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相思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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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情为何物(一)

    有些事,我不提,并不代表我就没有用心去思考。



    神界神君那么多,为何偏找我下手?若论威名,我不在他人之下。



    人族有谚语云:柿子专挑软的欺。意思是说:欺负人,总是找弱的人下手。



    莫非剔残偏要找硬的练手?



    不像!



    扬名立万?



    都已是夹着尾巴东躲西藏的败类了,不见得还有这份雄心壮志。



    报仇雪恨?



    但两千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我是唯一没有参与的神君,没道理把我排第一呀。



    再者,剔残珍惜自己的性命珍惜到可以亲手杀了自己的王后,如此不耻之人,怎么可能舍生忘死,铤而走险?



    到底有何目的?



    纤琼这池子果然胜我天池百倍,才泡了小半炷香的功夫,我已开始飘飘欲仙起来。



    “火王,请让小仙为您搓背。”



    一眉清目秀的仙子恭敬的说道。



    “不必。”



    我赶紧沉入池底。



    池水没过头顶时,突然记起司至在闲暇时说过的一些琐事。



    狐女晴絮,乃狐族公主,被誉为妖界瑶华,其姿容可想而知。



    剔残原居住于九华山。此山主峰秀丽,林壑优美多泉水,有十溪十八泉水之美誉。



    晴絮某日误入九华山,剔残对她一见钟情,立为王后。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羡煞一干人等。



    司至每说到此,总不忘反转一下:知道晴絮为何会看上剔残吗?因为九华山让她乐不思蜀,这才爱屋及乌有了这段姻缘。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竟信了司至那坏胚子的鬼话。直到有日,司分惹了我,正欲抽他。他气不过,张嘴就说:比起司至,他这种承诺一刻钟雕好木鱼,现用了三刻钟才完工的小事,实在算不得欺骗。



    由此,我才知晓:在晴絮还是狐族公主时,司至曾在她屁股后面追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后来,马上就有了晴絮入九华山,妖王纳新后的喜事。



    如此污点,他想忘,偏忘不掉,只好自圆其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在想想,剔残刀刃晴絮,多少让人有点费解。



    若要找人抵罪,剔残还有手足,何必非得让性情婉约的晴絮当替罪羊?何况,她还是他心爱之人。



    再者,当时神族的四系之王竟然也信了,晴絮的单纯、善良,在妖界是有目共睹的。



    这里面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哇……你干什么?”



    我正绞尽脑汁,想找出其中奥秘时,一双手冷不丁将我从池子里拽了出来。



    “太清池虽好,但一日只能泡一个时辰。否则,你会吃不消的。”



    云湛铁着一张脸,教训道。



    “你快放我下来。”



    我却无暇顾及他生不生气,我自己都够头痛了。先说明,我是穿着衣裳的,但泡了池子,湿哒哒紧贴一身,多少有些难为情,现在还被他抱着,更让我躁得慌。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哼,我怕我会吃了你!”



    “是吗,你打算如何吃我?”



    “我……”



    一头扎进云湛胸膛,狠狠就是一口。咬完后,露出一副小人得逞的嘴脸:“呵呵……这样吃了你!”



    “啧啧啧,我说你们两个,打情骂俏也分一下场合嘛,大庭广众之下,教坏了我的婢女,可如何是好?”



    纤琼人未到,声音先到。



    云湛急忙念了几句术语,我身上的湿衣裳全干了。



    “我备了些酒菜,你们是继续,还是随我同去?”



    纤琼是四大神系中活得最久的神君,名副其实的老不死。他活了这么多个千万年,格局自然非比寻常。



    事,能躲,绝不强出头;



    人,能避,当视而不见。



    是神界出了名的和稀泥。但唯有一样——女人,怎么都看不透,跟我家司至倒是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像。



    所以我一点都不诧异,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飞上银霄殿中什么都不缺,为何就缺个女主人。



    以上是我耳闻的。今儿眼见,我才知我是淡看了他。



    在太清池,他说备了些酒菜,我就信以为真。想着左不过是三个人坐下来吃顿饭的意思。没想到,他却煞费苦心到大有劳师动众之势。



    一两百人的玄殿被他弄得花团锦簇不说,还遣了五十个舞姬,五十个歌姬,二十个乐工,二十个婢女,乌泱泱的闹腾着。



    不得不说,他的品味并不下流。



    歌,是天籁之音;



    舞,是出神入化。



    我本应好好享受,但真的……太吵!偷眼打量云湛,他倒是清风玉露,神色无异。那想来是我的错,怪我远离奢侈,不享玩乐,常年只与四只鸟呆在赤阑殿,活该清清冷冷,活该无福消受这歌舞升平的盛况。



    悔也忏了,肚子也饱了,我趁着云湛与纤琼讲话的空子,借着戏弄舞姬之便,一溜烟,出了玄殿。



    不偏不倚的说句实心话,赤阑殿、飞上银霄殿、光明宫,三者中最好的,当属光明宫。我的赤阑殿,太空旷;这飞上银霄殿嘛,太浮夸,让人有种过眼云烟的不真实感。纤琼想来也是明白的,便别出心裁的将这规划得乱七八糟。我明明没有喝醉,也不是辨不清方向的痴子,但我真的迷路了。兜兜转转,我连玄殿都回不去了。



    罢了,罢了,权当逛园子,消食。



    我好笑的自嘲着,走了一圈,也不知是怎的,竟越走越清冷。



    走到一处园子,既无花无草,又无亭台楼宇,凄凄复凄凄,仅有一汪泉水。



    没想到,这飞上银霄殿竟然还有被纤琼遗忘的角落。



    “大水泉。”



    我借着月光,看清了泉边石墩上的字。



    有典记载:风从北面来,大水泉纳人魂,化为偏枯鱼,变得人面鱼身,俗称鱼妇。



    另有典记载:妖中有鱼妇,人脸鱼身,有手无足,能乘云架雾,上天入地。若无食饵,食人;若被控,威力无边,须镇其魂魄,分离人脸鱼身,方灰烬而亡。



    原来典籍中所说之大水泉就是这般模样,我蹑手蹑脚走到泉边,想看看是否真有鱼妇。



    泉水倒映着月光,柔色中波光粼粼,不见任何异样。



    “切,真真假假都不辨,就让我读那些典籍,果然是误人子弟。下次司闭若再逼我读书,我定要以此为据,臭骂他一顿。”



    言毕,转身欲离去,但见地上被月光照得多出一个影子,似人非人,似鱼非鱼,腾空升起后,猛的向我扑来。我侧身一滚,算是躲过一劫,也有幸看清了鱼妇的真实样貌,与典籍记载无误。



    这东西弑神?



    我一个激灵,暗道:糟了糟了,那会为了应付司闭,囫囵吞枣略看了个大概,也不知这东西忌讳什么,有什么克星,真是悔不当初。说起来,这都怨司至那只死伯劳,尽出些馊主意,教我如何糊弄司闭,难怪人族视其为不祥,果然是不祥至极。



    眼见着,一只、两只、三只……竟飞出十几只鱼妇将我团团围住。



    无食饵,食人。



    脑中飞快的浮过这句话。



    我现在是人,不是神,它们突然袭击我,难道是因为肚子饿?



    我被自己的这个猜想吓出一身冷汗。



    纤琼呀纤琼,你风流快活固然重要,但也不能虐待你家宠物。果然,这好色之人,皆不可靠。害不了自己,就来害别人,枉为神!



    “那个……可能有点……咳咳,误会。”



    我见它们迟迟不动嘴,想着应该赶紧趁此机会解释一下,免得害它们误背个弑神的罪,稀里糊涂给我陪葬,那可真是太不值!



    “你们千万别冲动,看仔细了:我不是人。”



    呸呸呸,什么话?我咬了下舌头,只好重新解释一遍:“我是人!”



    屁,那还解释个鬼,倒不如省了这点唾沫星子,直接洗干净,躺它们嘴里得了。



    正当我被自己的神逻辑搅得晕头转向之时,鱼妇们终于开口了。



    一说:“好像有点不对劲。”



    二说:“怎么一身人味?”



    三说:“不应该,瞧着的确是火王的模样。”



    四说:“试试?”



    二又说:“这还用试吗?没半点神力,怎么会是那个飞扬跋扈的火王?”



    五说:“琉璃剑的哀鸣假不了,剔残虽殁,但他吩咐之事必须完成。”



    六说:“剔残英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是让我们妖族走上极盛,但也是他致我们妖族走上极衰。若说当初应允了他是因他妖王身份,莫不如说是怜惜晴絮王后。”



    一又说:“别再废话,晴絮王后的魂已到极限,再不完成仪式,真就回天无力了。”



    ……



    母后曾说:弑神,之所以要被定为灭全族之重罪,皆是因为暗黑典籍中记载了如何让魔、妖死而复活之秘术,其中就有弑神祭魂。



    剔残当初迫不得已杀了晴絮,筹谋两千万年,现又不惜丢掉性命,设计害我,原来是想通过弑神祭魂的法子,让晴絮复活。如此看来,这晴絮尸身定在大水泉中,由这群鱼妇看守,才护她魂魄不散。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原来你们是想用火王祭魂,那还真是不巧,我是人,并非你们口中的火王。”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无声。



    突然一只鱼妇面露狰狞:“你怎知我们要弑神祭魂?”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是一个成功典范! 



    “不能留她!”



    另一鱼妇已经先人一步,扑了上来。



    我认命的闭上眼,心里默念:焱兮,你记住,你是被自己蠢死的,怨不得任何人。



    啊啊啊啊啊



    一阵惨叫后,就是重物坠地之声。



    睁眼一看,十几只鱼妇皆已倒下,每一只的身上,插着一支残月箭。



    再抬头,悬在半空的纤琼手握断云弓,脸上神情严肃。



    “纤琼,晴絮在这大水泉里躺了两千万年,我不认为你是真的被这群鱼妇愚弄,而一无所知。”



    “焱兮就是焱兮,什么都瞒不过你。”



    “云湛没有跟来,应是你设了迷障,故意支开他的吧?”



    纤琼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收起断云弓。



    “云湛是最不愿多管闲事的人,但若是涉及到你,那就没有闲事罗。只怕,他会像对付剔残那般不留余地。如此一来,我这大水泉和妖后晴絮,可能也要毁于一旦了。”



    “呵呵呵,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我只能说:你押错宝了。论狠,我甚他百倍。”



    “但你喜欢听故事。”



    纤琼又是一笑。



    两千万年前,神魔之战后,神族四系之王本不打算重责妖界,但老火王祝融因爱妻被剔残所伤,心中怒气难消,他私下告知剔残,若想保下妖界众生,必须让被康回教唆的晴絮以死谢罪。



    晴絮有没有受到教唆,对这次战事到底参与了多少,祝融心知肚明,他之所以有这样的要求,是因为他知道剔残有多爱晴絮,他就是要让剔残与他一样,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剔残爱妻成狂,但身为妖界之王,又不能因个人情爱,至一界圣灵不顾,最后只好忍痛手刃晴絮。



    与神族清算之后,他又偷偷去了九疑山,从康回口中知晓了弑神祭魂之术。



    此外,在妖界众生隐遁的过程中,鱼妇因是神族圣物大水泉孕育,又由风神纤琼亲自看守,故不在其列。



    待战事渐被人遗忘后,剔残悄悄潜入飞上银霄殿,将晴絮尸身托付于鱼妇,以大水泉的神力,得以让晴絮尸魂不散两千万年。



    “剔残本想用祝融祭魂,不想,你父王也是个痴情人,竟随着你母后一道去了。”



    “所以,他就退而求其次,找上了我?”



    “这是他的选择,却是个下下之选。你是历代火王中,神力最强,又最不好惹的一位。所以,就算他筹谋了两千万年,最终还是丢了性命,毁了琉璃剑。”



    “原来如此。纤琼,你是希望我这样回答你吗?呵,可惜,我没那么笨,因为你这故事编得有点不实。我母后明明是被康回所伤,我父王也绝非是那种不问青红皂白之人,依我对他的了解,他断不会将此仇乱扣到剔残身上。”



    “哈哈哈哈,小焱兮,司闭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典籍看得不认真。”



    “这……这个,我刚才已略有醒悟,就不劳纤琼你再多费口舌。”



    纤琼笑而不理,手一挥,晴絮尸身浮出了泉面。只见他默念了几句,晴絮周身就散发出淡淡的银光,续而灰化成一束光,朝九华山的方向飞去。



    “如此,便了了。”



    “你,先回答我,我才算了了!”



    反正脸已经丢了,也就无所谓丢多与丢少。



    “神界众生,可抵抗康回,但不能杀之。此乃神族第一戒律。焱兮,在学问上,你真该多用点心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