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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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熔鼎

    那是九歌989年的元宵佳节,江策刚满六岁,牵着母亲的手在灯火灿烂的集市上游玩。母亲问他要不要抱,江策说:“我已经成鼎快一年了,是大孩子了,不要娘亲抱!”

    江母微微一笑:“好。”

    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什么的都有。江策看什么都好看,看红彤彤的糖葫芦也馋,看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灯也移不开眼,看往来的青年男女携手而笑,也觉得开心极了。忽然,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似乎是秦家的小姑娘秦绚。那藕粉色的衣衫一晃而过,他情不自禁地挣脱了母亲的手,向小姑娘奔去。

    却是看错了。

    陌生的小女孩被父母带走去河边坐乌篷船了,留下年幼的江策一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江策的父母毕竟年轻,二人尚在花灯摊子前猜些你侬我侬的情人间的谜语,等发现儿子丢了的时候,已经人海茫茫,无处寻觅。

    江策又看见了时下小孩儿间流行的糖鼎,是鼎状的用竹签插起来的棕色半透明糖果。他觉得嘴馋,忍不住跟着那卖糖鼎的人走了好远。那人回头见了他,笑着摸摸他的头,塞了一根糖鼎在他手里,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江策,轻轻地问:“小朋友,你想不想去看我们怎么做这糖鼎的?”

    江策只犹豫了一秒,就被眼前巨大的诱惑吸引住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想。”

    那人闻言笑了一笑,眼角的鱼尾纹也笑了出来。他本来说话声听着极为年轻,如今这一笑,却平添了几分沧桑,显出了老相。

    江策就跟着那人,走出了热闹的集市,路过了此时阒静无人的盲台,一直走进了一间大厅之中。

    厅中央有一座高约一米、烧的通红的青铜鼎。

    江策惊讶地看着这东西,莫名有些害怕。那人似有所觉,便一把抱起他,让他朝鼎中望去,道:“你看,这就是我们熬糖浆的鼎啦。”说到最后,隐隐有些笑意。江策则看着鼎中乌黑色的浓稠液体,心想:“这怎么是糖浆呢?”

    他舔了舔手里的糖鼎,甜蜜蜜的,与眼前这深不可测的鼎中液体,完全不同。

    那人又哄道:“小子,你要不要把自己的鼎拿出来放进去,这样你的鼎里,就一直能有糖吃啦。”

    一直有糖吃?

    藏在鼎中,谁也不知道,以后爹娘没法限制自己吃甜食了。

    这样的预想让江策大为心动,又觉得那人的语气说不出的让人信服,于是口随心动,念了一个法诀,把自己的小鼎颤颤巍巍地从气海中唤了出来。那鼎还很小,也就比个红薯差不多,鼎上镶嵌有江家的赤鹤流云纹,华光闪烁。

    他捧着自己的小鼎,在那人一点点的哄劝声中,将它投入了那烧得通红、热气沸然的幽深鼎中。

    江家父母再寻到儿子的时候,儿子独自躺在屋中冰冷的地砖上,气海中的鼎不知所踪。

    江策就此成了废丁。

    他后来看到糖鼎就想吐。

    而他的母亲经此打击后一蹶不振,不到一年竟然郁郁而终,临终前想让江隐续娶,但江隐赌咒发誓,说自己一生只有一个爱人,绝不再娶。

    江策他爹江隐是个很有名的书呆情种,功夫在四大家族的家主中算不上拔尖,对权力也没什么欲望,整日沉溺琴棋书画,纵情游侠。江家凭借祖辈余荫,仗着家大业大,才没有被人一锅端了,只是慢慢坐吃山空,眼睁睁看着别的家族蒸蒸日上。江策六岁失鼎,七岁丧母,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被宠上天去,一直长到了十七岁,他爹才终于有了做父亲的样子,在昨天夜里来到他房间,对他安排嘱咐了一番,让他为二十岁时候迎娶秦绚做准备。

    “正好你前些天十七岁生辰时候,有一海外门派送来异宝——玉生烟,有了玉生烟,我们可以化他人鼎为你所用。阿策,咱们江家人也不用去捡小门小户家死人的鼎,而明日高刘生死场就是你最好的机会。我占了一卦,高家败相。高子适火系正好与你火属性相同,是最佳人选。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高家,但是也没有办法了。唉,你母亲生前就不喜欢高子适,没想到今日轮到咱们家要真正亏欠于他了。话不多说,待你明日事成,便立刻回家,我为你种下玉生烟,你便能自由运用高家的鼎。然后你就去赢州杜家借他们的镇宅之宝海方玉一用,有了海方玉,你才能真正与鼎融合,否则终其一生,功力只能止步二三流境界。拿了海方玉后你便好好修炼,到了及冠之年就可以迎娶秦家的小姑娘了。”

    江策一想到日后要遭受诸般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再也不可以坐在家中享受着美娇娘的伺候、终日斗鸡走犬无所事事,心里就很有些抓耳挠腮的不情愿。

    但是为了娶亲,他没有办法。九歌城中有此规矩,新郎娶亲当日,需要祭出鼎来,与新娘的娘家男子做一番比斗,得了他们的认可方可把新娘请出家门,作为可以保护好妻子的证明。而江策是个废丁,若想成功求娶秦绚,还是要过了这一关。如今江家在走下坡路,能娶到秦家的千金,自是对江家大有裨益。况且就算以废丁之身娶到了秦绚,反而江家会有被秦家吞并之虞,这样是万万不能,待死后如何面对江家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江策对自己厚重的责任心很有一番感慨。

    正暗自矜夸,他身旁另一侧的江涛猛地拉了他一下:“少主,注意了!”江策一呆,立刻往台上看去——

    不知何时高子适身旁的两狼都已不见,高子适本人头发已经散乱,双目变得赤红,周身缠绕数道重峦叠嶂般的水幕,正逼的他左支右绌,渐渐无力招架。

    原来在刚才江策不注意之时,刘群一招偷天换日,引了高子适身侧双狼自投罗网,一齐一网打尽了;同时,高子适遭到反噬,感到周身气力十分不济,最终又受了刘群一招水中万象。此乃刘群成名绝技,结合奇门遁甲,辅以五行生克之道,可以把人困在以水筑成的阵法之中,叫人难以逃脱。刘群曾以此连毙西北一流高手数十人,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可怖招数。高子适若在平时还能与之一战,可此刻已受重创,又焉能抗敌?

    眼看十分凶险,高家一子弟在台下实在忍耐不住,抢上台去:“刘四爷手下留情!”

    “想都别想!”

    那弟子刚一触到盲台边缘,已被一股大力掀飞远去,但说话并出手的却不是刘群本人,而是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盲台上的黑衣男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台上,并一击击退高家子弟,可见功夫深不可测。然而他头上戴着副滑稽的丑角面具,中等身材,谁也认不出这黑衣男子是谁,又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但见他迈步走到台中央,伸手就往高子适肩头抓去。

    “滚开!”

    刘群怒喝一声,双手一张,有千万缕笔直的水线自阵法中而出,径直往黑衣男子扑去。那人非等闲之辈,反应奇快,只一挥手便将水线都吸入了自己的鼎中,同时朝着刘群笑道:“我们都是水系的鼎,你可奈我不得。今日高子适的命我要了,刘兄还是别来争抢的好。”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人人都想要高子适的命?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开始小声讨论高子适的仇家。高家在九歌白道积威甚重,高子适又教出了无数出色的学生,名声很高,若要说真有什么宿敌,那么除了刘群,只有可能是黑道中人了。

    眼看局面越来越不受控制,台上三人还在争斗不休,盲台一侧终于站起了一位老人,轻飘飘地飞身上了盲台。

    江策眼前一亮:“好俊的身手!”

    秦绚在一旁冷冷瞟他一眼:“城主的长兄、九歌城能排第一第二的高手,谷梁荣,你莫非不认得?”

    江策讪笑道:“嘿嘿,这个嘛……”

    秦绚不理,一旁的江涛低声道:“事态有变,等会儿见机行事,我会给你们信号。”

    此时,谷梁荣已经上了盲台,朗声道:“不是哪路高手驾临盲台,有失远迎。”他体态微胖,双眼细长,脸上总是带着笑的神情,只是一丝真情实意也无,反而显得愈发阴郁,是九歌有名的笑面狐狸。谷梁荣一出来,台下霎时安静许多,只听谷梁荣继续道:“盲台有盲台的规矩,想必这位小兄弟也是知晓的。今日是刘兄与高兄一决生死的日子,你还是不要打搅的好。快随老夫下台观战去罢,若高兄赢了,你便可与他再相约决斗,大伙儿也可以在这里给你做个见证,无需遮遮掩掩。”

    黑衣人冷笑一声,伸手一指尚在缠斗的高刘二人:“高子适今日本就赢不了了!”

    台下登时大哗。不少高家子弟已经撸着袖子打算冲上盲台,给那黑衣人一点教训,却见高子适一抬手,弟子们便赶紧停下了脚步。

    高子适面色惨白,眼珠一错不错盯着这黑衣男子,淡淡道:“原来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