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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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较量

    玉兰正色,低声说:“宁王爷说笑,幼儿时无知罢了。现玉兰只感激王爷身居要职,仍常顾念家兄家父。”说罢敛袂施礼,再退两步,转身离开。

    眼看佳人裙裾在雪地逶迤荡漾,宁王暗暗咬了咬牙。

    宁王顽童时期十分调皮,当年第一次看到慕家二姑娘生得白白嫩嫩,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可爱,便扯了小辫逗耍,没想到看起来乖巧的小小女娃不是嘤嘤啼哭,而是扑上来猛咬一口。

    比宁王小了三岁的小女娃自是力道不大,但胜在坚韧不松口,待到众人将两人分开,小宁王脖颈上已见了几颗深深的糯米粒小牙印。

    不咬不相识,自此宁王便认可玉兰勇猛的性子,偷偷指挥侍卫俺护,避开一众老儒师傅们,带着她上树捉鸟、下树挖虫,感情笃深。

    直至玉兰满十岁慕母令退学,小宁王痛哭伤心得好似最爱的蝈蝈斗死一般,哭到皇后亲口允诺,宁王可以时常去慕太师府上继续学习才罢。

    待渐知人事,宁王见玉兰生得愈加明媚照人,便有亲近之心,相伴之间,玉兰性子聪慧狡黠,活泼大胆,无论是骑马蹴鞠,还是下棋喝茶,都是良友佳伴,回头看宫中唯唯诺诺的女子便觉味同嚼蜡。

    有一天宁王偷偷带玉兰溜出幕府,到庆会酒楼听曲儿,看着玉兰或喜或嗔的俏脸,耳边掠过一句“众里嫣然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心中突然茅塞顿开,原来自己已暗暗喜欢了好久。

    宁王明白自己心思后,先躲在宫里发呆十几日,

    从小到大,宫中最不乏的就是各样如花女子,宁王见过含着眼泪委曲求全的;见过戴着面具勾心斗角的;见过为了生子保子不择手段的,一直以为男女之间是利益与繁衍的需要,却不知可以有这种情动。

    待捋清思绪、鼓起勇气见了慕二姑娘,见她丝毫不觉有异,倒惦念要去庙会玩耍,一心一意盘算吃些什么,不由惘然若失。

    玉兰未开情窍,他正是可以趁着近水楼台之机多加亲近,待有一天玉兰心中觉醒,自己便是她的第一人,自此宁王打定主意守在玉兰身边甘之如怡,等待她及笄之年便提亲,慕府一介清流,料想如果皇族开口,必无不应。

    从此以后,伴在玉兰身边,无所不应,每逢来慕府,都给玉兰拎了好吃好玩的,玉兰待他也愈加亲近。

    只是不知怎的,今年借故上门,慕玉兰变得冷淡,再不与他偷偷溜出府玩耍,最近几次甚至不是称病便是不在,让宁王一颗怀春之心如坠谷底,不免忐忑。

    身为皇后嫡生幼子,又深得皇帝看重喜爱,手持京城禁中权卫,宁王一直是京中闺阁妇人口中的热门人物,权贵联姻之女更如过江之鲫,找了各种机会自荐。这两年皇后为他的婚事已经一催再催,他只咬了牙一概不应,想探探玉兰的心意到底怎样。

    宁王习武之人,耳清目明,刚才在书房内,听到窗外远处有女子笑语盈盈,一心盼着遇到心上人,借故走了出来,正看到梅花下俏佳人拨弄树枝,落雪纷纷,花枝之间更映得姝色无暇,忍不住偷偷捏了雪粒打了玉兰膝弯,借机亲近佳人。

    刚才扶了一把,只觉得掌中娇软,淡淡幽香环绕,一瞬间心神俱醉,心里更是如油锅添水,起伏不定。

    宁王心转意动,眼下不知玉兰为何冷淡相对,不若装作不知,待下个月好友慕玉青回来探亲之时,借他口再探听一二、解开心结。两人自幼亲密,可谓总角之交,加之这两年宁王爱慕玉兰,更是与好友频频通信,刻意维系交好。

    想到说不定好友可以帮忙说合,宁王不由嘴角微翘,伸手折了一枝梅花嗅嗅,定下心来。

    玉凤不知就里,见妹妹和丫头从梅树后转出,拉了妹妹手,上下察看:“可曾摔到了?”见宁王却仍在原地未动,低声问妹妹:“宁王说了什么?为何没有一起过来?”

    玉兰一面接过手炉,一面跺脚笑:“好冷,幸好得王爷扶了一把,要不为了这瓶子梅花可就摔满身雪了,宁王爷还在赏梅呢,阿姊冷吗,我们先回屋里暖暖?”

    玉凤看了一眼梅树下宁王,见宁王如玉树临风,身姿挺直,黑漆漆的眼睛正瞟过来,不禁涨红脸,心里砰砰疾跳,微微斜转身子遥遥向宁王敛袂施礼道:“见过宁王爷,小妹刚才失手,多亏王爷相助。”

    宁王挑着梅花走近,笑道:“不妨,玉凤妹妹不必客气,本王正在后悔,刚才就应该让兰儿狠摔一跤,免得她落冷脸子欺负人。”

    玉凤听到宁王称呼亲疏有别,心下不禁讶然,忙看看妹妹,见妹妹眼神坦荡、面色淡然,并无私情。转念想许是小妹顽皮,与宁王自小嘻笑打闹,长大也亲如兄妹一般,便暂时放下心来。眼角瞟到宁王一步一步走近,步态风流,心中不由百转千回。

    正说话间,书房棉布门帘挑起,两个侍卫驻立门侧,慕太师与太子步出书房,太子朱袍缎带,腰间束了凤鸟展翅图案的碧玉带,面如冠玉,含笑看着慕家两个如珠如玉的女儿。

    慕太师年过四旬,一身半旧的青棉袍,面容清峻,慕太师私下最是心疼幼女,看小女儿冻得颊上胭红,向大女儿皱眉道:“雪后天寒,你带妹妹玩,也不怕冻坏了她。”玉兰嘟着嘴撒娇:“父亲,您可别冤枉阿姊,是女儿因想到梅花初开,要给书房插上梅花,父亲累了既可赏梅又可闻香,求了阿姊来的。”慕太师摇摇头,又令女儿双双给太子见礼。

    太子含笑向慕太师说道:“今天倒是来巧了,好久不见两位妹妹了,不如一起到屋子里聊天下棋,可好?”慕太师知道太子与女儿们自幼相熟,并不用太过避嫌,于是点头应允。

    太子扫一眼宁王,转身入内。

    进了书屋,玉兰先接过梅瓶,放在书房座屏旁边架具之上,太子看那梅花二尺来高,枝条纵横交错,造型清雅,花朵如红玉吐芬、琉螭映日一般,不觉点头微笑:“我从宫中来时倒并未留意花开,现在才知一树寒梅赛琼条,单是这瓶梅,便可以入画了。”

    宁王也凑到梅花前嗅嗅,“为什么我觉得兰妹妹采的梅花,好似比外面的更香?”玉兰见他仰面如小奶狗一般,眼神亮晶晶的,玩笑心起,掐着旦角的嗓子唱了一句“郎鼻似九曲十八弯,哪里闻得到花儿香”戏词,顺势一屈兰花指,弹在宁王鼻上,宁王哈哈大笑。

    太子踱开几步,走到书房几案旁边,坐在案边绣墩上说:“闲来无事,不如与两位妹妹对弈几盘如何?正好请太师指点一二。”

    太师点头:“不错,殿下正应该以下棋凝心智,勤习攻杀取舍之道。”便令人摆上棋盘和棋罐。

    慕太师才识渊博,自是要求子女也须棋、琴、书、画无所不精,慕家三代单传,慕太师只有一子,心头怅然之余不免把两个女儿也一并当了儿子养,严加督促。

    玉凤、玉兰自小便被慕太师要求不仅读书写字,还请了教习先生教授弈算骑射之术,慕母生怕女儿被老夫养成了假小子,时常将女儿抢了过来,悉心教女子礼仪、刺绣针黹。

    可是慕母近年感觉好象有几分不对,长姐玉凤倒是正常,性子柔顺、行事稳妥,自去年及笄之后练习管家,更是思虑周详、进退有度,府中上下人等严规守矩,只待选个好婆家便当得起主母一职。

    玉兰性子却有几分跳脱,若论巧思聪慧,玉兰是三个儿女之中最肖似其父探花郎的,琴弈技艺学起来易如反掌,且能触类旁通,悟性之快常令慕父赞赏不已,直感叹若是男孩或可成就一番事业。

    但玉兰每逢被慕母教导女人一生要相夫养子、三从四德之时,竟不是低头红脸,却是嘻笑撒娇,转移话题,说多了便要有几分随着兄长之愿,天南海北的心思。

    慕母忧心之余不免暗地里抱怨几句丈夫,可太师只抚须笑道:“慕家女儿,心志高远,玉兰若当真性子豪爽,也比那柔弱不堪的女儿强,是慕家风骨!”气得慕母再不愿理那倔强老夫,时时看管玉兰的言行举止,稍有挽袖撩裙大笑露齿等举止便是一顿管教,只期望将来玉兰面子上有世家贵女之风范即可,暗地里和京城妇圈打听,盼着给两个女儿找到稳妥夫家。

    待摆上棋盘,太子便先与玉凤对弈,太子棋艺得宫中几位棋待诏传授,经常有高手对弈,落子布局之间大开大合,棋路开阔;玉凤棋艺由父亲教授,棋艺亦是不弱,严紧有度,注重防守。

    玉兰在姐姐身旁看了半天,起身到屋角的炭盆子旁,用铜箸拨旺炭火,然后转身到窗边的条案旁,见父亲书案上散放了几函书贴、一些书画卷轴,旁边铺着了一张宣纸,上书“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泪流”,正是父亲字体。玉兰看着那字,慢慢拣了本褚遂良的字帖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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