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差缘错:冷王的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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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不知人事改

晋西晟没有想到的是,越祺真的病重。

小小的人儿躺在床榻,一脸的苍白。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他哪里有不心疼的,问念尔:“太医用过药了?”

“用药了,可是越祺就是不醒,高热不退……”孩子难受,念尔的心也跟着拧作一团,泪水也禁不住簌簌而下。

晋西晟轻叹一声,亲手为越祺敷上凉帕。

念尔拭泪,突然道:“越祺昏迷不醒,不光是因为落水,更是因为他的父皇不信任他。”

晋西晟闻声微怔,脸色漠然,“朕自会定夺是非。”

“可是是非到了她那里,就没有是非了。”

“放肆——”他冷眸一横,“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她的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念尔一笑,掩不尽眼角眉梢的苍凉怨怼,“我是什么身份,我不过只是浣衣宫里的低等宫女,是皇上当年盛宠才有眼下种种事。一切,只是因为皇上。”

晋西晟霍然起身,根本不欲多言。

而念尔,更是绝望。她的不敬,他竟然都不屑生气。他眼中,已经丝毫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越祺突然喃喃低语,怯弱的声音让她更加伤心欲绝,“父皇……不是孩儿,不是越祺。”

可是那人的脚步却走得决绝,一点不带留恋。

越祺还在呓语,“不是越祺害皇姐落水……父皇,别凶孩儿。”

念尔潸然泪下,回首见他的身影已经快要出殿,根本不愿多作停留。她猛然冲到殿门,匍匐跪地,抱住了他的腿。

她的脸颊尽是泪水,这一刻的绝望与心寒,已经让她忘记了礼仪称谓,“算我求你,算我求求你。不要走,看看越祺,看看你的孩子……你爱她,爱她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你不能正眼看看越祺?他也是你的骨肉!我求求你,求求你,看看你的越祺……”

她紧紧抱住他的腿,任他再三挣脱,她的力气竟出奇地厉害,她跪在地面不住说:“为什么,都是你的孩子,不要这样绝情,不要这样绝情……”

晋西晟低眸,这是一个为爱付出了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女人。他曾经因为她的容貌而将她从不起眼的角落带上万众瞩目的高台,他让她尝尽了富贵荣华,给了她万般宠爱。然而这所有的一切,皆因她的长相与他心爱人的长相酷似,他寻回了心中人,她便再没有任何价值。

可是,她也是女子,是他孩子的母亲。他沉沉凝望殿外晴好天空,声色平缓,“如果你想越祺过得好,那么将越祺过继给她,她定会照顾得好越祺。”

念尔身躯不住颤抖,突然放肆大笑,好一瞬,才止住了笑,却是不屑又哀怨的神情,“皇上,皇上,皇上,您可否再陪陪臣妾,念在越祺病重,臣妾忧思惶惶,您再陪陪臣妾,可好?”

里殿内传来越祺微弱的呼声,一声声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父皇,不是孩儿。”

晋西晟略沉默了一瞬,终是不忍,折回脚步,踱步殿中。

念尔吃力起身,宫人识趣地泡好香茗。她走过去,轻声道:“我来。”

她的十指如葱白,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只知浣衣的低等宫女,一手冻疮青紫。她的身段越显玲珑有致,美丽越添,眉目间却是仇恨割据。她朝殿内端坐的他望去,威仪俊硕的身姿呵,坚定沉稳的容颜呵,这是她一生中最爱的人呀,却也是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呢!

孩子的病痛,她的苦苦哀求,丝毫换不回他的真心怜惜。

那么,她——也不要再求了。

缓步到他身前,她呈过手中腾升袅袅热气的茶水。他并未抬眸看她,伸手接过,一饮而下。

——这是最最平常安静的一幕,却也生出最最危险的惊变。

她在茶水中加了宁神散,她曾用这宁神散投在他心爱人的汤中,致使她每日昏睡无力。

而此刻,她将余下所有的宁神散悉数投在他的茶水中。她累了,乏了,厌倦了,同样也坚持不住了。与其受他的冷漠,不如让他离开,然后她也追寻着他而去。到了地下,她便可以与他做一对平常夫妻,而不是像现在,终究只能在那人的阴影下做他的妾。

她这样想,渐渐笑出来,她的语气从未有过地温柔,“好喝么,困了么?睡吧,睡吧,我会来陪你的,我会来陪你的……”

他的眼眸赫然睁大,已经察觉到不对。手中的茶杯哐当坠地,他挣扎起身,但是身体却再没有一丝力气。意识模糊前一刻,他隐约瞧见面前人的容颜变幻成他心中人的样子,她温婉浅笑,笑语,“我会来陪你的。”

他闭上眼,倒在了桌上。

祈安醒来不见父亲,便嘟嚷着要父皇来抱。

清宛无奈摇了摇头,安慰了女儿,心中也颇有些疑惑。他说过去去就回的,怎的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窗外夜幕开始降临,清宛心中不安,从正阳宫走出,昂首远望。心中在想,要不要派人去唤他回来?为何她心中会有异样的不安?

踟蹰良久,想到越祺同样生着病,终是不忍将他叫回。轻叹了一声,清宛转身回殿。

但身后却传来错乱急促的脚步声。

颐祥面色焦急,奔到清宛身前停下,只望着清宛,不说一言。

清宛诧异一向守礼的他竟这般急促,忘记行礼,“怎么了,皇上没有同来?”

颐祥嘴唇颤抖,脸色已经一片惨白,“扑通”一声跪倒,终于恸哭出声,“皇上不妙——”

清宛猝然一晃,久久才从这震惊中回过神,大步往清辉堂奔去。

颐祥的声音犹在耳侧,她却万万不敢相信!

他喝了念尔掺了药的茶,命悬一线!

清宛脑中空白一片,麻木得没有知觉地奔到清辉堂。眼帘映入太后震怒扭曲的面容,还有那躺在榻上毫无生气的面容。她愣在门口,好一阵,才缓过神,跌跌撞撞扑到他的床榻。

“曦,你醒醒,你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好了去去就回,你怎可这样安睡……”

他确实是安睡了,闭目抿唇,听不见她的言语。

清宛实在不愿相信,见他没有丝毫动弹,目光一转,凌厉地望住跪在角落的人。

“你是他的女人,是他孩子的母亲,怎可下这样的狠心!”

念尔跪在地上,却是冷笑一声,目光中极尽哀戚,“我是他的女人?笑话,笑话,真是笑话。这么多年,他何曾当过我是他的女人?”

不待清宛接话,念尔仍径自喃喃,“他喜时,我便招之即来。他不悦,我便挥之即退。他眼中,从来只有你一个人。纪清宛,为何我与你长了这样一幅相似的皮囊!我宁愿,多年前,我死在丽妃的责打中,而不是被他所救……”

“可是,”她痴痴轻笑,“我还是在意的,

我给他下了药,他走了,我便追随他而去。我不怕死,死有何惧。我死了,便能与他共赴黄泉。至少,至少——纪清宛,至少我能先你之前在黄泉与他作伴。但是,我却连死都不能够……”她的目光毫无焦距,似乎沉淀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太后厉声大喝:“哀家怎会让你这般轻易死去,你害了哀家的儿子,哀家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清宛脸色惨白,巨大的震惊与心痛蔓延心房,她措手不及。

跪满了一室的太医都惶恐摇头,颤抖地诺诺在言,皇上已经无力回天!眼前这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已经在这一刻永远地沉睡了!

他不会再醒来了,他与华芍宫那个锦妃一样,不会再醒来了!

心中沉闷难受,清宛喘不过气来,胸腔一股热流涌上吼间,她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殷红从口中喷涌,洒落在地面,仿佛开出朵朵红花来。

“皇后娘娘!”

声声惊呼下,清宛却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扶住胸口,用手拭去唇角的血迹,缓缓走向太后。

这是并不喜欢她的太后,也是他的亲生母亲。这偌大的宫殿里,她能依赖的人,眼下只有太后了。

“母后,眼下该当如何?”

太后静望清宛半晌,终是不再为难。眼下,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召集心腹臣子,共商大事。今日之事,谁都不许透露半个字,你们都退下吧。”太后冷静斥退了殿中闲杂人等,待宫人惶恐退下后,向身边侍监耳语。

清宛隔得近,清晰地听到太后在吩咐李公公将方才的宫人暗中解决。脸色霎时更加惨白,这几十条的人命,她心痛,但却没有他法。

这是他的江山,眼下,他还未醒来,她是他的妻子,便理应保他江山无虞。缓缓凝住太后,太后也正望着她。两个从前并不和睦的女人,此刻却是同样一份心思。

太后转眸,狠狠盯住失魂落魄的念尔,吐出冰冷的字句,“碎尸万段。”

清宛脸色赫然大变,此时,越祺已经醒来,小小的人儿冲到母亲身前,紧紧护住了自己的母亲,“皇奶奶,不要伤害我母妃……”

小小的人儿,身体并不能挡住自己的母亲,目光中也仍带怯弱。此刻,却昂着头,哀求却又执着地望着太后。

清宛心上不忍,望着念尔这与自己相似的脸,竟生出莫名的维护。她转身道:“母后,待皇上醒来再处置也不迟。”

太后并不答应,但颐祥恰在殿外道,已将心腹臣子召集在乾炎殿。太后无法,只等先行离去。

清宛怔怔立在殿中,越祺正抱着失魂落魄的念尔哭泣。她缓缓抬眸,凝视他沉睡的容颜。

一步一步,她走得极缓。这并不远的距离,她却觉得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她如何努力,也越不到他的身前。

她也失魂落魄起来,守着他一个又一个晚上,他却依旧没有睁眼。太医的话犹在耳侧,她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

宁神散的分量极重,但幸好他一直都是健康的体魄,抵御了许多药性。可是纵算如此,纵算他万幸没有离开,却也会一直沉睡。

她问,会否有一天,他突然醒来呢?

太医摇头,这样的希望,不啻深海捞针渺茫。

她的心寸寸凉下,任天外的太阳如何照耀,也暖不住她冰冷的身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