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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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四节

    fri jul 31 02:07:08 cst 2015

    梳着分头的白胖子,他就是姥姥嘴里常念叨的赵支书赵金贵!他的外甥就是玻璃花,玻璃花好像没在这儿,而孙大楞的媳妇儿却在井里,就是这个狐媚的诡异的女人。

    我知道,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就是一个屯子的土皇帝,他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在这个大讲特讲阶级斗争的60年代里,那些成分不好的“四类分子”对他怕得要死,恨得要命,比如我姥姥。赵支书的话在这里可就是圣旨,这个跳井的狐狸脸女人敢于挑战他的威仪,可见她也不是一般人物,人们不把她当作疯子,从今往后,也得把她当作疯子了,都会躲得远远的。而人们之所以救她,不全是出于关心她的死活,而是担心她把井水弄得太脏,无法做饭。

    看来,龙水泉这个屯子里的蹊跷事儿还真不少呢,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赵支书一走,人们更加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有人问小舅我是谁,小舅回答之后,人们知道我是县城里来的,见我一身红卫兵的装束,就用那种特别羡慕的眼光看我,有人还怂恿我想个办法。

    通过妇女的叫骂,我猜测个大概情况,我问那个小男孩儿是跳井的狐狸脸妇女亲生的吗,人们点头,我又问她家就这一个孩子吧,人们又点头。

    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冷不丁抓住小男孩的一只脚,把他大头朝下,吊控在井口。

    小男孩手刨脚蹬,胡乱挣扎,我照着他的肋骨捣了一拳,他唔哩哇啦的哭起来。

    我声色俱厉地对井下女人说:“看见没有?他可是你的亲骨肉,你上不上来?你再不上来,我就松手把他扔下去,让你们母子一起淹死,来个热热闹闹的水葬!”

    我说着,故意往下顺了顺,小男孩儿吓得浑身直哆嗦,杀猪似的大哭起来,他的哭声惊天动地,我不相信狐狸脸女人不为所动。

    这招可真管用,狐狸脸女人的斗志立马崩溃了,她老老实实地抓着铁链子,仰脸问我:“你别胡闹啊,人命关天,你手一松他就没命了,我看你有点儿眼熟,看你这一身绿军装,你是不是县里来的红卫兵?”

    “哼,算你眼睛没瞎,我正是井冈山战斗队的,你破坏公共财物,扰乱社会治安,你这种行为跟地富反坏右有什么区别?你想脖子上挂大牌子游大街挨斗吗?”我脸色一凛,言之凿凿,掷地有声。要知道,见机行事见景生情和顺杆儿爬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啊,你来了正好,你可得替我伸冤报仇啊,她们娘俩儿打我。”狐狸脸女人跟我述说委屈。

    我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道:“别跟我说这些,我没工夫听!赵支书不是说了嘛,你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回自己家里去解决,只要你上来了,咱可以原谅你一次,不追究你破坏公物的责任。”

    “那,我可以上去,不过,我有个要求,能不能不罚我的款?我家里可穷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狐狸脸女人竟然跟我讨价还价。

    未等我说话,人群当中有人说:“她家还穷吗?她整天装神弄鬼的,给人跳大神治病,骗钱不说,光是白糖罐头槽子糕,就老鼻子了。”

    “对呀,她供奉的大仙的法术呢?知道她跳井,咋不来救她呢?看来,不能搞封建迷信哪。”有人跟着起哄。

    井下的狐狸脸女人一听,就急了,她辩解道:“大仙这几天没在家,它去太上老君那里开会去了,等它腾云驾雾回来的,挨个儿跟你们算账。”

    我拎着小男孩的脚脖子,累得手腕子酸痛,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大仙啊什么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科学知识,我生气地朝下吼:“我可没时间跟你磨叽啊,我给你仅仅一分钟放屁的时间,再不上来,我可把你家的孩子扔井里了,你们娘儿俩在水底下好好团聚吧!红卫兵小将们,一会儿咱们还要集中学习伟大领袖著作呢,别看热闹了,你们跟社员群众都走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足够对付她了。”

    我挤眉弄眼,推开身旁的手电筒,让大家伙都走人。

    小舅明白我的意思,他做手势,大家就哑口无言,鸦雀无声了。

    没有了光亮,底下黑咕隆咚的,十分瘆人。小男孩的屁股蛋子上又吃了我一巴掌,哀哀哭起来。

    狐狸脸女人这下慌了,她告饶说:“小兄弟你别松手啊,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也摇不了辘轳,别让他们走人啊,井水冰凉,要冻死我了,我这就上来好了。”

    小舅和一个社员走过来,将辘轳把一圈圈摇动。待这可气的狐狸脸妇女一冒出头,我使劲一把薅住,拖死狗似的把她拽出井口。

    狐狸脸女人水淋淋的躺在地上,见围着看热闹的人们都在,就捂着脸,爹呀妈呀的貌似委屈地叫唤着。

    人们啧啧称赞我的聪明智慧,有人还拍着巴掌致谢。这一刻,我美滋滋的,无上光荣,感觉我就是雷锋那样的无名英雄,我的英勇救人的先进事迹应该上报纸了。

    就在我熏熏然自我陶醉的时刻,忽然从人群中闪出一个人,他趁着黑暗,照我胸脯捶了我一拳。

    “谁tmd的打我?你不想活了?!”虽然不疼,兴头上的我也感觉被浇了一头凉水,不禁怒火中烧。

    “三哥!是我呀,嘿嘿。”

    一个比我高的身影,像一只大马猴似的,蹦起来一尺多高,然后手搭凉棚,来个金鸡独立,炫耀地站在我眼前。不用看,听他这独一无二的公鸭嗓,我就知道是谁了。

    “张凤喜啊张凤喜,你咋才从高粱地里冒出来?刚才那一幕特精彩,你没看见,亏大了去了。”我轻轻踢了他一脚,算作回报,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不吃亏。

    “在家里睡着了嘛,一天到晚总是困。”

    “你这个猴头也困哪?走,去姥姥家玩儿。”表弟凤喜属猴的,他是个老五年,在小学五年级连着考了三次都没有考上初中,就这样蹲了三年级,在学校他成了孩子头儿,因此叫他猴头恰如其分。

    “不了,明天还得上学去呢。”凤喜伸懒腰,打个哈欠,“车老板管得严,他说明年再考不上初中就下庄稼地,当社员,顺垄沟找豆包去,看来啊,不学习还真不行了。”

    凤喜说的车老板,就是我大姨父。大姨父在队里赶马车,当运输队长,一心想供凤喜考大学将来有出息,他跟我爸臭老九郭老师一样的痴心妄想,也不看看你们的儿子是不是念书的材料?我看过凤喜的作业本,除了大红叉子就是半对号,学习成绩比我还差。真不知道他们当父母老人的是咋想的?他们还以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呢?在威逼强迫我们学习的事情上,我为自己沉痛,也为凤喜悲哀。

    小姨从大队排练完节目回家,听说了我的光荣事迹,她特别欣赏地用她那香脂味儿浓郁的小手摸摸我的下巴颏,又爱惜地弹了我一个脑崩,把我美得辗转反侧,大半宿没有睡意,连鼻孔和呼吸道里都弥漫着醉人的芬芳。

    “姥姥,跳井的那个孙大楞媳妇儿,她红眼珠,长嘴巴,我怎么看她,她怎么像个狐狸呢?”我翻来覆去的时候,悄声对身边尚未进入梦乡的姥姥说。

    “嗨,傻孩子,那女人就是狐狸变的。”姥姥出乎意料地回答我,她的声音也很低,恐怕打扰我小姨小舅的休息,因为他们姐弟俩明天要出工去生产队干活。

    “姥姥,书上说,人是由猴子变的呀,可没说是狐狸。”根据所学知识,我想和老人家讨论一番人类的起源。

    “书是由人写的,爱咋说就咋说,反正我不信,我就知道,人的前世都是动物,为啥是动物呢?因为作恶干坏事儿,来人世间吃苦受累活遭罪,等赎完罪死了,才去十八层地狱里接受阎王爷的审判。反过来,要是这辈子积德行善,死后就能去天堂享福。天堂是哪里?就是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王母娘娘呆的的好地方,西游记里写过吧?睡吧,时候不早了,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姥姥说完,翻身睡去了。剩下我一个人瞎琢磨,费思量。我囫囵吞枣地读过一遍西游记,那本线装书是我爸郭老师的宠物,净是繁体字,看懂一段像拉屎那么费劲。那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本领高强,会七十二变化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可是他还没打过三只眼的杨二郎,不过,那个二郎神也不怎么地,他依仗人多势众天兵天将助阵,还有太上老君的金刚镯的偷袭才得手,可是孙悟空还不是踢翻了炼丹的八卦炉大闹天宫了嘛,最后玉帝请来了西天如来佛搬动五座大山才平了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