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红鸾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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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辱各自命

荣辱各自命

十月丙辰,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视师青海。皇阿玛亲自在太和殿举行了授大将军印仪式,并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送行仪式,诸王及二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到德胜门军营送行,且用了“正黄旗旗纛”(代天子出征之意)。

我混在人群里,远远望着在马上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的他,心中满满的全是骄傲。不由得想起昨晚来。

“夫君,万事小心!”我一边替他收拾行装,一边谆谆叮咛着。离情依依,我们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芽儿你放心罢!为了你,我亦须小心谨慎着。”他停下了擦拭剑身的手,走近我从背后环抱住我的腰。

能为他收拾行装便是我最大的幸福!我转身,手绕上他的颈,主动吻上他的唇,学着他的样子挑逗着他。

他的身子一僵,看着我的眼眸有了浅浅的笑意,喉咙里响起一阵胡噜声,欣然回吻我,接过了主导权。

一夜风光自是不可言喻。

“主子,爷看见你了。”冬雪用肘轻轻撞了撞我。

我慌慌地看去,胤禵正往我们这边张望着,不过只搜寻了一遍便带着队伍出了城门。

他并没有发现我。不过,他期待着我的出现,这个认知仍然让我欢欣雀跃。

回到家,顿觉得心中空了一大块。胤禵不在,好像中心也没了……。

睡觉时,我总爱抱着他枕过的那个玉石枕,感受他的气息,就像他还在我身边,一刻都未曾远离。

“福晋,爷来信了!”小勤子举着一封信,高呼着跑进院子。

“真的!”我拍拍手上的泥巴,忙接过拆开,急不可耐地读了下去。

“爱妻芽儿如晤:

自别伊后,常相惦念。一路奔波实为辛劳,但每日忆起汝之笑颜,便烟消云散。

夫于近日到达营地驻扎,一切皆安好,汝不必太过忧心。家中万事劳妻照顾,希多加注意身子。

犹记当日为夫的旦旦誓言,定要做个‘巴图鲁’让爱妻瞧瞧,如今且看夫鸿鹄腾起,翱翔天际!

爱妻,夫空余时必鸿雁托书,望妻亦不吝笔墨,多与为夫寄锦书。

胤祯

丙辰日”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我却看了一遍又一遍。胤禵呀,他给我写信了!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家书值千金的感受。

“冬雪!快快帮我研墨!”我嘴里喊着,疾步往房间走去。

“是!即刻便好!不过主子……您还是先洗洗手罢!”冬雪笑着拖住我。

“哦!”我这才发觉自己本来正帮着下人在清理院子的杂草的,因为想亲自将它规划一下,准备来年种些花。此时手上全是泥巴。

“你先进屋等着,我这就打水来!”“嗯!”将信纸捂在胸口,我一径想着怎么回信了。

洗好手,端坐于书桌前,将信纸再次小心展平,再细读了一遍,我才提起笔。

“夫:

却迟迟不知该怎样下笔。以我的文学修为,哪儿能写出封古信来!能对付着说话便不错了。

写了几个字,觉得不好,揉了扔掉;再写,又觉得不好,再揉;如此几番,我信心都快丧失了,挫败啊!最后,终于熬出来几行字。

“夫:

收到来信,我万分欢喜。千万句话,不知从何说起。得知你一路平安到达,心总算放下。自别君后,我亦是无一日不牵挂于你。

我如今如额娘一般,日日念佛祈祷,望你早日凯旋而归。家中一切安好,夫亦不必挂念。皇阿玛和额娘的身子都好。

战场上难免受伤,千万小心谨慎!芽儿自会保重身子,我夫也要珍重!

悦芽??”

古代的书信传送好慢呐!没个十天半月是甭想到的啦,而且还要有体质好的送信人快马加鞭才行。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我收到的第一封信,现代的讯息发展太快,有什么事一个电话解决,或者发短信,有几个人会写信了呢?而且,这也算是我的第一封正式的情书吧!心情特激动,每晚睡觉之前,我必然要拿出来看一遍,才能睡个踏实觉了。

靠着和胤禵的书信往来,倒也不觉得日子有多难过。还好我们的通信越来越“通俗化”了,我也不用再绞尽脑汁去跟他咬文嚼字。

不久,胤禵奉命驻师西宁。来年正月,又奉命移师穆鲁斯乌苏。还好,他一换地方就会及时给我写信。

那些地方我都没到过,不过在古代应该还属于不毛之地吧,生活和行军一定十分艰苦,但他从未在信中流露过或者抱怨过。

不愧是我许春芽的丈夫,铁血汉子啊!教我如何能不敬他爱他!

这期间我这边还好,我秉着“人不犯我,我欣;人若犯我,我躲。”的原则做人,她们也不敢找我的茬。何况,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永安宫里陪着额娘。

敏娅已过及笄之龄,额娘做主将她许配了人家。出嫁前来我这里小住了几日。

她已经长成一个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大姑娘了。看着她,想起了她小时候的事情,她笑说自己还不曾忘记那个故事呢!

她的丈夫也是个青年才俊,是某位兵部尚书的儿子,具体的姓甚名谁我记不清了,听说两人夫唱妇随,日子过得挺和乐。

只一件不顺心的事:胤祥被拘拿,关在养蜂夹道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

“芽儿!这可如何是好?”那日绵绵哭着上门来。

她好比一株失去依靠的在风雨中飘零的兰花,柔弱且惊吓过度。唉,胤祥将她护得太过周全了。

“绵绵,你先莫急,待我们细想法子。”我将她和蕙芯安置在了府里,怕她回府受侧福晋的欺凌。

人心难测,我不得不防,绵绵之前太受宠爱了,难保她们不会趁机羞辱她。起码她呆在这儿,碍着额娘的面子,也是没人敢动她的。

我托了小玉打听具体情况,她回话说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梁公公不在场,只大约听宫里传着。

我才知原来梁公公,也就是梁九功,他也是胤禩帮派的人!夺谪的战况是愈演愈烈了。

一是因为皇帝稍有察觉胤禛的野心,但胤祥据理力争,硬是把罪名揽了下来;二来皇帝正在盛怒之中,他居然凛言相抗,丝毫不给皇帝面子。

如果综上所述,怎么都得治他罪责,幸而未将他立刻处决了,只是关押。好歹也是皇阿玛曾经喜爱的儿子。

我知道他没事的,只是不知道要关多久才能出来。看着绵绵郁郁寡欢的面容,我又于心不忍。求过皇阿玛几次,他始终避而不见。

“芽儿!”绵绵以一种坚定的眼神望着我,“求你跟皇阿玛说说,让我到那儿去陪着胤祥罢!”

“这……蕙芯怎么办?你忍心丢下她?”我望了望正玩得不亦乐乎的蕙芯,她才五岁多,走路都歪歪斜斜的。

“事到如今,我亦无他法,我怕……胤祥他……”她的泪滚落下来,但坚定的眼神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爱情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才短短几时,便将一朵娇弱的花锻造成一支傲挺的竹。

这些日子以来,绵绵过得很不好,迅速地消瘦下去,都能用得上“形销骨立”这个让人听着就全身发麻的词来形容了。再这么下去,我怀疑她能不能等到胤祥出来了,到时候别说胤祥会怪罪我,连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那,我再想想法子。”我轻声说着,我也不能保证什么,只能求佛祖保佑他们了。

我跪在畅春园门口已经整整一个上午了,阳光虽不是很烈,但我的膝盖很疼啊!皇阿玛还是不肯见我。

“福晋,您请回罢!皇上不会见您的!”梁九功已经跑了好几趟了,弄得他汗流浃背的。

当然,我刚才给过他恩惠了,要不才不会如此卖命。

“谢谢您了,梁公公!烦您最后再通告一番:芽儿的确不是替十三爷求情来了,望皇阿玛能见我一面。”看来皇阿玛这回气得不轻。

“那……福晋您再稍候一会子。”说着又迈着细碎的步伐走了。

“福晋,皇上宣您了!”他好一会儿才回来,来不及喘气便说了。

“谢了,梁公公!”我站起来,揉了揉麻痹的双腿,又塞了点银子给他。

“谢福晋!”他笑逐颜开地接了。将我带到一处偏厅。

“皇阿玛吉祥!”望着端坐着的皇上,我心里打了千百个主意,要怎么开口才不至于触怒他。

“唔,你不替十三求情,还能为什么?”他锐利的眼盯住了我。

“皇阿玛,十三哥惹您生气,是他自个儿不好,您罚他是应该!”他这么直白,我却要先打个转转才行。

“哦,你也知此事了?”他话锋一转,到我身上来了。

“芽儿并不知。”我连连摇头。

“行了,你别跟朕这打胡旋了。直说了罢!”他摆摆手,一副毫无耐心的样子。

“皇阿玛,圣恩浩荡,您指了一位好福晋给十三哥。”“此话从何说起啊?”

“皇阿玛,俗语说的好:这夫妻要恩爱,首先得共患难。眼下正好是考验他们夫妻二人的好时机呢!”

“你是说……?”他了然。“嗯!”我点点头。

“好罢!朕准了!难为你想出这么些好话来!”“谢皇阿玛恩准!”总算是不负所托啊!

出得门来,却意外地看见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远远地昂立于那湖心的拱桥上。是他!时隔多年,我依旧能一眼将他认出。他的身形也是瘦削好多呀!

眯起眼,定定地看了许久,他是面向我这边的,是在看我么?胡乱捋了捋心思,快步离开。

“芽儿!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绵绵一高兴,跟我也喝了几杯,这会儿已是醉陶陶的了。

“绵绵,你跟我说此话便是见外了!”我拈起酒杯,啜了一口。

“好妹妹!姊姊有一事拜托你!”柔握搭上我的肩。

“只要妹妹能做到的,定不负你所托!”她醉了,我笑笑,仍郑重地回答。

“有你这句话,绵绵便是死也瞑目了!”她打了个柔媚的小酒嗝,“绵绵将小女托付与你了!”

“我是她干娘,她不随我能随谁?我可不放心让你带去受苦!”我又喝了一口,却感觉嘴里有些涩涩的了。

“嗯!这世上,除了胤祥,我只信任你一人了!芽儿,我…….。”她扑进我怀里,泪如串串珠玉坠落,颗颗晶莹剔透。

“绵绵,别再说了,有机会我便会带着蕙芯去看你的。你也需……好好劝导胤祥一番。”我使劲扶起她来。“冬雪,帮我一把。”

我们协力将绵绵放到**,给她脱了衣裳,整好被褥。我将她眼角残留的泪轻柔拭去,给她用热毛巾擦了擦脸,总算打兑好了。

“芯儿,来!”我唤着正安静地看着我们忙活的蕙芯。

“娘!”她乖巧地走近来,低声唤了我一句。

她自会唤人起,见我第一面便叫我“娘”,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我逗她说为什么叫我娘,那叫绵绵又该叫什么,这伶俐的孩子,她是这么说的:唤绵绵“额娘”,唤我“娘”。起先以为是绵绵他们夫妇教的,还笑他们乖张,哪知他们一致摇头说未教过她。真真怪事也!

“芯儿乖!”我紧紧抱住她,闻闻她的发香,摸摸她柔稚的小手、细嫩的肩胛。

“主子,我带她下去歇息了罢!”冬雪靠前来要抱过去。

“不用了,芯儿今后跟我睡一块儿。”我轻缓地说着,“芯儿,跟娘睡可好?”

“好!”她点点头,那份柔煦和娴雅与绵绵如出一辙。

马车已经备好,我和冬雪把绵绵送到门口。蕙芯则被我支使开了,这会儿跟弘明玩兴正浓。

“芽儿,我走了。”“嗯,一路小心。”这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抹干泪,将她扶上车厢,拍拍她的手,我便抽手下车。

“芽儿……。”她抓住手不放。

“绵绵,你……安心去吧!”我囫囵说着。

“此去,不知还能否见面……。”她的新泪涌出。

“会再见的!你信我吧!我带芯儿去探望你们。”我狠狠心,抽手出来。

其实都是徒劳,各自心里都如明镜一般。皇上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去探视的。

将那帘子一遮,我大声喊着,“老吴!走吧!”

转头,却还是没忍住拼命抑制着的泪。会的,绵绵你是个好命的姑娘,你和胤祥会过得很幸福。这些,只是暂时的考验而已,一切都会过去的。

“娘!您在这儿呐!芯儿找您好久呢!”稚弱的身子投进我的怀抱,奶声奶气的嗓音拂去离别的痛。

“怎么啦?不是正跟弘明哥哥玩的么?”我抱起她,往回走。

“额娘不见了呀!”她眨眨忽闪的大眼,惊魂未定。

“哦,额娘回家了。”我竭力装出平稳的声调来,轻轻对她说。

“额娘为何回家?那芯儿呢?”她大惊小怪着,扭动起来。

“家里还好多事儿等额娘处理,芯儿不能去捣乱呐!”冬雪在旁边也轻声劝起来。

“额娘……我要额娘嘛!呜呜……”小孩子不懂,立马就哭了起来。

“芯儿!莫哭了!”我低喝一声,将她放到椅子上。刚才和绵绵分别的愁绪还没散去,我实在没什么心情来哄慰她。

“主子!”冬雪颤颤地唤了我一声,大概也没见我这样子。

我才醒觉自己犯了多大的罪恶!蕙芯停住了哭泣,睁着一双大大的乌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被我给惊呆了。

“芯儿!”我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了。

“哇!”她哭得更厉害了,冲进我的怀里,不断抽噎,“娘,芯儿会听您的话了,您别不要芯儿呀!”

“好芯儿!娘怎么会不要你呢!”我的心突然万分酸楚起来。多懂事儿的蕙芯哪,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她心里亮堂着呢!

“好芯儿!从明儿个起,你便跟着弘春、弘明哥哥上学堂去吧!”我轻轻拍着她幼嫩的脊背,呐呐地说。

小不点儿没再提起她额娘,却更黏我,偶尔打发她跟着弘春他们去玩,隔一小会儿,你便能发现那小小的身影要回来探查一番,才又放心地走了。

我每天也起得很早,躲在窗子底下听着芯儿的晨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我悦然。一日不听,便心神不宁。

绵绵的离开毕竟对她小小的心灵有了伤害,我却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来告诉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算了,等她再长大一些吧,也许那时绵绵他们该放出来了。

“福晋,爷遣人来报:几日后便到达京城。”小勤子一路跑着,一路喊着,倒比其他人都开心。

“爷要回来了?”我不确定的问,我还以为他一直就呆在外面,不停打仗呢!

“是啊,是啊!管家已经打赏过那个送信儿的,我亲眼所见。”他很慎重地点头。

太好了!胤禵要回来,我的主心骨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