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武战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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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征途,只有星辰和大海

    张记酒楼。二楼靠窗的桌子。

    “来!天予!干!”黝黑少年举着酒杯,微醺地朝对面坐着的张天予大声叫道。黝黑少年姓常名喜,与张天予一般大,住在天华山脚下的村庄里。每天清晨张天予一下山,准能在村口的小河沟旁碰见放牛的常喜。

    点点头,拿起酒杯与常喜碰了碰,随后张天予将杯中的黄酒一仰而尽。夹了块熟透的虎肉,举在眼前,张天予不由得小声呢喃:“我跟着师傅爷爷吃了十年的素,现如今倒像是要把缺了那十年的肉食补回来一般,顿顿离不开了!”

    “对,对了!”常喜咽下嘴里的黄酒,口齿稍稍模糊地问道,“你不是,不是说有什么难题吗?说,说来听听!”

    “嗯?”张天予回过神来,解释道,“哦,还不是裁缝铺的王叔,他要招我入赘。”

    “入,入赘?”常喜瞪着醉醺醺的大眼珠子,接着又灌了自己两杯黄酒,然后才问道,“入赘是干嘛?”

    闻言一愣,张天予无奈一笑,不由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王叔要把他女儿嫁给我,我以后就跟着王叔一家子生活了。”

    “好!好事啊!”一个骨碌,常喜激动地差点翻到桌子底下。慢慢在张天予的搀扶下重新坐稳,常喜迫不及待地继续开口:“这是,呃,好事啊!自从你师父死了之后,你就老是一个人住那间破庙里,我叫你去我家住你都不肯。早,早该找个人家好好过日子了!”

    “可是……”皱着眉头,张天予的话头刚一出口,就被常喜挥手打断了。只见常喜伏在桌子上,一只手有气无力地在张天予面前晃了晃,断断续续地说道:“别可什么是了,你啊!有这种,呃,这种好事,你就赶紧答应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说着,常喜的呼噜声慢慢响了起来。他说着说着竟然伏着桌子睡着了!

    看着醉醺醺的朋友,张天予无奈地笑了笑。

    他或许是在羡慕我吧,羡慕我能猎虎挣钱,现在又能成家立业!只是自己还有未解开的血海深仇,还有这一身不甘寂寞的武功,如何能在这片举世无争的平凡净土里终老?可是,再一想到王叔往日对他的照顾,以及说要将女儿嫁给自己的时候那激动的模样,张天予心里不由得又开始迷茫了起来。

    朝张记的掌柜打了声招呼,让他照顾一下喝醉的常喜,随后张天予便起身离开酒楼,朝天华山而去。

    时值初夏,繁花似锦,绿树如荫。太阳渐渐沉落山头,只剩下了半张脸。花了两三个时辰,张天予终于慢悠悠地回到了天华山脚。路过山脚下的天华村,与几个劳作归来熟悉的村民客气地问候了一声,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张天予的眼帘。那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头上挽着妇人髻,一身普通但十分干净的长裙。此时这名女子正倚着村口的柳树,对着走来的张天予挥手示意,秀气的脸蛋上挂满了明媚的笑容。

    “柳儿姐,几时回来的?”张天予笑着和女子打招呼。这名女子名叫杨柳,正是那个在嫁人的时候教还是小和尚的小天予“还俗就是娶媳妇儿”的小姑娘。只是岁月如梭,五年过去,当年那个上树能掏鸟窝,下河能摸鱼的小姑娘,转眼间已经变成一名端庄贤淑的人妇。

    杨柳笑盈盈地答道:“昨儿同夫君刚回!”说着,起身来到张天予身前,仰着头伸手量了量他的个子,赞叹道,“才一年不到,你又窜个儿了?正好,我给你做了身新衣服,特意做得大了些,看来没料错!”十五岁的少年,高了快杨柳一个头。

    “柳儿姐,你又给我做衣服了?”张天予摊了摊手,“我又穿不了几回就坏了,老是浪费布料,你不怕你丈夫有意见?”

    闻言杏眼一瞪,杨柳柔细的嗓子变得刚强了几分,眉宇间隐隐有几许当年上天入地的小姑娘的影子:“我给我弟做衣服,他敢有意见?再说我一年上头能给你做几件?”说着,又没好气地白了张天予一眼,“你还说呢,不知道爱惜着点儿吗?整天在林子里窜来窜去的能不坏?”

    “嘿嘿!柳儿姐别生气,是我的不是!”见杨柳真生气了,张天予赶紧陪笑道。

    杨柳大气地摆摆手:“不说了!走,去我家吃晚饭去!”

    “我得回山了。”他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师傅爷爷今天的香还没上呢!”

    闻言轻轻一叹,杨柳也不再坚持,只是说道:“帮我也给老神仙灵位前上柱香吧,我一女子也不方便上去看他老人家。至于你的新衣服,明天下山后自己来拿。”

    “得嘞!”一点头,张天予咧嘴一笑,随后朝杨柳告辞一声,转身朝山上走去。杨柳在他身后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晶莹的目光里闪烁着淡淡的疼惜与无奈。

    越走越深,看了看四周无人,张天予丹田一震,随后充盈的元气密布全身。脚下轻轻一晃,他整个便犹如一道青烟一般,飘上了一颗大树的枝头。随后又是一晃,霎时间无数人影闪过,他就这样突兀地消失在了林子里。

    片刻的功夫,张天予便站在了庙门前。轻轻推开空无一人的寺庙大门,大门发出的吱呀声在无边的空寂中传出老远。关上门,轻车熟路地走进后院禅房。张天予在老和尚法善的灵位前点燃三炷香,随后扑通一声跪在灵位桌前的蒲团上。

    也不点灯,黑夜于十来岁就能看见血煞的张天予来说,就如同白昼一般清晰可见。他静静地看着法善的灵位,轻轻地说道:“师傅爷爷,我今天见到柳儿姐了,她又给我做了一身衣裳,还让我给您上香来着。”慢慢将三柱点燃的长香插在灵位前的香坛里,张天予觉得眼眶里微微有些湿润了,“我打了一只大老虎下山卖了,买老虎皮的王叔说要把女儿嫁给我。可是师傅爷爷,我还得去皇都的,对吧?我还要帮师傅爷爷找到那个老道士的,对吧?我还要找出当年打伤师傅爷爷的坏蛋,送他们统统下地狱的,对吧?”

    说到这里,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不断地沿着脸颊滑落。他咽了咽发堵的喉咙,微微低头,继续说道:“所以说啊,我怎么能一直呆在这里呢?尽管我也有那么一刻蛮想一直待在天华山的。”是真的,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就在裁缝铺的王老板一脸激动的说要把女儿嫁给自己的时候,就在常喜醉醺醺地说着让自己不要错过好事的话的时候,就在杨柳让自己跟她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就在刚刚推开寺庙大门的时候。

    这里有他爱的人,也有爱他的人,更是埋着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怎么可能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守着这座破烂的小庙,白头到老呢?只是这些细小的冲动,刚一冒出头,便被张天予无情地深埋在心底了。

    “师傅爷爷,我到筑基境了!”每天就在天黑之后练上一个多时辰,不长不短的五年时间,张天予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一名筑基境的武者,“我每天只练了一小会儿,可就算这样,也只能陪您这五年了。《六字大明咒》我也练成好久了,六字真言锁早就会用了,待会儿我就用它锁住《菩提转生诀》,锁住全部的武道元气。明早就下山了!”

    “师傅爷爷,您说,等我成了仙,是不是就能重新找到您了呢?”当初醒来之后看见老和尚已经在自己身后圆寂的那一幕,无比清晰的在他眼前再次浮现。那一刻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绝望与痛楚,再次刻骨铭心地涌上他的心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虎皮,张天予抬起头来,目光蓦地坚决无比:“一定可以的!等我成了仙,成了神,一定可以重新找到师傅爷爷的!”

    站起身,又点燃三炷香,插在老和尚的灵位前,而后张天予反身离开了禅房,走进了院子里。找到自己常坐的青石板,盘腿坐定,抬头望了眼璀璨的星空,他脑海里突然浮现法善老和尚写在《六字大明咒》扉页背后的八个字——不入人仙,不开天门!

    金光闪耀,六道拇指粗细的金色锁链霎时间遍布张天予的全身!慢慢地,金色锁链一条一条地隐入他的血肉里。每隐入一条,他身上的武道境界波动便弱下去一分。最终金光消散,六道金色锁链全部消失不见,他身上再也没有了武者的气息,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没有半点元气的普通人。

    张天予缓缓正开双眼,眼中出奇的更加明亮。只听他嘴里轻轻说了声:“人仙啊!”

    本就注定不凡的人,他的征程,只有星辰和大海!

    第二天清晨,天未大亮,一道人影在天华山脚下的村庄前一闪而过,就未尽的夜色,迅速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张天予走了,没有与任何人道别。

    四五天后,等了张天予许久的常喜最终还是没耐得住性子,上了天华山,进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小寺庙。他围着半山腰一声一声呼喊着张天予的名字,可惜空寂的山林间只响起了自己的回音。

    当裁缝铺的王老板得知张天予不告而别之后,只是愣了愣,随后在赶来报信的常喜一脸诧异的情况下若无其事地转身进了门帘。至于之后小伙计聊闲天的时候跟别人说,当日老板砸了多少东西,又喝了多少酒,那就是常喜所不知道的了。

    杨柳将那件崭新的书生长衫整整齐齐地叠好,随后锁进了一口大铁箱里。没有她的丈夫想象中的那么大哭大闹,只是偶尔缝衣物的时候,会愣愣地望着天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