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问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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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盲台

    天空吊起一线高高的流云,像是白色的挽联沉默地悬在人们的头顶。太阳还没有爬到空中的最高处,底下的人都觉得日光尚可忍受,一齐乌压压地聚在广场之上,围观九歌城赫赫有名的高家家主高子适和宿敌刘群的决战。

    这是九歌国的都城、九歌城的城中央,人称盲台的地方,名字取的是刀剑无眼之意,是九歌人平常相约对决比拼的正式场所。只是九歌人用的非刀非剑,而是人人自出生以来,自胸中气海长成的一座鼎。此鼎可以在外则为实,在气海内则为虚,承载着九歌人所有的能力本事,有诸多生杀变化,上可摇山撼海,下可捉虫逐蚁,是九歌人终其一生都极其重要宝贵的东西。九歌人对鼎有着不可动摇的信仰,每年的元旦,九歌人民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感激崇敬的鼎中神——夷迭的眷顾与照拂,祈祷来年自己的鼎能更加强大。

    此时,盲台开阔平坦的场地里,有两鼎悬于空中,遥遥相对。鼎后各自立着它们的主人,衣衫猎猎,一脸肃杀。刘群肤色黝黑,面目憨厚,在江湖中交游极广,人人见了都要叫他一声刘四爷。而高子适面庞瘦削,神色冷峻,不说话的时候不怒自威,却是九歌城中桃李满天下的高夫子。

    这二人都是九歌白道的首脑人物,如今却双双立在盲台之上,只等拼个你死我活。

    刘群朝底下黑压压的人拱了拱手:“今日是四月初八,刘某烦请底下的朋友们都做个见证。我刘群从来都无儿无女无家人,身无所累,今日终于能和高子适一决高下,也算了却生平一桩大事。我们二人之中,只有一人能活着下盲台。等一切了结之后,剩下的人会为大家做个解释。”

    高子适淡漠地扫了一眼台下,一言未发。他的几个首要弟子们站成笔直地一排,也立在盲台的一边,个个面如冰山,学师父修闭口禅。

    江策老大不耐烦地站在场中,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一会儿掏出扇子扇扇,一会儿又整整头冠,直到一旁的秦绚给了他一个白眼,江策才终于老实了一会儿,问少女道:“他们二人究竟有什么宿怨?”

    秦绚瞧也不瞧他:“九歌城十几年的谜团,我怎么知道?废丁,你别动来动去,不想看就滚回你的春花楼喝酒去。”

    废丁,是九歌人对残废的称呼。

    江策却也不动怒,只讪讪摸了摸鼻子,笑笑说:“好了,你别生气,我陪你继续看就是。”他被人明里暗里叫了十几年废丁,早就已经对这个词免疫了。江少爷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身旁的美貌少女,觉得对方即使刚刚吐露出了极为恶毒的言语,那嘴唇还是如同三月的春花一样迷人。

    秦绚抿着嘴,留给江策一个寒于冰雪的侧脸。她十五岁起就凶名在外,曾随父亲围剿九歌城城南的兰投山的贼匪,仅仅十五岁便有引雷之能,将一干寨中首脑们格杀了个干净。秦绚这样厉害的的功夫,自然是瞧不上江策的。

    江策正发呆,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高子适先动手了。

    高家鼎上专属的狼拱双月纹流光溢彩,散发出了摄目的光芒,鼎中有一端小小的火焰不断地颤动跳跃,却始终保持极小的幅度。他呈守势,刘群更不大意,分毫不敢小觑这幽蓝色的火焰,只双手一张,自己的鼎中却是大开大阖的气势,但见一股极强的水柱自鼎中冲天而起,随即化成一块巨大的二人高的宽阔水幕,似乎是从九重天上而来,重重落下再绽起数重水幕,几乎要掩住盲台,站的近的围观群众早已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到一星半点。

    江策笑着用自己的乌木扇子指指台下:“高家的弟子倒是忠心,都成落汤鸡了还在那里杵着,高子适教的好啊。”

    还没听秦绚回话,台上的刘群已经放声大笑起来:“老夫这开场式便是气吞明月了!”

    众人一听,便知刘群这招数的名字是针对高家的狼拱双月鼎纹的。高子适听了依旧没什么表情,连鼎中火苗也不曾撼动一分,仍然以它先前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跳动着,竟然也抵挡住了刘群的洪浪。鼎分金木水火土五行,按各人生辰八字中最重的属性决定,极少有人有多重属性。刘群是水系鼎,而高子适为火系,水本克火,因此今日一战,刘群多少占些优势。只是二人都是成名多年的数一数二的高手,因此这个优势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一切还是看各人的真功夫。

    “是,是狼!”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众人纷纷凝神看去,但见两头一人多高的狼身形极淡,稳稳当当地立在高子适的鼎旁,阻住了刘群的所有攻势。

    刘群的招数已经变了两变,先前的水幕此刻渐隐,刹那间分成了无数细细密密的水形小剑,前赴后继地向高子适涌去。正叫人看得目不暇接,自高子适身后猛然冲起一条细细的银色绳索,正打在他腰眼处。

    高家子弟齐齐惊呼:“师父小心!”

    那高子适中了一着,身形一变,脚下往左踏去,右手微拧,竟生生擒住了那条绳索。

    秦绚喃喃道:“这两人竟都已臻人鼎合一之境。”

    江策看她一脸吃惊崇拜的神情,有点郁闷地撇了撇嘴,心道:“一会儿还不是要死一个。”

    九歌人用鼎,分三重境界。在最初的境界,若想要操控自己的鼎,还需要靠说话,也就是口念咒术法诀来使它运转。待到修炼到了中等境界,便不再需要发声,只需凭借手势来控制鼎的诸多活动。而最上等的高手,无需说话手势,只需心念一动,万般运转自如,这便是高子适和刘群的境界。

    围观此战,对普通人来说,委实大饱眼福。

    而江策却是这场中的异类。

    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朴素,扇子选了最低调的一把,脸上也涂了些易容的膏药,形貌都做了遮掩,只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习气还是消减不掉,这也是秦绚看不上他的原因之一。

    江策对秦绚倒是从不发脾气,反正她是他自小定下的娃娃亲,未来的妻子,就是她再瞧他不上,最后不也得嫁给他这个废人吗?

    前几日他那书呆子的爹江隐,对他今日谋事嘱咐一番后,本是只让他们江家的管家江涛陪他过来。但他在江隐面前还答应的好好地,一转身就去了秦家,把秦绚也叫了出来,让她陪他。

    秦绚是秦家家主秦元贞的独生爱女,自小受尽千般宠爱,加上天赋极高,容貌出众,养成了骄纵任性、目下无尘的脾气,对江策是半分也瞧不上,从小拌嘴拌到大。但这秦绚性子也是古怪,虽然讨厌极了江策,对江策不过分的要求也都有求必应,只是态度仍旧十分恶劣。

    江策乐得美人相助,对今日之事已是成竹在胸,早对场上二人的比斗失了兴致,心思都飞到了春花楼的花魁汀兰身上。即将远行,他打算与那千娇百媚的花魁娘子再来一场温温柔柔的告别。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在江策走神的当口,高刘二人已翻翻滚滚拆了数招,各有负伤。场中二人僵持不下,各自的鼎也未见颓势,稳稳当当悬在半空之中,生化大千幻象。

    平日一向笑眯眯的刘群脸上已经显出狰狞神色,显然对抗高子适让他吃力不小。他站在鼎后微微喘气,眼中已毫不掩饰地迸射出彻骨的恨意,直直指向高子适:“高子适,十二年了,今年终于可以做一了断,刘某心中真是快慰得很!”

    高子适漠然不语,身畔一狼口衔一朵火莲花,所及之处溅起数点火星,在盲台上飞快地向刘群扑去,堪堪要化为一道虚影。

    众人皆想:“为什么一定要等十二年,今日才来做了断?”高刘二人有仇众人皆知,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有仇,又为什么耽搁到现在,还非要拼个死活。这是九歌城中几大秘密之一,如今秘密将要揭开,众人都心头鼓噪,又因着盲台上两高手的鼎正在相争,也觉得似有所感,气海中的鼎也蠢蠢欲动。

    除了江策以外。

    因为他胸中气海空空如也,压根没有什么鼎。

    九歌城人人皆知,势力雄霸一方的江家的少主,江家这代的独子,是个没有鼎的残废。

    第一次发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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