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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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一弯月牙

    陈乐荷瞪大了杏眸,惊讶得说不出话,已是无暇思考人怎的能够凭空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

    两人便都这样呆住,也不知两人脑中在想着甚么,亦或是一片空白。

    门外一阵男女调笑声把两人唤回神,江知命犹豫该不该转过去?转过去又该如何开口?忽然一双柔荑从背后环抱在他腰上。

    “小虎哥,你还好么?”

    一声轻轻地问候,让江知命心中一颤,他颤抖的双手解开柔荑,用劲转过身,从抬头望着他的陈乐荷眼中感受到一丝柔情,心中欣喜且激动,亦想要张口问候一句“你还好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刮子把他打得懵住。

    再看陈乐荷原本柔情的双眼已变成了愤恨,泪珠滑落,哽咽道:

    “你为何要那样做?”

    “我...”

    江知命想要解释,那一切只是意外,并非他的本意,却被陈乐荷上前推得倒退出去。

    “你走,你走...”

    陈乐荷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把江知命推出房门。

    门“砰”一声关上。

    江知命呆呆站在门口,能够瞧见陈乐荷靠在门上印下的影子在不住颤抖,能够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应当还是恨他的罢。

    这日思夜想的场景终于来临的时候,反倒叫人不知所措。

    影子不再颤抖,哭声也歇了,陈乐荷转过身望着门外的影子,轻轻道:

    “小虎哥,明日你再来找我,咱们一齐离开这儿罢。”

    语落,影子也慢慢消失。

    江知命机械似的转过身,朝楼梯行去。下了楼梯,出得楼门,行走在冷清的石板路上,他忽然反应过来。

    “她是要我带她走!小荷是要我带她走!”

    “哈哈哈...”

    惹得一片犬吠与他回应。

    今夜注定无眠。

    既睡不着,江知命便起身拿了刀,来到院中,趁着月色挥舞起来,霎时间院中刀光粼粼。

    不知舞了多久时间,感觉到疲累,躺回床上便陷入梦境。

    这是一晚好梦,因为梦醒时他嘴角带着笑。

    睁开眼,他便坐起身,兀自回味梦中与小荷安逸的生活。忽的,他眉头皱起,带着小荷离开这儿,自己同样要离开这儿。

    其实他已习惯了这儿的生活,正如这座城的名字一般,太平,祥和。

    即便遇上过罗丙文与金彪那些事儿,也不算太坏。更何况还有疼爱自个的师父师娘,团结的师兄弟们,还有师姐,还有乔任善。

    即便与二丫一齐回了凤阳城,与爹爹、阿姐报了平安,住上一段日子,也还是要回来这儿继续做这“一介武夫”。

    愈是想起这些,他愈加不想走了。

    只是,陈乐荷是她所爱啊,为了这份爱,也只好豁出去。

    江知命取来纸笔,写下一封短信,想着让二丫带回去交给爹爹,告知他们自己平安,勿要挂念,若是机会合适便回去看望他们。

    只是一整日遇上二丫几次也未把信交给她,他不打算把遇上小荷的事儿告诉二丫,只想悄悄离开。

    吃过晚饭,天色将黒未黑,三人开过晚会,乔任善回房歇息去了,二丫也被路夫人拉去交流手工刺绣。路瑶不自觉便会观察江知命,瞧他一整日都心不在焉,问道:

    “阿命,你有心事儿?”

    “恩?恩。”

    江知命沉默一会儿,开口道:

    “师姐,我遇上小荷了。”

    他也不理会路瑶疑惑的表情,继续道:

    “可笑的是,我亲手害了她爹爹的性命,我本以为与她再不会有甚么可能,她应该恨我的,可是却又遇上她了。”

    从他与她相识开始,到分别,再到此时相遇,江知命把心事儿全部吐露出来,他想让心中轻松些,更是想要获得支持,哪怕只是一个人的支持,也会成为压不弯的稻草。

    路瑶只是沉默着,她不敢说话,害怕一张嘴便成了哭腔。江知命,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是说你并没有甚么相好的么?你不是要留在打行的么?怎的说变就变了。

    “师姐,你说我该如何做?”

    该如何做?你不要走,她此时已是风尘女子,她已配不上你。

    路瑶多想如此大声喊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去找她罢,她能够接受你,往后你更应该用心呵护她才是”。

    “若有机会,回来看看。”

    “师姐,你放心,有机会我们定会回来看望师父师娘与大伙儿的。”

    “这信还请师姐明日替我交给二丫,另外,定要替我保密。”

    “恩,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路瑶点点头,起身往院门走去,一转身便消失在院门口。

    江知命得了师姐支持,心中大定,去马厩将老马牵了出来,说是要带老马出去散散心,既然要远行,有老马代步总要好些。路过老杨家羊肉汤店时,取走了白日托掌柜保管的包袱,慢悠悠往花楼去。

    ***

    这一夜一日陈乐荷不知是如何度过的,方才的曲儿也唱错了好几处。

    最后那句话是一时冲动么?应当不全是。对于江知命,她也不知到底是恨还是爱,或许此时恨更多些。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是他害死了爹爹;是他害得娘亲与自己背井离乡;是他害得娘亲染了重病无钱可医,使得自己卖身入青楼。然而见着了他的人,却又恨不起来。

    她开始恨自己,恨自己满心皆是想要跟着江知命逃走的冲动。

    推开窗,望着夜空中那一弯月牙,心中有一丝期待,期待江知命不会来。

    ***

    江知命在花楼前呆立一会儿,又牵着老马走了。他已与老马一齐把这太和城绕了一圈,此时再次顺着人影寥寥的街道,慢悠悠地绕城走,老马感觉有些无趣,打一声响鼻。

    望着头顶一路相伴的那一弯月牙,心有戚戚。

    ***

    路瑶出了院门,又一路出了城,行至他们三人时常去的那条小河边,在小桥上坐下。

    河水“哗啦,哗啦...”

    却吵不醒出神的路瑶。

    一个人影出现在路瑶身侧,缓缓蹲下,抬手抚着路瑶的发丝,使她头靠在自己肩上。

    路夫人瞧见女儿与江知命谈话,感觉女儿心绪不佳又独自出了门,担心之下一路追随至此。瞧着女儿清冷的背影,甚是心疼,她哪里会不知晓女儿的心思,可是,又能去怪阿命么?

    这真是一段孽缘。

    “丫头,哭吧,哭完了听娘给你讲一段故事。”

    路瑶的肩膀颤抖起来,路夫人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待得女儿哭声渐歇,她便开始讲她的故事。这并不是一段波澜壮阔的英雄事迹亦或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只是她与夫君路山,与儿时玩伴三人之间最俗套的三角恋情故事。

    “瑶儿,咱们女人的温柔与天真,要留给真爱你的人,不管未来多苦多难,他会陪你一齐完成。”

    “这一份爱,只需放在心底便可,偶尔想起时,亦会感觉到一丝甜意。”

    “如你爹爹那般,便是能够一生相伴的人。”

    “阿命,或许并不属于这儿。”

    路瑶抬头望着娘亲,感觉有些茫然。路夫人心知一时半会儿女儿的心结无法打开,只能留待时间来治愈。

    “走罢。”

    母女两人起身,往太和城行去,夜空中那一弯月牙儿,用它那微弱的光辉指引两人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