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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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棋局

    宁王盼了几月,好容易有机会与佳人共同一屋,看到玉兰起身,也赶紧咳嗽一声,跟了过来。虽然屋里的人多,但少不得脸皮厚些,就当没看到罢了。

    看着玉兰身着蜜合色的袄子婷娉立在案旁,轻轻问:“怎地不看棋了?”玉兰偷偷摇头,低声说:“太子殿下棋境高超,阿姊只怕是要输。”

    宁王看着那粉嫩的芙蓉面,忍不住又凑近两分,“要是我和皇兄下棋,你盼着谁赢?”

    玉兰瞪了宁王一眼,宁王赶紧站直身子,端正脸色:“你喜欢褚遂良的字?我以为你们闺阁女子喜欢的是卫夫人。”玉兰手指轻抚字贴,“倒也不是,我只喜欢蔡邕、徐浩的隶书,汉唐的字才称得起苍劲灵秀。只是因为褚遂良从军,便想看看军人是怎样的风骨,未曾想参军仆射之军职写得这般浮华。”

    宁王看着玉兰绷起秀脸,一板一眼的隐然有慕老太师学堂授课的样貌,叹口气,提了笔在砚台上蘸了墨,悬腕在纸上写“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写罢,垂下长长的睫毛,一双含情目斜看向玉兰。

    玉兰看了,点头称好,“宁王笔势非凡,有颜筋柳骨之风。”接过笔,在宣纸上续写“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一行隶字写得骨劲磅礴,可怜宁王一腔柔情,被玉兰挑于剑下。

    玉凤棋艺虽受父亲传,棋力不弱,但瞥见宁王与玉兰在案边窃窃私语,心下着急,一时失手被太子打了劫,紧接着太子侵消吃子,棋面被太子制衡,不禁苦笑,投子认输。

    太师旁边点头,抚须满意而笑:“殿下棋艺又有所增益。玉凤虽然招式到了,但心法跟不上,所谓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只有棋招,没有心法便很难提高了。”

    太子笑笑,“侥幸而已。”看看玉兰与宁王方向,扬声问:“请玉兰妹妹也来对弈一局,如何?”玉兰摇头笑道:“我的棋艺赶不上阿姊,若是对弈,必输无疑。”

    慕太师不悦,看着女儿,肃容训道:“我好久没看到兰儿下棋,你不常加练习,怎能进益?难得太子殿下棋艺高超,可以实战对演、练出真实技艺,你当是府上幕师个个哄着你玩棋?日勤则精,怎能这般疏懒!”

    慕太师生性严格,说话之间经常开篇讲理,若是玉凤自是频频点头、记在心里,但玉兰自小便是外柔内刚,听到父亲训话,当即心里暗暗较劲,要把这股子莫名飞来的气出在太子身上。

    当下心里着恼,粉面上却溢出甜笑:“父亲说的是,那便与太子殿下讨教。不过单是下棋无趣,不如行个赌注来玩。”

    太子眼睛一转,含笑说:“好,便以这瓶梅花为注,赢了我便带走。”

    玉兰心中不平之气又添两分,还没下棋,竟是算准赢定了,摆明轻视于人。况且这瓶梅花是我忍冻亲手给父亲摘的,太子便想讨个便宜,未免欺人太甚。于是睁圆了杏眼笑问:“若是玉兰侥幸赢了,殿下以何为注?”

    太子想了想,从腰带解了随身玉饰搁在案几上:“这个做注,若你赢了便是你的,怎样?”

    玉兰看那玉饰,是块羊脂玉镂刻出的凤飞流云图案,细腻润滑,晶莹剔透得象会滴出水一般,心下喜欢,嘴角边不禁挂出个小小梨窝。

    太子也微微一笑。

    两方开局,玉兰执黑先行,下过百余手后,太子突然微微凝眉,道:“是我小瞧玉兰妹妹了。”又下百余手,棋面渐趋胶滞,太子白子于黑子边位驻扎营地,步步蚕食,玉兰渐渐连黑子形成大龙之势,但太子步步围合欲切断、趁机反连白子。下至二百余手,盘面更是危机四伏,难分高下。

    宁王看到玉兰全神贯注,再不理会他,心里着急,趁双方下棋,说慕太师久坐不宜,请了慕太师起身点拨书法字画,与慕太师、玉凤谈论一阵。此时抽身走了过来,坐在玉兰身旁,令丫头给玉兰换热茶、上点心,一付以客代主的架式。

    正在此时,棠儿端了蜜瓜片果盘来,宁王瞥一眼慕太师正俯身看玉凤写字,忙趁机接过用银叉子叉了一片,递到玉兰嘴边殷勤道:“别累坏了,边下棋边吃。”

    玉兰正在凝神棋局设劫,左手托腮,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了棋子轻轻敲打棋盘,蹙眉沉思,根本没注意宁王在旁忙忙碌碌,张嘴吃了一口才发觉不对,不由红晕上脸,忙中瞪了宁王一眼。

    之后几十余手之间,玉兰连下两招生死劫,竟同时吃去太子的白棋十数子,破了白棋眼位,盘根错节之间,太子棋子已被围合。

    太子轻轻点头:“是我输了。”

    慕太师走来,疑惑道:“我看中盘,你们两人棋力相当,太子殿下或可更胜一筹,何至于殿下落败?”俯身细细查看棋局落子。

    太师指点着棋盘一角,“兰儿棋路纵横,被困时可舍小处跳出求变,倒是难得。”看了半晌又叹道:“殿下输在收官之际疏忽大意,甚是可惜。”

    手指点在瓷棋盘的另一处,“此处黑白无眼对杀虽可解围,但终究是两败俱伤。上位者应善若水,方可载万物,对杀之术不到万不得以不可为。”太子受教。

    玉兰笑眯眯道声承让,接过羊脂玉佩,照着窗边的日光举起细细看那玉色,莹白的手指宛如玉脂一般细腻,脸颊上梨窝绽开如枝头春花。

    宁王上前两步,正欲说话。太子微笑道:“今日已是打扰太师多时了,怕宫中有事,现便回宫,改日再来太师府上拜访。”慕太师点点头,并不太挽留。

    因天冷路滑,太子与宁王未骑马,乘了马车来,太子先上了紫铜鎏金的马车,马车上红色帷翻被寒风吹得猎猎飘扬。宁王见玉兰只低着头跟在姐姐身后送客,不禁暗暗咬牙,甩甩袍子跺脚,悻悻对慕太师道:“等玉青回来,我便和他好好聚上几天!”。

    晚饭过后,慕太师回房,更衣洗漱后便按照老习惯靠在榻上看书,慕夫人为他垫垫身后的引枕,莫太师并不起身,只侧起身子,眼不离书。

    慕夫人问:“今天太子与宁王来访,我已吩咐膳房准备饭菜,为何不请留下吃饭?”慕太师笑说:“刚开始太子说今日得闲,想长坐聊天,后来与玉凤玉兰对弈两盘便走了,我看着太子倒似有几分少年心性,输了便沉了脸色。”

    慕夫人想了想,犹豫片刻问:“宁王常来,莫不是看上凤儿或是兰儿?”慕太师不待夫人说完,便正色说:“皇亲贵族之家,万不可做如此打算!便是有、我也不允。与皇族结亲稍有不慎便是家落人亡。我慕家岂能为贪享那点子荣华富贵,便出卖女儿的?”说着摇摇头,接着看书。

    慕夫人堵气,从老夫手里一把夺过书,转过身子背对老夫,“我才不是羡慕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愿两个女儿安稳。可玉凤已经十七岁了,眼看就是十八,再不出嫁便是晚了,你相中的观文阁学士曹尚,别人说他相貌却是平常,配不上凤儿。纵然你说他才学惊人,可女儿家哪个不挑容颜?”

    慕太师只得靠在床头,抚着妻子后背,叹道:“她们又怎知曹尚人品端正、未被朝中乌浊之气侵染,且胸中有沟壑,你若实在看中长相……,便罢了。”

    又皱眉想想,“不过你相中的左仆射荣政之子却是不妥,我观荣政此人性子善于钻营、见利忘义,恐家教不严,并非良配。便再等等罢。”

    慕夫人愁道:“无论如何,凤儿婚事过了年都得定下来,不能再拖下去。”

    慕太师低头不语,半晌道:“当今圣上重文轻武,太子又心思深沉,不愿兵权外放。现边境不宁,我时常担心塞外战事,有时倒想替玉凤选个武将,万一乱世之中,也有人护她周全。但她性子柔弱,恐怕不适合。若是玉兰,武将便可是良配。”

    慕夫人忙转过身,望着老夫着急,“如果生了战事,玉青又将如何?”

    慕太师一时间热血上涌,抚须慨然:“好男儿自是应当为国杀敌、驱除鞑虏,哪怕马革尸还!”

    这句话正刺痛慕夫人心中担扰之事,当下拉了丈夫衣袖,怒道:“我辛辛苦苦生的孩儿,被你送到了前线,现在你还想让他马革……,你还我孩儿!我自己带他们几个到乡下种田便是,你再找别人生孩子上战场去!”

    慕太师少年时清隽翩翩,当年探花郎游街也曾被无数鲜花手绢砸到,人人都道人材风流,甚至金殿之上皇帝也生成几分招附马的意思,但刚问及是否成亲,慕太师即道与妻子感情恩爱,此时最想回家与妻报喜,令皇帝彻底死了心。

    当年慕夫人生产长子慕玉青时情况危急,慕太师感念爱妻辛苦,立誓此生不纳妾。因这些年只有一个爱子,慕家祖辈常有人问及,慕太师性子坚定,只道此生有妻有三个子女已是足矣。

    当下慕太师苦笑:“现在哪还生得出……,夫人这么多年为我辛苦哺儿持家,我又怎能另想他人,我此生只与夫人一人。”赶紧转移话题,烛光下慕夫人虽然年过四旬,仍容貌端丽,慕太师少不得温语哄慰、要试试再生一个,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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