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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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左一剑出

    “替你爹爹报仇?报甚么仇?”

    华丽有些吃惊,推开嘴旁盛粥的勺子。

    “我遇上江知命,把他杀了。”

    陈乐荷仍说得风轻云淡,似是走路时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她心想,应当是死了罢,刀子刺进去,淌了那么多血,大约是活不成的。

    “什么?你。。。咳咳咳。。。”

    华丽竟是挣扎坐起来,却又剧烈咳嗽不停。

    “你,你当真把小虎杀了?”

    见女儿点点头,华丽颓然躺下,望着屋梁,沉默无语。半晌才凄然道:

    “真是造孽啊。”

    那时为了保全她们母女,才编了谎话,真要追究起来,江知命顶多算是失手害了陈飞槐性命,而陈飞槐谋杀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

    江知命与陈乐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女儿的心思她岂会不知,本以为这辈子大约不会再与江家人有甚么联系,是以她并没有把真相告诉女儿,也好断了她的念想。

    可这两年来,瞧着女儿时常暗自叹气,不似旁人家孩子那般,让华丽有些后悔,犹豫是否该把真相告诉女儿。

    而此时,两个孩子间竟发生了这等事儿,却是任谁也想不到,任谁也不想见到。

    她了解自家女儿,愈是表面淡然,心中愈是伤的厉害,恐怕会为此事折磨一辈子。然而此时告诉她真相又如何,恐怕会让她伤上加伤。

    可是瞧着女儿,她又更加心疼,感觉对不起女儿,正是因为自己没有让女儿知晓真相,才造成此番结果,难道不应该让她知晓真相么?好歹不让她生活在仇恨中罢。

    华丽心中纠结,更是自责。最终,她决定说出真相,于是坐起身,抓住女儿双臂,一股脑儿倒出来:

    “小荷,娘对不住你。”

    “其实,那日小虎来咱们家,并不是为了提亲,你爹爹也并非被他故意杀死,而是...”

    华丽缓缓把实情告诉女儿,包括爹爹如何害了江知命娘亲性命也如实说出。

    “闺女,都怪娘亲,娘亲不该一直瞒着你...”

    华丽说着亦是流下泪来,却看得女儿面无表情,两眼变得空洞,心中愈加担心女儿承受不住。

    “闺女,你说话呀,你骂娘亲、打娘亲也行啊。”

    “你可别吓娘亲。”

    陈乐荷眼珠子动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她站起身,踉跄着出了门,笑的声嘶力竭。

    盛着热粥的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华丽伏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口中不住发出“娘亲对不住你,娘亲对不住你...”的声音。忽的,她抬起头,望着前方,病态的脸上焕发出光彩,抬起手,似是要抓住前方的甚么东西。

    “夫君,我来陪你了。”

    华丽缓缓躺下,脸上竟是露出笑意。

    有的人解脱了,有的人却要一辈子受煎熬。

    ***

    徐州城,已靠近东山省,愈往北,民风愈加豪爽。

    今日徐州城甚是热闹,应当说徐州城南门口甚是热闹。就在官道边上,乌压压围了大片人,有普通百姓,也有提着兵器的江湖好汉;有步履蹒跚的老头,也有追逐打闹的孩童,还有三五成群的妇人在不远处叽叽喳喳。

    最乐呵的便是摆摊的商贩与靠手艺吃饭的妙手空空儿。

    男子汉们挤在最前头,在这太平日子里,能够有不太平的热闹事儿供大家伙观赏,可是千载难逢。

    咱们走江湖的更加不能错过,只因这人群之中的一片空地上,立着两人,而那其中一人正是徐州城一带有名的高手,外号“金瓜瓜”的张大仁。

    “金瓜瓜”这个外号或许有些滑稽,那两只金瓜却没有人敢小觑。两只金瓜被张大仁唤作“金瓜霹雳锤”,通体鎏金,甚是威风。虽不似那“天下第一条好汉”李元霸的霹雳锤一只便一百单八斤,只是打了个对折而已。若是让那五十四斤重的金瓜砸在身上,当场便要头破血流脑花全开。

    两只如面盆般大小的金瓜拎在身长只有五尺的张大仁手里,却有些不甚相衬,再加上他虽年过四十,却长了一副少年面相,才得了“金瓜瓜”这滑稽的外号。

    张大仁成名十余年,怎会没有些真材实料。他虽身材矮短,却四肢粗壮,肌肉愤起,两只金瓜拎在手里似是孩童的玩具一般。照理说,爱使这般武器的人物恐怕性子亦是爆裂,可他却为人谦和,交友甚广,平日里大家伙皆唤他张师傅。

    此时张师傅对面立着的人,却无人知晓其来历。

    只见他一身青色长衣,右手提一把白鞘长剑,左肩挂一只灰布包袱,头戴一顶黑色斗笠,垂下的黑纱遮住面容。虽与张大仁一般高,却瘦小极了。

    “与我邀战的信便是你写的?”

    感觉场面做足了,张大仁开口询问,见着对面青衣人点点头,便又道:

    “张某虽不才,却也略微有些名头的,敢问兄台姓甚名谁,又师承何处?”

    往常比武切磋,亦重视礼节,尤其是邀战一方,须得先自报家门。这青衣人从一开始便沉默,甚是恼人。张大仁亦不想与默默无闻之辈交手。

    青衣人取下左肩上的包袱,侧身走向一边,放下包袱,返身又回了原地,果然还是一言不发。

    张大仁自然心中生怒,想他堂堂行侠境巅峰高手,哪里受过如此待遇。双手使劲,两锤相撞发出“咚”一声闷响,道:

    “既如此,拳脚无眼,刀剑无情,当心了。”

    说罢,足下发力,抡着双锤冲将上去。

    金锤携着呼呼风声砸向青衣人,那青衣人却似不着急,只在金锤距脑袋不足一尺时,往后撤一步,便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轰...”金锤落地,震起一片黄尘。

    “好!”

    看客们抚掌喝彩。

    张大仁名不虚传,青衣人亦是不简单。

    转眼间又斗了二十余招,青衣人却只是侧身、撤步,轻描淡写地便化解张大仁勇猛的攻势,手中那长剑似乎没有出鞘的意思。

    张大仁略微喘息,心中更加无奈。手中双锤攻势固然凶猛,速度慢却是致命缺点,最不喜青衣人这般身以法见长的对手。

    若是双方对拼,他是屹然无惧的,可此时,自个更像那被戏耍的猴子。

    他即便性子沉稳,此时也是有了火气。

    只见他双手抬起双锤,脚下移动,竟是拧身旋转起来。两只金瓜在空中愈转愈快,如那风火轮一般,刮起一道金色龙卷风。

    霎时间场内飞沙走石,这一招若是用在战场上,恐怕要死伤一大片。更莫要说在此时,围观群众被逼得倒退丈余,空地范围也变大一些,只见这金色龙卷直刮向青衣人,让他避无可避。

    青衣人斗笠上的黑纱被劲风撩起,露出一抹白皙。

    此时,他动了。

    微曲双腿,骤然发力,便跃到了半空中,长剑已是出现在左手中。他在空中调转身形,头下脚上,顺势下落,长剑直指张大仁头顶。

    落势极快,长剑就要刺下,旋转的惯性却使张大仁停不住,亦避不开。

    剑势忽然止住,青衣人不知如何使的劲,拧转身形,一脚踏在一只飞速旋转的金瓜上,再借力把另一只金瓜踹飞出去。金瓜巨大的冲劲使得他落地后倒翻出去丈余才停下。

    两只金瓜轰然落地,幸而未伤及无辜。

    张大仁摇晃着站起,甩甩脑袋清醒片刻,才抱拳对青衣人道:

    “是你胜了。”

    “侥幸而已,张师傅双锤攻势凶猛,我若是挨一招定然吃不消,实在是占了身法的便宜。”

    青衣人竟然开口,以沙哑的声音回复。

    张大仁此时输的心服口服,既有武技,亦有武德,还有甚么可说呢?

    青衣人长剑入鞘,往包袱走去,捡起又挂在左肩上。

    此时围观众人谁也不会对他存有不屑之意。他抱拳与周围看客行了一礼,便要离去。张大仁追上几步道:

    “兄台,可否告知名讳。”

    “左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