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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芳华叹_第六十四章-1休书之乱

天气日渐冷了下来,桃花江里的水也逐逐的少了,行人走在江边,早已没有了那春日里落英缤芬、桃花随波逐流的温柔之感。官妆村不过是这桃花江县里的一个小小村落,村里有山,山上有水,一年四季绵涎不断,眼下虽是到了秋季,却也依旧有水缓缓而来,流至山脚,汇进一条小溪里,再缓缓而下,落入到了桃花江水里。

在桃花江,春日桃花争艳,堪称一绝,但是一年四季长绿的,到底却是要数那随处可见的竹子,这儿的人喜竹,赞赏它气节高远,明净深邃。

肖家人的祖宅,便是坐落在这个小村庄里,官妆村即属桃花江,自是村里少不了的身影便是竹子了。此时秋意已浓,寒意渐生,秋风过时,屋顶上头便有竹叶沙沙而响,在寂静的夜里,甚至还能听到竹叶在房顶之上滚落的声音。

肖家的所谓祖宅,其实不过是个前前后后一起统共五间房,前头有院墙,围成了一个小院子,后头有天井,天井过去,便是厨房。简是简单了些,到底是祖屋,肖家曾经那般辉煌过,到底肖老爷不曾忘了本,年年请人修缮,后来还花资买下了这屋后的后山,那后山虽说只是个小丘坡,占地不过半亩,但胜在满山都是竹子,肖家人若非有着那深仇大恨在前,住在这小小院落里,比起寻常庄稼人来说,也能算是极好了。

然则肖家的这众人,打从出生那日前,便已在生死簿上签了字的,出身富庶之家,哪个不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院子虽说是清净,一应起居也还俱全,但到底是长年无人居住,屋中所置之物便略显简单了,眼下一窝人涌进来,更是显出了拘促与粗糙来。

原本的下人们早已被遣散了,只余了几个房里的陪嫁丫头,一来也因着无处可去,二来与主家人相陪了这么多年,也生出了感情来了,都跟了过来。叶玉笙虽是没有陪嫁,却是个有青草,倒也对她不离不弃。如此一来,五间房,便一间给了老夫人,一间给了大太太与二姨娘,一间给了大少奶奶,一间给了二房、余下一间便给了叶玉笙与肖岳凡夫妻,而几个跟过来的丫头,倒也不娇弱,将柴房收拾了出来,住了进去,如此,关于过往的一切,与其说肖家都觉得是置身梦中,到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一切已然是成了现实,尘埃落了定,终究是死者已矣,生者却还得顾着往后。

老夫人原本已是一颗命吊在了鬼门关上,被吴清远那圣手神医日日调整安慰,倒是又将她从鬼门关上拉了一段路回来。然则她一心思虑她的儿子,哪里还能有好日子可过,终日恹恹的,指不定哪一天便要双手一撒,驾鹤西去了。

二夫人原本便是大太太的贴身丫头,此时两人共处一室,又经过了那牢狱之灾,却是生出了一股患难与共的滋味来,两人夜间睡卧在**,回忆起

从前的点滴来,俱是心生感慨,落下泪来,心知世间之事,强求何用,终敌不过命运弄人。

大少奶奶呢,却是原本已是万念俱灰之人,经此一事之后,反倒异常平静,渐渐的也跟着二姨娘出入庙堂,大有一心吃斋理佛的意味。而二少奶奶因有着那一双儿女,母子三人,共同睡在一个屋子里,肖岳哲竟是不知去向何方,她日日在街上找他,竟是未曾遇着他一次,不禁也是心中凄凉,日日以脸洗面。

而肖岳凡自从肖老爷死后,一改从前那纨绔之气,沉默了下来,脸上胡须拉砸,他竟是理也懒得理会,肖老爷入土后,他似乎仍有不甘,又跑去沈家与杨家大闹了几场,次次被人打得鼻清脸肿的回来,愈发的沉默寡言,到了后来竟是成日只呆坐于屋后那片竹林之中,望着头顶的星星点点,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如此一来,这肖家唯一一个较为正常的人便只有叶玉笙了,肖老爷入土后的第二日,她便领着几个各房的陪嫁丫头,将这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洗涮了个通透,连梁上的蜘蛛丝都被清理了个干净。

吴家榜原意是要资助着肖家些,搬抬了许多日常起居的用具来,又拿了些银子,竟是被肖岳凡极为激烈的拒绝了,只言肖家没有死绝,万不能靠施舍过活。

吴家榜惊讶于他的态度,却也略感欣慰,留下了那些起居用具,收回了银子,便是在第二日,被朝廷的一道圣旨,宣往了长沙,操练水师去了。

吴喜香来找叶玉笙,拿了一堆的布料丝线来,语气里颇为急切:“姑奶奶,你赶紧着,快些给我绣些东西出来,那些个太太小姐们眼下都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可是足足等了你一个半月了,你的绣品再出不来,可就要到冬天了,到时候我就只能退银子给她们了。”

“绣园里那么多人,你何不让她们绣着。”叶玉笙坐在院子里,示意她小点声:“眼下这屋子小,你在前头说话,后头的人可就都听得着了,我与你开绣芳园的这个事,你还得帮我瞒着方是。”

“好好,”吴喜香忙蹲到了她身旁,压抵着声音道:“不是我不让她们绣,能给她们绣的都给她们了,有些太太不乐意,非要你绣的,我也没有法子啊,像那个叫沉香的,便是点了明要你的绣的……”

叶玉笙接过她的那些布料,轻声道:“好了,我绣就是了,但是眼下肖家出了这样的事,你看看,现在哪里还有半点生气,我怕也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绣。”

“哎,”吴喜香挪了条小凳也坐到了她身旁,蹭了蹭她,道,“你这还是打算继续呆在这肖家么?反正休书也有了,你若是要走,肖家人应该也不会拦你……”

“唉,”叶玉笙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走,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肖家眼下有难,我若是走

了,岂非显得太过,太过薄凉了么……”

“你呀,”吴喜香也叹一口气,“面子重要还是自己重要?人生才多少年,你管得了那许多?你看肖伯伯,好好的一个人,说没有了便没有了。要我说啊,你也还是得决定好,是走是留,莫要等到时候再来后悔,指不定就迟了。”

“唉,”抱着那卷布料发了半晌的呆,良久又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朝后山之上张望过去,缓缓道,“我眼下也是矛盾,现在走,难免要落人口舌,难道当真是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么?这样岂非太过绝情,怕伤了他们的心……”

“你啊,休都休了,休书都在手上了,还想那么多?要我说,要走得趁早走,这个世间,谁离了谁不能活下去?肖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连肖岳哲都不要这个家了,你也还是要多为自己打算,趁现在年轻,许是还有机会遇上个真心的,等到再过几年,到了我这个年纪,人老色衰再被肖岳凡赶出来,那时候你可真是想回天也难了……”

“瞧你说的,”叶玉笙忍不住想笑,打趣她道,“你哪里人老色衰了,听闻杜然可是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纸鸢可是从吴府放到了绣芳园来了,你且说说,你还要这样晾着他多久?”

吴喜香面上不由一红,嗔了她一眼,叶玉笙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站了起来,呼了一声“糟了”猛的往自己的房里跑了去,将那堆布料一股恼放了,又冲了出来,冲出了院子,吴喜香见她这样,也忙跟着她跑出来,急急问道:“怎么了这是?”

“糟了糟了,糟了,”叶玉笙脸上一片恐慌,在院子外头打着转,一边低声道:“休书没有带出来,忘在肖府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你说什么!”吴喜香失声叫起来,“这样大的事,你怎么都能忘?”

“那时被关在牢里,肖家就被杨勇亭夺去了,出来后又一直事情不断,更是连肖家的大门都没进过,完全不记得这个事了,眼下怎么办,可如何是好,只怕那匣子早被杨勇亭劈了当柴烧了。”

“匣子?什么匣子。”

“就是我放那个休书的,用一个小木匣子装着的,放在床底的,可不知道还在不在呢。”

“那你还等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勇亭这么恨肖家,眼下我要进去找东西,他哪里肯让我进去……”叶玉笙已是急得额上冒汗。

“让不让进的,先去看了再说。”吴喜香当即不再多言,拖了她便往自己的马车行了过去,上了车,那车把式将马鞭呼呼作响,半个时辰后方到了杨家门口。

下了车,叶玉笙二话不说,便冲至了大门之外,扣敲了大门上头的锁环,不一刻,便有人开了门,见到她与吴喜香,问道:“二位有何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