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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锦园散_第六十三章-1锦园散

我爹原本同你肖家一样,以贩竹为生,等我爹娘好不容易将我养到三岁时,我娘又怀了我妹妹,那时我爹手意渐渐精湛,开了店面。谁料想你肖治儒,却借着自己的权势,硬是逼迫得我爹走投无路,日日寻了人来骚扰,我爹原本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被你们这样迫害,一时心中气愤难耐,与那些人打抖起来,可怜我爹,被打得重伤,不过三日后便撒手人寰。我娘那时已近临盆,受此大痛,竟是当场腹痛不止,虽是将我妹妹生了下来,终究是回天无力,难产死了……”

他说及此,声音逐渐哽咽,眼泪早已流了一脸,良久无话。只听得大太太问道:“你竟还有个妹妹。”

“不错!”杨勇亭道,“我的妹妹,可不是别人,正是眼下永乐戏院里的炙手可乐之人,于翠蓉的便是!”

“你说什么?”大太太惊道,“是她?何以你姓杨,她姓于?”

“我们兄妹二人,一人随了父亲,一人随了娘亲,有何不可?”

“你你”大太太将目光投向啊肖岳凡,肖岳凡此时整个人都已经呆了,一时回想起与于翠蓉的点滴来,从前的那些让他这懵懂少年的砰然心跳的蜜语,此时想起来竟是那般不堪,他吼起来,愤力拍打着牢门,“我竟是早已钻入了你兄妹二人悉心布好的套中……”

杨勇亭哪里再理会他,抑头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凉,却是绝无半点痛快之感,“你们肖家害得我杨家家破人亡,当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他多年来的仇恨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之处,只身自己浑身无丁点力气,缓缓的,朝牢外头行了过去。

牢中的众人一时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大太太此时又是羞,又是怒,泪流不止,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当叶玉笙的那根腰带之上布满了她打的结时,已是三十日过去了。这三十日里,早已万念俱灰,只等着朝廷再一下令,将众人速速处死了,倒也好过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日日与老鼠跳蚤为伴。

这一日,众人又都呆坐在牢中反思这一生所做过的荒唐事、造过的孽事,二姨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辈子也着实可惜了,做过的错事太多。”

余下的人听了她的感叹之语,竟是一个个的,淡定无比,空气中弥漫着众人身上的汗酸味、还有恭桶之中隐隐泛出的臭味、饭菜的馊味,许是置身这味道中当真是久了,竟是未觉出任何不适来。

叶玉笙坐在地上,回想从前,只觉那些事,都是荒唐可笑。又听得牢门咣当响起,有人行了进来,也不打话,行至关押众女眷的牢门之前,开了锁,喝道:“都走!”

几人只当是大限已到,由二少奶奶打头,痛哭起来,嘴中喃喃有词,只道不舍这世界。

“你哭个什么?”那人大喝,“朝廷来了公文,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一时间俱是面面相覻,哪里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年役推着,出了大牢。

几人出得衙来,站在那里,见着那道上人来车往、树木被风搅着,沙沙做响,一时竟是仿若隔世般。眼下早已入了秋,风一吹过来,只觉身上一阵阵的寒意袭来,都禁不住的打了个冷颤,到底是自由了,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缓缓向四周张望,却见前头站了五人,原来是大少奶奶、老夫人和二少奶奶的一双儿女,另一个却是吴清远了。他们见了肖家几人,都慌忙迎了上来。

大太太忍不住眼泪双流,说道:“老爷,你看他们来接我们了。”

良久都没有听到肖老爷的声音,她回头张望,却是哪里有肖老爷的影子?

“你爹呢?”

“没有见到他出来啊。”

她心中大慌,又奔回那衙边,拍打着门叫喊起来:“官爷,官爷,你们忘了将我家老爷放出来了。”

“你家老爷是重犯,已经转去了别处牢房,你们莫要在此高声喧哗,速速离去!”

“你说什么?”大太太惊道。

“说杨治儒是重犯,你莫要此喧哗……”

大太太在这牢中数十日,原本身体已是极为虚弱,此时听了这牢役之言,心中忍不住大慌,还想再去争论两句,谁知竟是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还是吴清远跑上前来安慰众人:“我爹已经回来了,眼下肖伯伯虽还没有出来,但我爹正在尽力周旋,我看大家还是暂且先回去休息着,再从长计议吧。”

众人听闻他言,一时也是想不出其他法子,只得跟着他上了马车。一路疾驰而去,待到马车停下,众人下了车来,环顾四周,俱是愣住了。

“清远,你怎的将我们带到你家来了?”肖岳凡问道。

“这个……”吴清远听得他这样问,一时间竟有些吞吞吐吐,看了一眼大少奶奶,不知如何回答。吴家人的家门口早已站满了人,却是吴家的一家老小,见到他们下了车,都迎了过来。肖岳凡见吴清远这般躲闪,不由便有一股不祥之感在心中漫延开来。

老夫人却已是在那里抹起了泪来,“轩儿,我们肖家,已经没有了,你吴伯父、伯母心善,将我们接了过来,我们家,我们家,是彻底没有了……”

老夫人此言一出,肖家人均是吃了一惊,人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二姨娘问道。

“我们家的房子,叫那个杨先生夺了去了。”大少奶奶眼眶又红了。

“怎么会这样?”

“都是因为二弟他……”见大少奶奶欲言又止,众人心中更急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二弟他,不仅仅抽了大烟,还逛窑子,去赌坊赌钱,也不知是何时,他竟将家中的房契偷了出去,抵押给了赌坊,又不知怎的会落到那个杨先生手中,十天前突然跑过来,将我与奶奶给赶了出来……”

“什么?”肖岳

凡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二哥怎会如此荒唐?”

“还不都是被那个女人给害的哟,”老夫人浑身颤抖起来,“是她带坏了岳哲,一定是她,不仅让他抽了大烟,还带他去豪赌,狎妓……肖家的儿孙中,竟是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叫我死后,如何面对你爷爷…..”

“那家中的家产呢?他杨勇亭总不能也抢了去。”

“肖家的所有店铺都被封了,银子都押在货上了,又给了工人们的工钱,原本那些大客听说肖家出了事,欠着的账也不肯还,还有一些债主,都找上门来了,二弟在外头也不知欠了多少赌债,那些人成日里上门来闹,奶奶一狠心就将家里的古玩字画卖掉了一些,还了债,眼下剩下一些,也没几个了,都在吴府的厢房里放着呢……”

众人无论如何都料不到,肖家竟会落魄至此,肖家那么大个宅子中,竟是让肖岳哲一人赌得没了,以至而今竟要寄身吴府,想想多少年前,肖家人也是这般领了幼年时的吴家榜回家,真真是风水轮流转,而今一切都颠倒过来了。

几个在牢房里的人各自在吴家的厢房里沐浴完,倒是洗尽了身上的污秽,心中的伤痛却是如何也洗不尽了。吴家榜原是因着有公务在身,又心系肖家的安危,因此在前往湘军军营途中却是趁道转了过来,此事若非他从中周旋,此怕难有今日之结果。大太太在他跟前哭得跟个泪人一般,只救他一定要救救肖老爷,他亦只能言道“愚弟定拼尽全力,但愿事有转机…..”

肖岳凡因为心有不甘,竟是跑到原本肖家的宅院前大闹了一场,那时写着肖宅二字的扁额早已换成了写了“杨府”的烫金扁额,他疯了一般的往大门冲去,被门口的家丁拦住了,他出言不逊,在杨府跟前破口大骂,被杨勇亭命下人狠狠打了一顿,他仍不为所屈,捡了世上最不堪入耳的字眼来辱骂于他,杨勇亭不由大怒,飞起一脚便踢在他的心窝上,将他踢出去老远,他口中吐出鲜血来,却见那原本关着的大门竟是缓缓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身婀娜的于翠蓉,她见了他,嘴角噙了股笑意,只是淡淡道:“原来是你。”

肖岳凡一见她,原本的那些豪气、怒气却是一时全没有了,眼中便有泪水滚落下来,定定的瞧着她:“翠蓉,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家啊,”于翠蓉笑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你看,我求了你多少次,请你娶我入肖家,你便是不肯,眼下你没娶我,我不也一定住进来了么?”

“你为何会如此?你如何会变成这样?”他心有不甘,如何也不能相信曾经那样钟情于他的女人会害他。

“我原本就是这样啊,三少爷。你们家害得我家破人亡,现在我和哥哥报了仇,这有什么不可的?”

“你是不是打从认识我的那日起,就已经在筹谋着要害我?”他心中的怒气一时已是起来了,一双眼睛通红,冲上来似乎要打她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