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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锦园散_第六十三章-2锦园散

“不错!”于翠蓉却是衣袖一甩,恰恰甩在他脸上,他一时看不清前方,脚下又不稳,竟是摔倒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那你那时候还说要同我私奔。”

“私奔?”于翠蓉道,“分明是你要拉着我私奔,我不过是不想扫你的兴,陪着人演了一场戏。”

“你,”肖岳凡只觉自己脑中一声闷雷闪过,急道,“难道你……”

“不错,你不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在那山上遇到山贼,哪里是什么山贼呢,那山贼其实不过是我哥哥找人扮的呀……”

“你,你,”肖岳凡的脸上升腾起一片潮红之色,指着她,“你这个贱人,贱人,你还勾引我二哥,你们兄妹二人,狼子野心,想得我肖家家破人亡,我饶不了你,我绝饶不了你…..”

“你二哥?”于翠蓉的笑声极是刺耳,“那个废人当真无用……”

肖岳凡渐渐的几乎都听不见她说什么了,心中一阵气血上涌,扑的一声,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缓缓倒在了地上,迷迷糊糊中,只见于翠蓉伸手拔下了头上的一根钗子,朝他身上掷了过来,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肖老爷在狱中自裁的消息传回来时,肖岳凡还独自一人躲在大街之上的某个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根本不知道大太太与肖老夫人如何在吴家的后院里哭得死去活来。

叶玉笙找到他时,他正趴在那酒肆里的桌子上头,那桌子油腻不堪,桌上摆满碗碟,他的衣袖之上污迹斑驳,也不知是被酒染的还是菜油。她走到他跟前,拖着他的手臂便往外头走,边道:“快跟我回去,你爹出事了。”

“回去?”他醉眼朦胧,从那满桌的碗碟之中抬起头来,问道:“回,回哪里去?家都没有了,你,你,你要我回哪里去?”

“回吴府!”叶玉笙看到他这般模样,心中已是气不打一处来,尖声朝他喊叫起来:“你爹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你说什么呀,”他竟是笑了起来,挣扎着坐起来,桌上的碗一滑,便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烂,他也不以为意,只是笑,“我爹好好的在县衙里坐牢呢,怎么会死,你这人,真是可笑……”

叶玉笙见他这样,心知他已是喝得神志不清了,冲将上来,照着他的脸啪啪便给了两个耳光,她手上力气之大,竟是将他打翻到了地上,她指着他骂:“肖岳凡你这个没用的孬种,出事便只知道喝酒,上次于翠蓉那事你也是,眼下肖家已经没人了,你还这般模样,你……”

谁知她话音未落,肖岳凡却是突然爬了起来,便朝他扑了过来,用脑袋往她身上一顶,将她顶得也摔在了地上,他原本一张被酒熏得通红的脸,此时却是更红了,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不准提于翠蓉这三个字,不准,不准!”

酒肆里原本不过三两几个人,此时因着他二人的打扰,竟是将外头过路之人都引了过来,一个个伸长脖

子朝里头张望,叶玉笙被他撞翻在地上,心中亦是气恼,肚子又被他撞得生痛,眼见着他摇摇晃晃的,咕咚一声便又栽在地上,嘴里胡话不止:“不要提那个贱人,她骗得我这样惨,我不会饶了她的,不会,不会,绝不会……”

店里的小二见他们二人这般模样,早已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奔至叶玉笙身旁道:“这位夫,夫人,小店是小本买卖,你们若是要打架,还请往外头去,毁了小店里的东西,小的也不好向老板交待……”

叶玉笙回过头来瞪他一眼,他被她的眼色所震摄,身子往后一缩,见她向自己行来,忙躲至一旁,叶玉笙却是越过了他,冲进了这酒肆的后堂,片刻竟是提了一桶水来,行至肖岳凡身旁,二话不说,将那桶中的水“哗啦”一声,竟数泼在了他身上。

此时早已入了秋,外头虽是一片艳阳,但到底还是冷了,肖岳凡乍然被这水泼在身上,浑身一个激凌,便醒了过来,他躺在地上,睁开眼来,便见叶玉笙正提着一只水桶,一手插腰,正对自己怒目而对,吃了一惊,一咕噜便爬了起来,喝问她:“你干什么啊?!”

“我干什么?”叶玉笙将那水桶重重往地上一放,“你爹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装死!”

“你说什么啊!”他大喝。

“我说你爹死了,等着你去收尸呢!”

“你说什么啊,说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此时方觉出她所言并非玩笑,到底心存侥幸,眼角已有泪珠溢出来,朝她嘶喊。

叶玉笙见他这般模样,到底心中也是不忍,不由得已是大哭起来:“我说你爹死了,他死了,在牢里上了吊,死啦……”

肖岳凡尚未等她的话说完,已是如同疯了一般,急急便往外头冲了出去,那看热闹的人见他这样慌张,忙让出一条路来,他看也不看的,直往前冲,脚下却是虚无,过门坎时踢着那门坎,摔了一胶,又立即爬了起来,往外头狂奔而去。

叶玉笙见他这般乱撞,知道他已是方寸大乱了,忙抬步跟了上去,刚走去两步,却被身后一人扯住了,一回头竟是那店小二,问她要酒钱来着,她心中大急,到底是付了酒钱,忙追着肖岳凡的步伐,往县衙方向跑去。

肖岳凡的眼泪早已流了一脸,还未到县衙,却见前方有几人,拖着一辆马车,哭哭啼啼的也是撞跌着行了过来,不是肖家众人又是谁呢?

他浑身都没有一丝力气了,大太太见了她,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凡儿,你爹爹他,没了啊……”

他缓缓行至那板车旁,颤抖着手,缓缓掀开了那盖在肖老爷身上的草席,肖老爷是上吊而死,舌头吐得老长,肖岳凡见到他这个模样,眼泪滚滚而来,一把扑倒在他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吼起来:“爹,爹啊,爹爹,你醒过来啊,你为何,为何啊?!”

大太太也跟了上来,抱住了肖老爷的尸身,声

音早已哭得嘶哑:“老爷,老爷,你醒醒啊,你醒醒,你怎能忍心丢下我们这一家子不管了,你怎能啊老爷……”

肖岳凡向天而啸,他身上的衣衫凌乱,发丝也散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化做了这凄厉的啸声,只朝天迹而去,真真是叫闻者伤心,听着流泪。

肖老爷的尸体在吴府停放了一日,可怜他一生得志,死后竟是落得如此下场,连受后辈吊孝的灵堂都要借别人的屋子来用。

肖老夫人才送走自己的孙子,而今又是老来丧子,当真是世间难过之事,除此再无其他,她伤心之下,竟是又晕过去,待吴清远将她救醒之后,她躺在吴家的厢房里,气若游丝,有气无力的唤来了肖家众人,缓缓道:“我儿治儒已死,不能让他死后尸身竟还要睡在别人家里,我们回去,回肖家去,以免他最后一眼看不到肖家,将来若是回来,只怕要找不到路。”

众人都只当她是伤心糊途了,劝慰她道:“奶奶,眼下哪里还有肖家,我们的宅子都人夺了去了,还如何回得去?”

肖老夫人躺在**,眼泪汩汩而出,“回祖屋里去,回官妆,那里还有个家,那里才是肖家…….”

肖家的确是有个宅子在官妆,大太太是知道的,几个小辈的却是不知,乍然听闻,心中到底落定了些许,总不能以后日日靠着吴府养活,寄人篱下。

肖老夫人此言一出,肖家人俱是都同意了,任吴家人再三挽留:“总得让肖世伯入土为安再行上路,到时候我们送你们去都成呀……”

肖老夫人却是执意要走:“要让他在入土前再看一眼肖家,不然他哪天想回来,找不到路可如何是好…….”

吴家人到底也执拗不过她,叫了吴家的几个儿子媳妇,推的推死人,搀的搀活人,一路浩浩荡荡,伴随着肖家人的哭哭啼啼,往官妆村的肖家老宅子去了。肖老爷的尸体又在肖家老宅里停放了三日,敲锣打鼓打道场的都已请了来,肖家人心中倒是落定了不少,无论如何,容身之所总还是有的。

肖岳凡却是彻底的呆傻下来,只是一味守在肖老爷的棺材旁,口中念念不词:“是我害死了爹爹,是我害死了爹爹……”

吴家榜来吊孝时亦是忍不住老泪纵横,抚着盛放肖老爷的棺材痛哭:“想我们幼年时的光景,那时我还只六岁,老哥哥你八岁,我那时贪玩,去河边摸鱼,掉进了河里,是老哥哥你脱了衣裳跳下河来救了我,而今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与我长辞,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啊,老哥哥……”

一时众人听了他言,只觉悲悽不已。

渐渐的又来了许多人,有肖家的本家,也有曾受肖家恩惠的官妆村人、羞山村人,还有一些亲戚,轮流着上了香,作了辑,流了些眼泪,安慰了老夫人、大太太、二姨娘几句,到底是在炮竹声中,将肖老爷的尸身送上了山,入土为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