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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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见天外天,岂知人外人

    夜晚之空,独独挂着一弯残月,如浸染了鲜血般腥红。



    资逐城皇城,资逐大殿内。



    “许供奉,不如你也去绢子街压阵如何,如若那凶手今晚不能就擒,那维持大阵的消耗便会超过朕的预期,如此得不偿失。”此时坐在高位上的精佢国皇帝,看着手中的书信,眼神恍惚,对着此时站在宝座台之下身穿白衣,神似仙人的老者说道。



    “皇上,姜国师已经全权担保此事,许泽本来不便就此插手。还请皇上将姜国师的书信内容告诉许泽,如果其中确实有所纰漏,许泽现在插手,才能让姜国师无话可说。”那位白衣老者自称许泽,神情自傲,言语无一丝君臣敬畏之意。



    此时坐在龙椅的精佢国皇帝,闭目权衡了一番,便说道:“姜国师判断那名杭楼城的余孽与此次绢子街事件有关,理由有三点,其一为动机,前些时候,燕青皇宫那边亲自下旨,指明要诛了那杭楼城齐家,虽然朕也不知所以,但无奈之下,只能随意捏造个理由下旨诛了齐家九族。怕是那余孽因此事内心有大冤,生出了大恨,这才决定报复朕。”



    此时许泽眼珠转动,听到了其中意味:“那齐家到底怎么惹恼了燕青那边,竟然逼得青岳帝亲自下旨诛杀。”



    精佢国皇帝却摇了摇头:“朕已经查过了,那齐家上下根本与燕青毫无联系。”



    许泽点了点头,不愿涉及其中太多,有时知道得越多,离死也就近得多了:“皇上还请继续讲那余孽,燕青之事,我等不可妄加猜测。”



    前者心领神会,正了正身子继续说道:“其二,绢子街的一些尸体上,有匕首刺痕,根据仵作之记,匕首刀刃长宽与那余孽所有的一把匕首完全符合,是凶器的可能极高。而且事前姜国师有所判断,那凶手极有可能是三人以上,而与那余孽同行的有四人,虽有一个小童,但其余两人人无法探知根底,帮凶可能性极高,人数便也刚好凑够。其三,有人给朕密报,那余孽参军过数年,有足够能力办到此事,且在此事事发前不久,刚好去过绢子街那边迎亲。只是迎亲回杭楼城不久,朕才定了齐家的叛国罪。”



    “迎亲?迎亲何人?”许泽眉头一皱,仿佛其他事情都不重要,这才是唯一重点。



    “呵呵,许供奉无愧仙师,姜国师也着重调查过此事,但却发现住在绢子街那户人家仿佛鬼魂一般,迎亲事毕后便消失不见,且根本无法查其来源。于是姜国师才拿定主意要生擒那余孽,说是只要擒住,即使余孽并非凶手,此事依然可以顺藤摸瓜,以后无需以大阵囚禁其国境之人,都能查出凶手为何人。”精佢国皇帝看见许泽在那念叨迎亲二字,便放心的点着头,毕竟那二字是此次行动最根本的动机,能将其洞察,不枉精佢国多年将其供奉。



    正在深思的许泽,突然察觉到附近某处,有恐怖气息爆发。正当他准备仔细感知之时,却发现一切如常。事发无常,必有蹊跷,于是他将神识尽量布满资逐大殿附近,却无一收获,待到再三确认无事后,才认为是自己多虑:“皇上,其实无需过于担心,许泽虽认为姜国师为人性情确实不佳,可要说计谋,也是个运用得炉火纯青之人。此次绢子街不仅派上了精佢国数十位御林军,而且还有其余四位道友前去助阵,许泽认为只需在此等候,再过片刻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在那反复看着书信的精佢国皇帝,沉默不语,想着那时时刻刻都在耗费国库的大阵,便感到气闷,觉得不到事成之时,都不得安心下来,但既然许泽不想动身,自己也不好再与其相劝。



    在资逐大殿的西边不远处,有座高楼,是精佢国国师,姜赤的居所。



    此时高楼之顶楼处,姜赤痴迷地看着瘫在地上的翠翠,看足了后,脚步轻慢地走了过去,在翠翠之前,蹲下身子,转头望向此时跪倒在地的那位少年:“江儿,为师本以为还要个几年,才能让你报答为师的养育之恩,哪知天开了眼,急着要助我长生,竟然得了这么个世间难寻,即将飞进火烛的飞蛾。”



    跪在地上的江儿汗流不止:“是师傅洪福齐天,徒儿也为师傅感到高兴。”



    “你这个小子也别装了,为师早就看出你已经跨过识势境的门槛,成为一名天机了。”姜赤戏谑的斜眼看着江儿:“才不过三年时长,便能成为天机,实乃天纵骄子,可惜你不过刚刚看见风景而已,却还不会洞察风景之中的妙用。要不为师可能就不会如此任由你修炼了。”



    此时姜赤用右手紧抓翠翠的天灵盖,五指都已经嵌入了皮肉之中。接着眼神一狠,左手虚空一抓,将跪倒在门口的江儿隔空吸附了过来,一并抓住其天灵盖。接着翠翠周身有绿光灵气浮现,如水流一般,顺着姜赤的手臂,慢慢流向了江儿身体之中,翠翠此时在疯狂地挣扎,想要挣脱那只手掌,却无济于事,翠翠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衰老,只过了一会,便已经貌似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而一旁的江儿却面容舒展,那些绿光流向着他,仿佛本身并未受其影响。



    此间场景维持许久,待到翠翠周身再无绿光灵气浮现,姜赤右手一甩,便将一个枯柴的身体甩了出去,接着转头看着此时并未有所变化的江儿。



    “江儿,如何,为师也是念在你我的师徒之情,才让你多活了点时间,体验一下如此玄妙的感觉。”姜赤笑眯眯的看着江儿,十几年的准备,成果就在眼前,真是一个佳作。如若今日没有高人指点,碰见了已遇星火的飞蛾命格,那此等良景便要多延后几年了,如果这位徒儿在往后几年修为突飞猛进,那倒还真可能压不住其能力,使计划功亏一篑,想到此种可能,姜赤愈发感激今日偶遇的那位老翁。



    江儿此时紧闭上眼睛,并未回答,仿佛已经认命。



    姜赤依然不急不慢,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张符箓,接着往江儿方向一挥,符箓挥散成烟,萦绕在江儿周围,将其禁锢。接着他扯开自己的胸襟衣物,用双指刺进心口,从自己心口的图案中,小心翼翼地夹出了一条全身通体发红的小虫,接着扯开江儿的上衣,将小虫放在了江儿的胸膛之上。



    小虫在其胸膛处慢悠攀爬,待到到达心口,正欲钻进之时,其心口间突然有一只小镖飞出,瞬间划过小虫,接着小虫通体崩裂,成了一滩血水。



    在红色小虫崩裂之际,姜赤瞳孔骤缩,捂住心口,喷了一大口黑血,瘫在了地上。



    他捂住胸口,用另外只手指着江儿:“孽……孽徒!你为何如此算计为师!”



    “师傅,你都要夺舍我了,难道徒儿不该反抗一次吗?”此时依然被禁锢在那的少年,冷冷说道。



    “谁!谁和你连谋来计算为师。难道是那许老贼!”姜赤此时瘫在那儿怒吼。



    “师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修行了一辈子,还是停滞在识势境,借着精佢国的国力,天材法宝尽用,不过才摸到点顺势境门槛。难道就从没觉得是自己的方法错了吗?”江儿周身禁锢渐渐消失,边说着,边起身,慢慢走向被甩在一边,那具还在呻吟的枯柴身体。



    “错?呵呵,你个孽徒如若没有为师的修炼之法,又何曾能跨进天机门槛?”姜赤死盯着从自己一旁走过的徒儿,怒不可遏。他年轻时有所机遇,从一位高人手中购得了一本天机偏门修炼的残本,运用其法将自身命势化成了血虫,喂养在心窝处,不仅使自己识势境修为大涨,而后更是发现能凭借此法延续自己的性命。



    延命之法首先需将血虫注入特定条件之人眉心,再由血虫在其体内汲取生命灵气,最后通过与本体心间的母虫感应达到反哺功效。但用此法长生而所需条件甚难,要拥有能被汲取生命灵气的特定条件之人,便是万里无一。但即使有了生命灵气润泽自己魂魄,肉体也会慢慢枯竭,所以在身体大限之日前,还需要一具自幼便被自己心口血喂养的身体,待到其体内被生命灵气充盈,再将母虫植入其心口之中,便能夺舍其身体,达到长生之目的。



    但其中风险,不言自明。尤其是夺舍其间,危险更显而易见,无论血虫与母虫,都为其命势所化,将其剥离体外,自身实力便会大受影响,而如若虫子被外力所破,不仅自身实力大降,连寿命都会骤缩。何况此时被斩之物乃是姜赤心间的母虫,若用俗世话说,此时他还能躺地说话,已经算是回光返照。



    江儿并未理睬姜赤的怒吼,慢慢走到那具干枯身体之前,看着一脸痛苦的女子,他冷冷的眼眸中有了点人味。接着从袖中翻出一根红绳,一端绑住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一端绑住女子左手的无名指,意念一动,江儿周身有绿光浮现,缓慢流向红线另一端的翠翠。随着生命灵气的回归,翠翠肌肤渐渐红润饱满,恢复到了先前模样。



    此时躺在远处的姜赤涨红了眼:“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孽徒,为师千辛万苦,耗尽十几年修为才转接到你身上的生命灵气,就这样心甘情愿的归还去了?哈哈哈,为师真是有眼无珠,怎么收了你这样的愚蠢之人!……”



    姜赤正在怒骂,却突然意识到某事,冷汗直冒:“谁……谁教给你的此般本事,不可能,生命灵气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就转接换人!不可能!”



    此时姜赤披头散发,与先前羽扇纶巾的模样天差地别。



    江儿转头看着那已经接近疯癫的姜赤,眼神冷淡:“师傅,徒儿刚刚已经给你说过了,你修炼之法已经误入歧途,又何必执着,安心的去吧。至于徒儿能进识势境,是另有高人指点,与你可并无一分关系。”



    姜赤眼神恶狠看着江儿:“为师养育你十几年,非但不报答为师,还如此破坏为师心境,没想到啊,你竟是头伪装得极好的白眼狼。也罢也罢,为师既然长生无望,你便随为师一起去那阴曹地府走一回罢!”



    话毕,姜赤迅速将手刺进心窝,此时鲜血迸发,抓出一颗上面有无数黑虫蠕动的心脏,将其高举半空,陡然发力捏爆。有黑光顿时爆发,而就在爆发一刹那,江儿极快从胸口衣襟的包裹内摸出一块金色布帕,接着甩向姜赤方向,布帕遇黑光顿时变大,迅速将爆炸气息严实包裹,紧接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先前还有末日般的光景,一瞬间,便风平浪静,仿佛没有事情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