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相思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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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晶石失踪

    “焱兮?”



    “焱兮?”



    我听到有人在叫“焱兮”,但不知道是谁。



    是谁?



    “焱兮,醒醒。”



    “醒醒。”



    醒醒?



    难道我睡着了吗?



    “赶快醒来,焱兮。”



    我听不出是谁,但听出了这个声音的急躁,它一声紧跟着一声,中间都不带一丝喘息,我被吵得没了办法,如她所愿,睁开双眼一看:好奇怪,我这是在哪里?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却一时记不起身在何处。



    “王,司闭替您更衣。”



    司闭?



    我迎头一看:果然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还是穿着他素爱的红色羽服,脸上堆满笑容,不知何时就走了进来,一如既往的恭敬、本分。



    “王,司闭替您更衣。”他又重复了一遍。



    更衣?



    我再一次的停滞了。



    等我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不太舒服的床上,身上穿着一袭白色宽松长袍,袍子上面爬满了无数细小的褶子,我不敢相信的掀开被子,赤脚走下床,打量眼前的宫殿,装饰老气又沉闷,完全不是我的风格,忍不住皱着眉问道:“我在哪?”



    “司至你瞧,王的脑子短路了。”



    我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脸夸张的司分,他正流里流气的将手搭在脸蛋精致、衣着考究、仪容不凡、略显风骚的司至身上,这句让我火大的话,正是他咬着司至的耳朵说出来的。



    司至听了,吃吃的笑,开满桃花的眼睛里几乎要挤出水来。



    我不确定的望着如此美好的他们疑惑道:“你们是谁?”



    “他们是您的侍神司分与司至,小神是司闭,昨日才与王见上第一面,难怪王要糊涂了。”



    身后的司闭娓娓道来,顺手将一件红艳艳的厚实斗篷细致的搭在我的肩膀上:“火神殿太过阴凉,晨起的风又容易伤人,王若不想此刻更衣,还请披上斗篷御寒。”



    斗篷一上身,整个身体真就暖和起来。



    这感觉是真真切切的,但我仍不能确信,伸手在斗篷上来回抚摸着,这个质感,是我的斗篷无疑。



    心口一阵紧缩,泪水就滚了出来。



    “这是我的斗篷,是我的斗篷!”



    我一手紧攥斗篷的边角,一手摇着司闭,脸上却哭着笑了,笑完又哭,口里反反复复只重复着这句话。



    司闭见怪不怪,任我摇晃。



    倒是司分,想窃窃私语,又唯恐我听不到,最后用正好能让我听清的音量挨着司至说道:“瞧见没,新王的脑子果然不好使。”



    这冒失的家伙!



    我止了哭笑,手一摊,火凤鞭嗷嗷乱叫着冲了出来,刚一握住便耍了个高难度的三翻转,接连三下全抽在司分左边肩膀上,痛得他左肩一垮,整个人就一边倒的趴了下去。



    我收回鞭子,将鞭子解了术,雌性两只火凤呼啸一声就飞上我的头顶,在那里不停的盘旋。



    我啊的大叫一声,在混合着司分的哭声、司闭的劝阻声还有司至的讥笑声中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我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太好了,你们都活着,都活着。”



    “焱兮,你醒啦?”



    那个声音又响了,就像一束强烈的刺眼的光在强迫着我般,让我原本兴奋摇摆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变得僵硬,眼前的火神殿也在我的僵硬中晃动起来,再一看:笑着的司至,哭着的司分,说着的司闭,他们三个就像纸片人一样被这个声音折出一道道褶子,以致全都变了形。



    “司闭!”



    我惊呼一声,想要抱住离我最近的那个。



    谁知,手指刚一动弹,钻心般的痛就席卷全身,让我几乎不敢再有动的想法,口里直呼:“痛痛痛……”



    “焱兮,哪里痛?”



    还是这个声音。



    她问我哪里痛,我很想告诉她:我哪里都痛。但我动了动嘴皮子,话没说出来,却感觉到嘴唇龟裂的干渴,一柄凉凉的勺子轻轻碰了碰我的唇,洒下几滴清甜的水,浇灭了我喉咙里的暗火,整个人顿觉舒服不少,慢慢撑开眼皮一看:好生奇怪,为何眼前的一切全变了样?



    没有火神殿,没有美好的他们,有的只是一间阴森恐怖的地牢,而我也不是躺在不太舒服的床上,而是被搁置在潮湿的地面上,一件血迹斑斑带着腥臭味的袍子取代了我意想中那条宽松长满褶子的白袍子,还有我的四肢——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动一动手指都会钻心痛了——因为它们全被粗实的捆神草绑了个结实,每动一下,草就会收缩一分,绷得肌肉生疼生疼。



    “焱兮,你终于醒了。”



    我顺着声音,将眼珠子往旁边哭哭啼啼的绿衫神女瞟了一眼,她的脸已经肿得完全失了往日的神采,如果是为我哭的,那是我的罪过。



    忏悔完后,我又将眼珠子转了回来,望着地牢上已经发霉的天花板,张了张嘴,麻木的声音就从这破了声的喉咙里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般令人厌恶的走了出来:“慕辰,你替我做一件事。”



    这哭哭啼啼的神女听了,忙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到我嘴边道:“你说。”



    “火凤、司闭、司分、司至,他们在灰烬之后都曾遗落下一颗小石子。那石子是我为庆祝赤阑殿落成之喜,特意沉到天池池底捞上来赠与他们的。石子虽普通,但意义非凡,他们也一直带在身边,日复一日,倒成了他们的信物。现在他们没了,我能不能活下去,也不重要。但我想着,总归是主仆一场,不管生与死,我还是要与他们在一起的。也怪他们命不好,跟了我这样的主,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想在一起都没有办法。所以,我想着,你能不能帮我找到那些石子,如果你找到了而我还有幸活着,你就拿来给我;若是我死了,净梵殿又愿意给我留一个全尸,那就烦请你将那些石子与我一块葬了,行吗?”



    “呜呜呜,焱兮,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这些话干什么?”



    慕辰听我讲完这些丧气话,又放开嗓门开始哭起来,我闭上眼,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实在是太累了,现在慕辰再这么不省心,更累,嘴唇蠕动了几下,只道:“你若不想帮,就当我没说。”



    “我帮……我帮……”



    慕辰见我这模样,越发的哭着上气不接下气:“但是……焱兮,你得想想办法……救你自己。”



    救?



    我在心里冷冷一笑:整个神界认识的不认识的神君们都突然联合起来坑我,我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还能怎么救我自己?



    还有我这身体,经此一战后,浑身上下全是口子,现又被捆神草绑着,神力被禁不说,还与个凡人没两样,身上的口子结痂的没结痂的黏黏糊糊一片,再这么躺下去,只怕要发臭化脓了,如其如此半死不活,不如趁早结束的好。



    慕辰又哭了一场后,吸了吸鼻子,端起旁边的小碗,用勺子舀上半口水,将我干枯的嘴唇重新湿了湿。



    湿完了,又放下碗,带着哭腔道:“虚铆说,不会将你灰烬,但也不能轻易宽恕你。焱兮,你得趁他们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赶紧想出办法来。”



    慕辰还在劝,我闭着眼睛不动,心里却想着:死了也不错。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火凤,我的鸟全离我而去了,更因我不敢深思面对的那个事实。



    “我见你在打斗时一直叫着‘白止’。‘白止’是名字吧?他是谁?他可以来救你吗?”



    白止就是白止,他不可以来救我,因为……因为……他的幽篁戟在生死攸关之际抛下了我。



    作为一柄已经认主人的神器,幽篁戟在那样的情况能够为我所用,必得白止同意,方能听命于我。



    正是基于这点,当时我才会一心想要趁早结束与虚铆与神界的纠缠,让幽篁戟带我去找白止,所以擅自动用了血誓。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它竟然丢下我,跑了!



    为什么会跑?为什么要跑?



    其实只有一个解释:它的主人命令它如此。



    换句话来说,最后抛弃我的其实是白止。



    所以,他不是不可以,而是根本不会来救我。



    “焱兮,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帮你去找他,让他来救你,好吗?”慕辰再三逼问。



    我浑身一颤,猛然睁开双眼,忍着难以形容的痛楚,侧头狰狞的望着慕辰,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不认识白止!”



    “焱兮?!”



    “滚,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呜呜呜,焱兮……呜呜呜,我是想救你,他们说只要问出白止的下落,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



    “滚!!”



    我焱兮到底是遭了什么罪?



    遇到的桃花,全是烂桃花;



    结交的情意,全是荒唐事。



    又过了两日,我的嘴唇已经龟裂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好在我也不用说话,自慕辰那日试探失败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生灵来地牢看过我。对于这个现实,我先是不服气的,很认真的想了想,终于想通了,觉得没有生灵前来探望,才是正常合理的。因为对我忠心耿耿的侍神已经不再了,唯一剩下的只是一个潜伏在我身边想伺机夺取我晶石的叛徒,好在我耳朵还算灵敏,深深浅浅听了点,知道现在的赤阑殿归他所有。



    这倒真是糟蹋了我赤阑殿!



    再有就是我的族人,不对,我根本没有族人,余无为了自保——他说是为了保住火族一脉——自那日离开净梵殿后,就已经派布谷鸟向四界公布:焱兮走火入魔,火族与她断其一切。断得这么干净,怎么好意思劳烦他们跑到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来看望我这么个不相干的阶下囚呢?



    又想着这一世结仇结怨太多,整个四界中除了自己,剩下的全是敌人,多少有点不好看,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到了第四日,真是不幸,竟被我说中了,身上那些口子开始化脓、腐烂,我总觉得腐烂是从第一日就开始了,只不过当时臭得不那么明显,也就是经过四日发酵后,这臭才升级成了恶臭。



    如果了解我,都知道我是一个十分讲究的神君,刀子进刀子出痛快流血可以,但让身体日复一日的腐烂,最后臭晕了自己,当真是让我难受。



    好在这份难受终于要在第五日结束了。



    那一日,与往常无异,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人进了地牢,然后是捆神草窸窸窣窣从我四肢撤离的声音,再来就是我被推入轿子抬走了。



    一出地牢,我只觉得头胀脑昏眼抽搐,好在我天生有很强的适应能力,这些不适很快就过去了,加上一路风起,将我身上的恶臭吹散不少,我觉得我应该体面不少,也就放心被他们抬着。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告诉我,要将我抬到那里去,好在我也不关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便没有好奇。



    直到我的耳边响起忘情湖的湖水拍打石子的声音,我才记起慕辰那日的“否则”原来指的是:若我不说,就要将我沉入忘情湖。



    “焱兮,本君最后再问你一次,白止到底藏身何处?”



    抬我的轿子停了以后,虚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向我,嗡嗡嗡的炸得身上腐烂的口子急速扩张,我被折腾得除了呻吟便再也讲不出其他。



    “冥顽不灵!”



    “等等,虚铆长老,请等等。”



    又是慕辰,她的声音里怎么一直带着哭音?



    是柳陌命不久矣了吗?



    “请容慕辰与焱兮话别一下。”



    “你去吧。”



    “焱兮,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变成今日这样,如果当初我知道云湛是在利用我,我绝不会对你下药的。”



    慕辰唠唠叨叨,又是这些已经说过的话。



    “焱兮,你原谅我,好吗?”



    她说着说着整个人就趴到了我的肩膀上,突然细声说道:“无人见过,石子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那日在场的神者里面,能够识得此物的大有人在,但正因为知道晶石底细的不少,会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它们逐一捡了去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