息吧。”他提醒道。
“无妨。”
尚云承见她不停劝告，便也不再管了，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
一盏茶之后，她睁开眼睛，只觉得睡意全无。
“我听闻，你手下叫你小侯爷……”索性她强撑着坐了起来，许是牵动了伤口，不禁咳嗽。
他点了点头，将她小心翼翼扶起，又拿了条软枕让她靠着更舒服些，“是，我是誉章侯之子，尚云承。”
“想不到会在这遇上你……”女子勾了勾唇角，是在微笑。
“你我之间，可曾见过？”尚云承见她这般答话，倒有些不解。他常年不在誉章城，四处游走，见过他认识他的人却也多，只是他不记得认识她。
“不曾见过。但我听过你。”女子轻声道，“誉章侯世子年纪轻轻便入得了战场，杀敌无数，甚得陛下青睐，那是你才十三岁。战事平息后便四处游历，行侠仗义，救过不少人。”
闻言尚云承无奈一笑，“这些都是他们乱传的，出入战场行侠仗义，我也受过一身重伤。”
语罢，他和她都静默不言了。她看向窗外，水波潋滟，泛着夕阳橙黄色的光芒，倒有些刺眼。
他去外头端了碗汤药递给了她。
她看着那碗浓稠的黑色药汁，苦笑不已。她想向他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口，又算了。随后硬是灌下那碗药汁，喝干后，她极力泯着唇角，以至于不将那碗药悉数吐出。
“姑娘可是要蜜饯么？”尚云承问道。
女子诧异地看向他。没成想他竟是懂她。
她以前在府上日日喝汤药时蜜饯总是不离手，所以再苦的药也不觉着苦。
“嗯。”
“抱歉。”
“无妨。”
“姑娘是要去哪？”尚云承问道。
“誉章。”
“这船估摸着还有两日便可到了。”尚云承轻声说道，听着语气，却有一丝歉意，“正好你与我一同回去吧。怎么说姑娘受伤也是为了我，你随我去侯府，养好伤再走吧。”
女子不置可否。
尚云承自知有些勉强，可毕竟人家是为他所伤，怎么也得看着她把伤养好才放心。
他从来不喜亏欠。
“姑娘可否告知我名讳，或者家住何处，待姑娘养好伤后，我亲自把你送回。”
女子缓缓抬头，看着他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说了，“嬴姓，单名蓁。”
“嬴蓁？”尚云承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似觉得这名字异常耳熟。
想了几遍，脸上流露出震惊。
随即，他整了整衣服，向嬴蓁单膝而跪，“臣拜见亲王殿下。”
他虽是跪拜，但只是低下头，以示臣对主的尊重，但腰杆挺直，这不是不敬，而是在主上面前的自信。
嬴蓁看着他，只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
“咳咳，无需多礼，起来吧。”
嬴蓁看着他失神良久。
“不知殿下来誉章，所为何事？”尚云承继续追问。堂堂帝国的亲王独自一人去誉章，这是何等大事。
“我与我皇兄为着一些事吵了起来，他气不过，以养病为名将我送到这，实则……是将我……流放吧。”说到流放二字，嬴蓁神色渐渐萎靡，似牵扯到了一些惨痛的过去。
尚云承见状也不好多问。他游历时便听过一些传闻，为着三年前左权翼王被杀一案，她和她皇兄处得并不好。
“你可知昨夜刺杀的你是谁么？”许久，月上江头，嬴蓁才问道。
“还未知晓，他们来历神秘，又没有活口。”尚云承摇了摇头，想起那幅残缺的纹印有些头疼。
“他们可留下什么证据？”
尚云承不答。他也没想着把那个残损的纹印拿给他看，毕竟这是自己的事，能少牵扯一点是一点。
嬴蓁见他不答，似也能猜出来些许，她自是懂得有些人有自己的私事，她不该过问。
“我与他们交手时，发现他们用的都是刀，只是刀术不娴熟，隐隐可见剑术的的影子。”
尚云承心下佩服。他与杀手交手时便发觉他们刀术有些生硬，就像是临阵前将自己熟悉的武器扔掉拿了把自己不熟的武器用着。他只是当时觉得奇怪，没想到嬴蓁就抓住了这一点。
——看来这个亲王并不简单。
“那依殿下的意思，他们都是宣人？”
在这片大陆，有南北两朝，南为宣，北为靖，两朝对峙已近半个世纪了，期间大小战役无数，但只要一上战场，哪怕军服一样，对方都可以认出所在阵营——宣人善用剑，而靖人善用刀，不论是普通人还是权贵乃至将军帝王，皆是如此。
“也不全然，只是我的推测罢了。”
尚云承会意地点头，确实不能说得太绝对，只要没查出那纹印的来历，谁都不能确定他们一定是宣人。
“时候也不早了，臣去看看晚膳有没有好，殿下用过晚膳再休息吧。”尚云承作揖行了礼，便退下了。
只是刚走到门口处，又停了下来，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回过头。
“殿下……”
“还有何事？”
“三年前，左权翼王被满门抄斩，当真……没有活口么？”尚云承始终记得那日那些人的无心乱谈，和她一样，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事。他知道她和左权翼王一家的渊源有多深，也知道这样问其实并不好，但他真的只想确认。
嬴蓁显然没料想他会问这些。
那些往事触碰到了她心中的裂痕，她捂嘴咳嗽了一阵。
满目苍凉萧索，如秋风中的落叶。
“当真……没有活口。”嬴蓁没有回避，她声音怅然，“左权翼王府三百多人，除去那被腰斩的十人，余下的……全部被处死。连王府……也被大火烧了干净。”
她闭目，眼中满是三年前的血色。
行刑那日，她并不在刑场。
可屠门那日，她亲自数过他们的尸体，不多不少，正好三百零七具。
那日天降大雪，满庭的积雪硬是让热血所融化，然后又是一场大火，将辉煌的王府烧得只留断壁残垣，接着又是一场大雪，抹去了所有痕迹。
只留史书的那句：景明四年，左权翼王府满门抄斩。还有那大幅篇章写下的左权翼王的所有罪行。
“是，臣……不该多问的。”尚云承心中亦是悲切，“殿下无需多想，好好休息吧。”
他走后，关上了房门，只留嬴蓁一人。
嬴蓁看着窗外，窗外已是漆黑夜色。一轮巨大的明月从江尽头升起，满条江水将它的倒影拉的幽长，满江都是月白。
流光之刃静静地架在案桌的刀架上，嬴蓁仿佛能听见它静谧的呼吸声。
月华如水，照在刀身，如银河流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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