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发烧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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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暗夜追问

    我就这样睡在躺椅上发呆似地看着在画室内飘摇的粉尘,时间在快速地流失着。

    约二十多分钟后,一股似有似无的微弱气流从门外传导而入,使得画室内中的粉尘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偏转位移。

    基于此种逻辑,我下意识地转头朝门口看去,却正好看见月隐素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口,若不是石膏粉尘的变化,换个其它地点,我也许还发现不了她,真是一个可怕的潜行者,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无声无息地接近我,警觉之心让我更加隐晦和仔细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于此同时,我连忙礼貌地起身站起,身体挺得笔直,“狱长。”

    此时月隐素身着一件一体剪裁的星幻短袖,牙白色的紧身锥形裤,黑色的平底皮质单鞋。短袖稍稍采用了光学迷彩技术,它正面的群星图案会随着周围环境光线的改变而缓缓地变动。说起来,这好像是一百多年前的经典款式了,据说现在还挺具有收藏价值的。

    月隐素的脸色露出一丝诧异,她进入房间后随手将房门关闭,在我两米外停下脚步,说:“你这次帮了忙,按照互不相犯的原则,我本来不应该过问你的私事,但我还是得确认一下,你是光流吗?”

    我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皱眉说:“抱歉,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

    强烈的危机感促使血液加速涌向我的全身各处。眼部结构的深层次正发生着剧变,虹膜下正快速生成出辅助性复眼,视神经也正在地变粗,突触接触面积变大,并生成额外的传导节点,以用来向大脑传导更多的画面信息。虽然还没有和月隐素交过手,可至今观察到的细节却在提醒我,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强手。

    随着我身体不断调整,我感到周围时间的流逝正在逐渐变慢,观察到的物体运动更加缓慢和清晰,身体随时都能迸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但与之相对应的是,能量的消耗也近乎达到了平常状态的三倍。虽然我已经觉得这场战斗难以避免,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正当我以为月隐素会先发起攻击时,她释然地微笑说:“既然没听懂,那就这样吧。其实,我不在乎你隐藏自己,也不在乎你究竟是不是光流。只要你不妨碍我,不与我为敌,那就随你吧,小偷小摸的行为,我还是可以容忍的。至少你这次证明了我们还是有合作的可能。”

    小偷小摸?是指彩芽偷盗监狱仓库里的物资吗?

    我皱眉眯眼,似乎在苦想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不好意思,狱长,我还是没有理解到你的意思。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呼,”月隐素发出一道短促的呼气声,似乎在嘲笑我虚情假意的做作姿态。“今晚就这样,你走吧,记得把这台虚拟机带走,送给你。”

    “抱歉,我不需要这个东西。那么,狱长,我就告辞了。”我后退一步,向月隐素略微弯腰点头后,便绕过她走向门外。

    埃莉薇雅正屏息站在过道尽头的暗淡夜色中,只露出了浅色的下半身,但她也许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夜视观察之下。我朝她点头示意后,稳步朝楼下走去。

    此时已经近22

    点,别墅外的警卫力量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各种警报设施和火力防线布满了四周的隐蔽点,我再次由热情的蓝烨带领下离开别墅的警戒范围。

    电能是最贴近人类生活的能源之一,可控核聚变发电技术早在五十年前已经成熟,这种高效、低层本的发电技术在目前已经惠普全球,而在榄城,几乎所有的电力供应都依靠着该项技术。几乎无穷无尽的电力随着输电网络铺设开来,无所不及,宛如名为“人类社会”这头巨人的供血系统。观念总会被客观现实改变,现今社会几乎没有谁会说出“请节约用电”这句话,就像几乎没有谁会说出“请节约空气”。

    在穿过灯火通明的植物园途中,我接收到了秋结发来的一张电子图片,上面显示着一个狐猴人临空被悬吊在水晶绞刑台上,狐猴人面容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安详之感。这张图片旁边还附带有一个滑稽的表情图案。

    我用文字回复:“明天见。”附带上一个累趴的表情图案。

    而在这个时候,一道来电提示音响起,是安妮打来的,她请求视频通话,而我选择了音频接入。

    接通的瞬间,就响起了安妮焦急的询问:“光流你在哪里?你没事吧?”

    “我很好,正在会宿舍。”

    她继续诉说着自己的焦虑:“我刚才看到了新闻,画面很可怕,你没事就好。抱歉,打扰到你了。”

    我轻声说:“请不要再想这件事,忘掉它吧。”

    安妮的声音在逐渐缓降:“我知道的。抱歉,不好意思。”

    我用诚恳的语气说:“应该是我抱歉才对,让你担心了。你给的生日礼物,我已经收到了,非常感谢。但……”

    “没……啊,不好意思,打断到你了,请继续说。”

    “但是,我实在想不到理由接受你的礼物,我明天会让短程快递机器人把礼物还给你,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你。”

    安妮沉默了几秒钟,试图说服我:“当做一个普通同事的礼物就可以了。”

    我平静地说:“谢谢你的关心。我坚持。”

    安妮突然难以置信地询问:“光流,你真地都忘记了吗?”

    正当我想进一步询问的时候,安妮已经立刻结束了通话。

    她的话使我疑虑丛生,虽然确信自己已经完全复制了光流的记忆信息,可总害怕遗漏些什么。不过,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遗忘的人就是光流本人,毕竟已经消退掉的记忆,我是复制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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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夜色充斥着卧室,只有墙壁上的电子相框散射出朦胧的白光。

    在照片中,厅堂客满,张袂成阴,身处人群中心的蔻娜身着翡翠绿晚宴服,灿烂夺目地笑着,她双手环抱着一个笑容青涩而拘谨的女生,两人并没有看着摄像头,而是眼神相触,似乎要说些什么。

    蔻蔻把阴郁和狂躁的视线从电子相框收回,她从虚拟机下线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屋里。心神倦怠的她不想开灯,害怕在明亮光线下看到这房间中那些熟悉的摆设,害怕自己

    再频频想起往日的温馨场景。

    黑暗里,她缓缓地来回走动,悄无声息,背部的肿块照往常一样传来阵阵胀痛,这使得她的思绪愈发炙热焦灼,如岩浆一般翻滚流淌不休。

    一群肮脏下贱、饰垢掩疵的杂碎,平日里对姐姐甜言蜜语、巧言令色,关键时候就撇清关系,倒向权贵,恨不得越过庭审,把姐姐立马处死,就怕被供出一星半点,要不是姐姐有所顾忌,你们一个也别想置身事外;

    亲属,哼,真是可笑之极,姐姐的骨灰还没有接回来之时,一堆远房表亲就厚着脸来想要分割遗产,现在更是变本加利,三天两头地来堵门守家,连帮我们抗议而死的粉丝们,也不去慰问探望,还想分遗产,妄想;

    今晚那几个人真是可恶透顶,厚颜无耻,居然在数千万人的眼皮下颠倒黑白,惺惺作态,遮蔽视听,简直是腐烂透顶。特别是那个下贱卑劣的行刑官,我明明已经快要翻转局势,明明想到了绞死他后可能导致的后果,明明已经决定了不去碰绳索,可是仍然被他鼓动成功;

    安娜已经不会再帮我整合抗议组织,而且经过这次虚假的采访,人心也散了小半,但凭我是无法集结起抗议组织的,难道用抗议压迫榄城司法机构妥协的方法已经彻底走不通了吗?

    蔻蔻狠狠地抱紧自己的头颅,眼眶怒张,直至犹如岩浆般的思绪漫过理智,将她逼围在死荫的山谷。

    蔻蔻不禁连续诘问自己。

    为什么一生行善的姐姐死得那么凄凉?

    “善恶终有报”是什么意思?善人有恶报,恶人有善报吗?

    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肮脏的东西还活得好好的?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肮脏的东西不应该被消灭拿走吗?

    为什么……

    夜色中无人应答,只有智能腕表发出了生理指数异常的警告声,但这已经被蔻蔻无视。

    这些剖心挖肺的问题,它们像一桶浓硫酸对着蔻蔻裸露的胸膛缓缓浇下,又像是粘稠而炙热的熔岩灌溉进她的心房,冲击着她原有的世界——染着粉红色的乐观青春世界。

    蔻蔻抚摸着肩胛处隆起的巨大肿块,它比往日的体积更大了,那里正有着一股蓬勃而混乱的力量在疯狂滋长。背部的肌肉群正被体内新生的力量撕裂,已有鲜血开始溢出。她感到背部肿痛难忍,皮肉剥离之痛,肌肉撕裂之痛,骨骼挤压扭曲之痛,痛得她快要发疯!

    “啊!”

    蔻蔻撕扯着深褐色卷发,跪伏在地,发出嘶哑绝望的哀嚎。

    “咚,咚,”姐姐的女管家夏深彦敲响了房门,“蔻蔻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刚才摔了一跤。你去楼下忙吧。”蔻蔻艰难地回答着。

    她下意识地、颤颤巍巍地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里面装有常备的基因阻断药片。可是,颤抖无力的手指无法拧开瓶盖,只好用嘴巴将其咬住扭开,但她却在望向药片时怔住了。

    这就是你一生追求的答案吗?姐姐。

    蔻蔻猛然一挥手,将药瓶打翻滚开,药片散落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