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号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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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悲伤的往事

    玉华的母亲坐在炕沿上抚摸着老伴儿的手,眼泪不断落下来,打在老伴儿枯槁的手背上。

    刘玉华隔着帘子听着媒婆妖异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哎呀,我说莲儿嫂子,你还犹豫啥呢?这老姜可是说了,玉华嫁过来的话,他会把户生哥送最好的医院医治,保证给你医好了。还有呀——”

    “娘,我同意了!”刘玉华不等媒婆话说完,挑起帘子走了进来,她厌恶地看了一眼坐在炕边的媒婆,“不过我也有条件,让他拿三万块现金来,再有,把我家屋子重新翻修。”

    母亲在听到她说同意时,顿时惊呆,她泪眼婆娑的望着女儿,“花儿,你——”

    玉华对母亲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媒婆听了玉华的话,乐的眉开眼笑,连连称赞玉华这孩子懂事,并说任何有关钱的条件姜家定会答应。

    刘媒婆走后,玉华母亲一把拉过女儿的手问道:“傻丫头,你为啥要答应?这姜二狗家虽说有钱,可是他儿子是个傻子呀!你嫁过去,以后怎么办呀!”说着眼里又落下泪来。

    玉华叹了口气,走到父亲床边,看着熟睡中慈爱的父亲,无限心酸,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爹说过,希望家里能出个大学生,但是我让他失望了,可是妹妹和弟弟都有希望上大学。咱家已经家徒四壁了,如果明年他们能考上大学,家里没钱,他们怎么读?我嫁给傻子,一来可以给他俩要点学费,二来我也想让爹早点好起来。如果过得不好了我再离婚。”

    “我的傻孩子,嫁过去哪那么容易离婚!”母亲心疼的说。

    “娘,您就不要操心了,我有主意呢。”刘玉华自信的安慰道。

    三天之后,姜家让媒婆送来了一万块礼金。并定下了结婚的日子。六月初六。取六六大顺之意。

    一九八三年六月初六,十六岁的刘玉华嫁给了姜二狗家的傻儿子姜山。

    一年之后,十七岁的玉华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取名姜正天。

    一个正常的漂亮女人和一个非正常的丑陋男人,竟会生下一个白白胖胖聪明伶俐的男孩?清河村是个正常的已婚男女都不相信。

    那一天,姜山一个人在清河岸边丢石头玩,清河村的一个叼着烟卷的老头笑呵呵地走到他身边,老头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拉住傻小子问道:“你在这玩,你媳妇呢?”

    姜山捡起脚下一颗白色石头,随手丢尽了河里,看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呵呵笑道:“俺管她呢,她又不跟俺玩。”

    “你不管她,你夜里不跟她睡觉?”

    “俺跟俺娘一个屋睡,她跟俺爹一个屋睡。俺才不跟她睡,她又不是俺娘。”傻小子一边说一边低下头

    去寻小石子。

    老头子听了这话笑的前仰后合,“那你家那个白胖的娃娃,管你叫啥?”

    “俺咋知道!你这老头真怪,问俺这干啥?俺爹要是知道非得打俺。”姜山说完又往清河里丢了一颗石子。

    老头子边吸着烟一边笑着离开了。那意味深长的笑似乎印证了人们的猜测。

    八卦就像长了翅膀,几乎是一夜间,傻子姜山说的话就迅速传遍了清河村,甚至整个清河镇。

    从此以后,整个清河镇都知道了姜二狗和儿媳妇睡觉的事。

    流言蜚语开始在刘玉华身后生根发芽,她走过的地方,只要有人,他们就会自动形成一个圈,窃窃私语。

    有好事者曾公然给刘玉华白眼,刘玉华却高傲的躲开,不去理会。那些瞪眼的村妇们,对她恨得牙痒痒,似乎与她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六月六清河村有集市,这一天玉华带着两岁的儿子去赶集,给孩子买鞋,那商贩开口就要十块钱,刘玉华看了看拿在手里的鞋说:“这鞋子,又不是很好的质量,怎么这么贵?”

    商贩的老婆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想要好的去城里呀,俺们这可都是乡下货。你家有钱还这么计较!”

    “你——”刘玉华气的一把将鞋子扔下。拉着儿子就走。

    “爬、灰都爬了,还阁我们这臭拽什么?哼——”远远地听见老板娘叫嚣声,玉华噙在眼里的泪花一下子落了下来。

    回到家,婆婆看着眼圈泛红的玉华,顿时拉下了脸:“一天哭丧着脸,死了爹了还是死了妈了?赶紧去做饭!”

    刘玉华擦了擦脸,一声不吭扭头进了厨房。

    晚上姜二狗打牌回来,洗漱之后,去开玉华的房门,发现房门从里面上了锁,登时来了火气,一面用力的踢门,一面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学会插门了!赶紧给老子开开,不然明天打死你!小娼|妇,给老子开门!”

    “姜二狗,你个狗东西,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信不信姑奶奶立刻吊死在你家!你要是再敢逼我,我马上上吊。反正已经被你害了,我还会怕死吗!”刘玉华冰冷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木门传出来。

    姜二狗立刻停下了敲打,气哼哼地蹲在门口,“小娼|妇,算你能耐!老子认回栽。”说着从上衣口袋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含在嘴里。

    东屋里姜山娘隔着窗户冷冷地观望,看到老头子坐在媳妇门前颓然地抽烟,她啐出一口痰,带出来俩字——活该。

    “我就是该硬的时候没有强硬起来,如果一开始就拒绝了姜二狗,也不会有我那个不孝的大儿子了,现在想来当初也真是糊涂,早知道他们都瞧不起我,我又何必为了他们牺牲呢,到头来连个像样的地方安

    身之处都没有。”女人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了,她已经不再流泪,只是沉默了片刻后再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那一年刘玉华的妹妹和弟弟同时考上了重点大学,弟弟妹妹临开学那天刘玉华带了三千块钱回了娘家,母亲看到她回来,面色有种说不出的难看。

    玉华将钱放在桌子上,对母亲说,“我来看看我爹,一会儿就走。”说着挑开帘子进了屋。

    老刘还是活死人一个,躺在大炕上睡着。玉华倚着炕沿坐下来,用手抚摸了一下父亲的额头,想起这几年的日子,以及刚刚看到的母亲和弟妹们的脸色,心一下子很凉,眼泪涌了出来,她握住父亲枯槁的手说:“爹,你看雨欣和小龙都考上大学了,只有我不争气——”还想再说什么时,妹妹刘雨欣走了进来,看到泪眼婆娑的姐姐,张了张嘴吧又退了出去。

    刘玉华心酸的走了出来,妹妹和母亲都去厨房忙活了,她走出房喊了一句,“娘,我走了。”就大步向外走去。走到小院大门口处时。

    “姐,姐,你等等——”刘雨欣冲她喊了一句,跑了出来。

    看到妹妹追出来,玉华以为她是来留她吃午饭的,心顿时暖了。熟料刘雨欣将她的手拉过来,把一个牛皮纸袋子放到她手上,淡淡地说道:“姐,谢谢你的好意,我和小龙都是保送生,不用交那么多钱,你别费心了。”说完扭头进了院里,进去之后顺手将大门关上了。

    “哐当!”那一声关门声让刘玉华浑身一震。这一刻她原本热腾腾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梁卓跟着叹了口气,“人心凉薄,别人不理解你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你的弟弟妹妹他们不应该那么对你,如果不是你辍学在家,他们哪有机会上大学,真是不知道感恩……”他对女人的遭遇十分同情,同时对她家人的做法也十分不满。

    女人摇头叹道,“人呐,牺牲的太多了就会麻木,他们得到的多了也会麻木,他们觉得我给家里丢人了,所以拒绝我的好意,其实从我嫁给姜二狗家的傻儿子那天,他们就已经在心里跟我划清界限了,好在那时候已经没有批斗会了,否则我一定会被他们挂上牌子批斗游行的。”

    女人说话的时候,眼眸之中尽是绝望之色,“其实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我孙女,是为了我小儿子来的,那孩子现在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他说他冷,让我带他回家,我记得梁先生曾经说过如果有这种诡异的事情可以来a市找他,他免费帮我解决,所以……”

    梁卓歉意地看着她,搓了搓手道,“真是抱歉我爷爷过世了,而且我们都不会解梦,这样吧,你如果没地方去,我先帮你开个房间,你暂时住下来,我朋友会

    解梦占卜之类的,等他回来了帮你解决一下。”

    “也好。”女人淡淡说道,“麻烦你们了。”

    梁卓帮她在二楼开了一个房间,顾倾心按照门牌号码将她带到了房间内。她注意到女人似乎对那个破旧的脏娃娃很在意,一直紧紧地抱着它。

    女人进了房间之后,对顾倾心说道,“姑娘,你能进来陪我坐一会儿吗?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我想跟你讲讲以前的事儿。我觉得再不说出来就会带到棺材里去了。”

    顾倾心没有拒绝,她对这样的可怜人一向没有抵抗力,虽然这个女人衣着邋遢,但是仍旧让她很触动。

    女人坐在沙发上,将那个破旧的娃娃放在了腿上,清了清嗓子开始侃侃而谈——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刘玉华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有了大出息,两人都落户到了城里,并将苦命的母亲接到城里奉养。自此之后玉华与娘家人基本上断了联系。

    清河村的人们对这个女人的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再对她家的事情津津乐道了。

    正当人们逐渐淡忘了这个女人,不再对她评头论足时,她的身边又发生了一件事情,在清河村炸开了锅——

    九五年夏天,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英俊男子找到了姜二狗家。那段时间姜二狗正好出门去了山西做生意。

    这个英俊的男人,成了刘玉华致命的伤,玉华后半生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刘玉华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喜欢过同班的一个男孩,但由于还在上学,她也就将那段感情默默地埋在了心底,直到最后辍学嫁人她也没能把这段感情说出来。

    对于爱情她还是渴望的,也曾经幻想着有个人能将她带走,带着她天涯海角四处流浪她都愿意。

    说起爱情,女人的眼中闪烁出了一丝光亮,“每个女人都渴望一段美好的爱情,我也不例外,遇见他可以说是我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彩,虽然现在我们已经不再联系了,但我依然不后悔遇见他,以及为他所做的一切。”

    初夏的一天她洗完了家里所有的衣服,端着一大盆脏水倒出门时,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英俊男子挡住了她——

    “大姐请问,这是张桂兰家吗?”男人礼貌地问道。

    刘玉华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水盆,“是啊,找我婆婆有什么事吗?”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般笑起来,“没什么,我是她侄子,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男人眯起的眼睛,好看的笑容,让玉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她若有所思的往边上挪了挪,男人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侧身进了小院。

    “哎——”正当男人挑开帘子进到客厅时,刘玉华喊住了他。她把手里

    的空盆子放在墙根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说:“我婆婆不在家,你晚点再来吧!”

    男人站定,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她,“哦,大姐你是姜山的媳妇?”

    玉华红了脸点了点头,“你是婆婆的侄子,可我从没听她说起过你。你们到底什么亲戚?”

    “她是我姑,我爸跟她年轻时候闹过矛盾,后来就断亲了。我这次来有事想问她……”男人刚说了几句就听到大门响了一声,立刻扭头向外看去。

    只见张桂兰提着一个西瓜回来了。

    “娘,你回来啦?”刘玉华连忙上前去迎接她。张桂兰却不理会她,一把将她推开。

    男人一看张桂兰回来了立刻迎上去,张口叫道:“姑!”

    张桂兰抬眼看了他一眼,脸色就变白了,手不由得一松,西瓜立刻滚到了地上摔烂了。“你?!冯天亮!你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张桂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惊叫起来,同时又一把将男人抱起来,哭嚎起来,“你个死鬼,这么多年都不说来看看我,我好想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男人身上乱曾。

    男人被张桂兰弄得莫名其妙,待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说道,“姑姑,您老认错人了,我不是冯天亮,我是张爱天呀。你哥张贵来的儿子。”

    张桂兰立刻收住眼泪,放开了男人,仔细地打量起他。

    “你是爱天?你和那个人很像,难怪我会认错。”张桂兰叹了口气说道:“快,到屋里坐!玉华,还不赶紧去倒水!哦,对了,今儿这事你要是敢让外人知道,我就撕烂你的嘴!先去再重新买个西瓜。”

    站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玉华,听了张桂兰的话转身走了出去。一路上一边想着刚刚张桂兰看见张爱天的情形,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根据那个情形判断这个叫张爱天的侄子一定跟婆婆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关系!

    吃晚饭的时候,张桂兰不停地给张爱天夹菜,那态度比对傻子姜山还要好,这让刘玉华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吃过了晚饭,张爱天被张桂兰拉到自己房里聊天。刘玉华为了验证自己猜测就溜到墙角处偷听——

    “天天,你爹娘这些年待你好吗?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啊,他们对我很好。姑姑怎么问这个?”

    “没,没什么……你不要喊我姑姑,我是,我是,我其实是你娘!”张桂兰语无伦次地说道。她曾无数次想过跟哥哥要回这个儿子,但是怕姜二狗生气。

    “什么?姑姑你说的是真的?!我爹没有说谎?”张爱天一惊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窗外刘玉华却没那么惊愕,这样的结果她从下午婆婆的神情里就猜到了,只是她想不到一向以妇德贞烈自居的婆婆居然会有个私生子!

    “我

    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很多人追我,包括你爹——冯天亮,我最后选了你爹,但是我哥哥不同意他硬要我嫁给姜二狗,说姜二狗有本事会赚钱,嫌弃天亮家里穷窝囊。看他们不同意我就偷偷跟天亮在一起了,我哥知道之后就打了我,一个月之后就把我嫁给了二狗,第二年生下了你,那时二狗以为是他儿子高兴得不得了,但是我哥哥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他姜家的种,于是就把你抱走了,之后他们跟二狗说你得了病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跟二狗说了什么,二狗居然相信了!过了半年他们怕事情败露就举家迁到了市里,而我自结婚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天亮…….”张桂兰絮絮叨叨的跟对面的爱天讲述过去的事情,讲着讲着落下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