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海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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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噩梦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店家目睹了发生在店门口的一切,多送了几道菜。陆天凯婉拒了店家赠送的酒,打发走了服务员后,众人寒暄了几句,突然陷入了沉默,各怀心事地吃起饭来。

    陆晓琪看了看自己的二叔,再看看王队,不清楚他们怎么了。她又看向苏七,只见他低着头扒饭,也没夹菜,显然也是有心事的样子。

    场面显得有些尴尬,陆晓琪和小吴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对了,苏七,你刚才在路上说,尸块并没有被凶手运出去,但又说尸块已经不在那栋楼里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队和陆天凯都抬起头来看向了苏七。王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神情自然是有些吃惊的。但这个刚刚见过面的少年已经给他带来太多惊讶了,所以他也沉稳地不去多问,只是静等他的答案。

    苏七喝了口茶,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也没什么。我的鼻子比较灵敏,尽管味道已经很淡了,但我还是在那个屋子里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强酸腐蚀了什么东西之后残留的味道。我猜凶手把死者分尸之后,用强酸将尸块腐蚀,然后倒进马桶里面冲走了。如此大量的强酸,他要一次性带进来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所以他肯定是分批次,或者之前就分批次准备好的了。强酸腐蚀尸块,必然会散发出味道。为了掩盖这个味道,我想他一定用了什么方法,使得门口的垃圾箱散发出臭味,很可能就是在早晨环卫工人收走垃圾后,他就丢一袋用强酸腐蚀过的东西进去。另外,他也无法一次性将如此大量的尸块都溶解,那样的话反应太剧烈,而且马桶也不可能冲得掉。所以,他肯定也是分很多次进行的。你们也可以去查查他的水表,我想他的水表度数肯定比以前要高出非常多。大概就是这样吧,有这些线索,范围就已经很小了。其它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告辞。”

    众人正听得入迷,苏七却突然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陆天凯慌忙站起来道:“你就只吃一碗白饭?你看,菜都点了,不吃也是浪费。多吃点吧,不用跟我客气的。你帮了我们这么多,不让我尽点意思,我心里过意不去。再说了,你还没有住的地方吧?我说真心话,去我家住吧!”

    苏七摇头道:“我吃饱了。我不会去你家住的,我已经租了房子了。凶手就是那栋楼的人,再加上这些线索,你们这两天应该就可以破案。破了案我就会搬进去那里面住,这两天我先住旅馆。”

    陆晓琪愣了一愣,道:“你真的要住那间凶宅?我以为你只是借故放消息给老叶……”

    “放消息是一回事,我想住那里也是一回事。我没有太多钱,那种房子我想应该会便宜点。吴警官,能麻烦你开一下车子的后备箱吗?我要拿我的行李。”

    陆天凯眼看苏七去意已决,只能无奈道:“那么你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苏七犹豫了一下,而后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了出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陆晓琪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但一想到他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同学,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喜悦。

    “真是个怪人,不过确实很厉害……听说他一下就把那个壮汉的手折断了?他的身份恐怕不一般。你是从哪里挖来的宝贝?”

    王队大口嚼着肉,看似不经意地,嘟嘟囔囔地问道。

    “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

    ···

    灯火阑珊,车水马龙。

    晚饭时间,街上行人众多。有饥肠辘辘,劳累了一天后走在回家路上的人;有行色匆匆,不知要赶往何处的人;有三五成群,流连在缤纷物欲中的人……

    苏七拉着他那个大行李箱,独自走在街头。这是他第一次置身在这样热闹的街头。过往的无数个夜晚,陪伴他的除了恐惧和黑暗,别无他物。

    这是自由的味道吗?

    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有些昏黄的天空。那里看不到任何一颗星火。潮湿闷热的城市空气,所有人都在挥洒着汗水,他却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身后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自己。苏七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良久后,表情融化。他目视前方,再次恢复了他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知道,不论走到哪里,他永远也不会有自由。

    城中村龙蛇混杂,表面上看着倒也热闹非凡。他刚才经过的时候,路边看到了几家民房改造成的小旅店。随意挑选了最近的一家后,拿出身份证办理了入住手续,他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踩着咯吱响的楼梯上了楼。

    推门,开灯。尽管一切看上去都有些陈旧,但打扫得还算干净。地面上散落着几张色彩缤纷的卡片,苏七看了一眼,从它们身上踩过。

    从背包里拿了套换洗的衣物,洗漱完毕后,他关灯躺在了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看。许许多多的画面,就好像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斑斓灯光一样涌进他的脑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

    ···

    “杀了他。”

    沙哑的声音仿佛锥子一般狠狠刺入了苏七的脑袋。他恐惧地抬头看去,朦朦胧胧间,那个面无表情,满眼杀气的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杀了他。”

    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扔到了自己身前。苏七颤抖着伸出了稚嫩的小手,摸到了那把刀子。身旁,一个被捆绑着的,嘴里塞着一团布的男人正瞪着恐惧的眼睛看着自己。

    “最后说一次,杀了他。”

    苏七心脏剧烈地抽搐着,胃翻腾痉挛着,他呼吸困难,想呕吐。他不想杀人,拿着刀的手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伸向了那个被捆绑住的男人。

    “废物。你连他都不敢杀,你还想杀我?”

    这句话仿佛一句魔咒,疯狂的恨意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手不再颤抖,眼神也变得冷漠。

    被捆绑住的男人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眼神的变化,眼中的恐惧不由得转化成了绝望。

    “小七哥哥……不要……”

    苏七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提着刀的手停在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前。

    “小七哥哥……救我……”

    小九,是小九……

    苏七面无表情,眼泪却顺着脸庞簌簌掉落。

    “我杀了你!”

    稚嫩的声音尖锐地嘶吼着,他扭过头来,扑向了隐身在黑暗中的那个男人。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苏七只觉得“嗡”的一声,天旋地转,眼前白花花一片,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朝后倒去。

    “噗通!”

    苏七呛了一口水,睁开眼睛,湍急的水流带着他不知道要流向何处。

    “小七哥哥,他追来了,快游!”

    苏七眯着眼睛看去,那穿着白色破背心的小巧身影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随着浪涛浮浮沉沉,小小的脑袋时隐时现,仿佛随时都会被无情的浪涛吞没。

    小九……是小九!我要救她!

    苏七醒悟过来,拼了命地朝那个小小的身影游过去。

    “你们这是找死。”

    沙哑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冰冷的河水也阻止不了苏七一瞬间冒出的冷汗。他扭头看去,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游在自己前面的那个稚嫩的身体。

    不要!

    苏七惊慌失措,奋力朝前扑棱。

    “呯!”

    鲜血染红河面,吵杂的,无序的噪音充斥着他的脑海。那个小小的身影沉了下去,终于还是被浪涛吞没了……

    ···

    ···

    苏七猛地坐了起来。他呆愣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外面还是黑夜,只是灯火通明。

    窗户什么时候打开的?

    他心头一颤,一个挺身,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后背紧紧地贴着墙壁,他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外面街道上依旧嘈杂无比。看似热闹的环境,苏七却有一种危机四伏,仿佛回到了那个原始丛林的感觉。

    没有人。

    苏七提着的心没有丝毫下坠。他快速地关上窗户,然后警惕地回过头,观察着房间内的情况。

    一切似乎没有变化。只是当他的目光扫向茶几时,他的瞳孔瞬间缩了起来。

    那上面多了一张纸条。

    “记住,高三毕业前你找不到我,我不止会杀了你,还会在你死前把很多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统统告诉你,让你带着绝望离开人世。”

    字迹潦草,没有落款。但苏七知道,他不论走到哪里,这辈子也永远不会有自由……

    ···

    ···

    “二叔,你说,那个苏七能通过我们学校的考试吗?”

    汽车后座,陆晓琪发了一会呆,突然出声问道。

    陆天凯还没有回答,驾驶座上******的男人就皱着眉头问道:“苏七?苏七是谁?”

    “大哥,苏七是我和晓琪今天在回来的高铁上遇到的一个年轻人……”

    陆天凯大概将苏七的情况说了出来。陆晓琪的父亲陆天赐,也就是开车的人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你不是会夸张说辞的人,不过我还是很难想象一个和晓琪差不多大的孩子能有这么优秀。你说他身上很多伤疤,甚至还有枪伤,又说他在缅甸生活,会不会他是个缅甸地方军阀的人?”

    陆天凯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吧,但可能也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陆天赐哦了一声,紧皱的眉头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有伤疤又怎么样?我身上不也有很多伤疤……”

    陆晓琪的声音悠悠响起,陆天赐呼吸一滞,低沉道:“晓琪,你虽然不记得你小时候出的那场车祸,但你的母亲就是在那个时候为了保护你而过世的,我不想再听到你提起这件事情。”

    陆晓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忙道歉道:“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有意的。”

    陆天凯责怪地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回头对着陆晓琪道:“晓琪,你别责怪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陆天赐叹了口气,道:“抱歉,晓琪,爸爸也不是有意的。爸爸只是不想再去想起那些事情。对了,你说那个苏七要考到你们学校是吗?”

    陆晓琪点了点头道:“是的,教导主任说是因为我们学校有人转学了,才刚好有一个名额……哦,对了,爸爸,我们以前在滇缅边境住过是吗?”

    “你说什么?”

    陆天赐面色微变,急刹了一下车。车内三人都有些身形不稳。

    “爸,你怎么了?”

    陆晓琪吓了一跳。陆天赐哦了一声,偏过头狠狠地瞪了一脸尴尬的陆天凯一眼:“没什么,刚才有只小狗跑了过去。嗯……咱们老家是云南的,靠近滇缅边境。不过在你很小的时候咱们就搬来深港市了。”

    “哦。”陆晓琪应了一声,但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可却又说不上来。

    陆天赐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道:“奶奶在家做好饭了,虽然你们都在外面吃过了,回去还是要多少吃一点,否则奶奶可是会生气的。我明天学校里面有个会议,可能要开到很晚。晓琪,奶奶那边就麻烦你照顾了。”

    “嗯,我知道了。”

    陆晓琪乖巧地答应了一声,眼珠却是转了转,看向了陆天凯:“二叔,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到那个出租屋的现场?你会联系苏七也过去吗?”

    陆天凯怔了一怔道:“鉴定科那边明天一早应该就会有结果,我当然会过去。至于苏七嘛……看情况吧,他似乎不是很想参与进来。再说了,他在队里无名无分的,今天我擅自让他参与进来,李局长那边肯定已经知道了。恐怕李局长现在正等着明天好好教训你二叔呢。”

    “那二叔你给他个名分嘛。”

    给他个名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你二叔能给他什么名分?顾问吗?唔……这倒不是不可以,以他的能力,李局长要是知道了恐怕不会反对……不过他那个人看着挺冷淡,恐怕也不会答应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还有句话,陆天凯没有说出来。今天在列车上的时候,他注意到苏七的表情。老先生在还没有毒发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有所察觉。这或许是他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或者如他所说,他的嗅觉很灵敏的关系,总之,他既然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任由命案发生,恐怕他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这样的人……适合让他到队里帮忙,接触那么多案件吗?何况,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来深港市究竟有什么目的?如他这般危险的人物,万一做出点什么破坏社会安宁的事情……

    “那二叔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嘛!”

    陆晓琪撒娇道。陆天凯有些诧异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哦……行,那我问问吧。不过,你这么积极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

    “我哪有什么鬼主意。”陆晓琪脸色一红,偷偷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她才悄悄地长吁口气。

    ···

    ···

    “妈,我送天凯回去,你别和晓琪这丫头聊太晚了,医生说过你要注意休息的。”

    一家人吃过饭,闲聊了一会,陆天赐站起来道。

    老奶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我跟我孙女聊天,你该干嘛干嘛去。”

    陆家两兄弟看着偷偷对着自己二人扮鬼脸的陆晓琪,不由得相视苦笑。

    二人下了楼,陆天赐启动了车子,埋怨地看着坐在副驾驶的陆天凯:“你怎么跟晓琪提起那些事?”

    陆天凯苦笑着摆手道:“我只是一时说溜嘴……再说,我只提到咱们老家是滇缅边境的,其它什么都没说。”

    “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这冒失的性格怎么都改不过来,亏你还是干刑警的。”

    陆天凯面对哥哥的说教也只能报以苦笑:“是我不小心,我以后一定注意。哦,对了,往左拐吧,你送我回队里,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这么晚了,你要睡在队里?”

    “嗯。”陆天凯点了点头道,“就是晓琪跟你们提起的那个苏七……不查清楚他的身份,我怎么也没办法放心。”

    陆天赐这一晚上不知道听到这个名字多少次了。特别在饭桌上,陆晓琪在老奶奶面前将那个少年描绘得神勇无敌,机智过人,陆天赐尽管心有保留,可还是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好奇。

    滇缅边境……滇缅边境……

    陆天赐开着车,突然灵光一闪,惊讶道:“该不会……他跟那个人有关系?”

    陆天凯疑惑地扭过头来看着陆天赐,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表情先是震惊,而后转变成了仇恨:“是……我怎么没想到……他身上的伤,确实和当时晓琪的情况一样……不过,会有这么巧吗?如果……如果真的和那个人有关系……那他……”

    陆天赐没有回答,他开着车,思绪却飘到了十几年前……

    ···

    ···

    当年,陆天赐在深港大学任教,年纪轻轻的他就被评上了教授职称,这令他很是志得意满。趁着休假,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回了云南老家,打算当面告诉自己的母亲这个好消息,也算是荣归故里了。

    当时的陆天凯是边境缉毒警,自己的大哥衣锦还乡,他自然也很是高兴。只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光明正大地回家,怕引起仇家的注意。于是他只在兄嫂回乡的当天夜里悄悄回了一趟家,半夜里又离开了。

    回到故乡,自然是一番喜庆。山区里出了个教授,村民们都很是高兴,热热闹闹了好几天,直到陆天赐假期快结束了才消停。

    那一天,陆天赐早早醒来,打算带妻子去山里面游玩。因为隔天就要回深港市了,但他却还没带妻子好好地看一看自己的故乡。说来惭愧,由于工作原因和经济问题,再加上那个年代交通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他娶了这个城里姑娘好几年了都没带她回来过。于是他跟母亲告了个假,带着妻子去爬山,带她看看他小时候的世界。

    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一个小小的决定就可能改变人的一生。

    陆天赐带着妻子来到屋后的山上。没有经过人为破坏的山林显得如此原始,古老,充满了神秘气息,又美得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故事。一席白裙的妻子在这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美得像落入凡尘的仙子。

    妻子很高兴,尽管山路令她步履蹒跚,但她还是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陆天赐拉着妻子的手,来到山涧的一条河边。他指着远处的山,道:“你知道吗?这条河的源头在山的另一边,那里,就是缅甸。翻过那座山,也就算出国了。我小的时候边境管制不严,经常和小伙伴翻过去玩呢。不过那边都是丛林,从来没有看到过缅甸人。”

    妻子顺着丈夫手指的方向好奇的看过去,却突然惊呼了一声。

    “天赐,你看,那是什么?”

    陆天赐困惑地望过去,这一看立刻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仰面漂浮在河面上,正顺着湍急的河水漂来。

    “是个小孩!”

    陆天赐拔腿就往河边跑,鞋子一脱就跳了下去。

    小孩被救上了岸。是个小女孩。小女孩遍体鳞伤,显然是被河中的锋利礁石割伤的,但古怪的是,她身上还有着许多或新或旧的伤疤。所幸她昏迷了过去,又恰巧仰面漂浮,否则应该早就淹死了。

    陆天凯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滚烫的皮肤令他暗暗咂舌。妻子在一旁焦急道:“怎么办?她没事吧?这是谁家的孩子?咱们救救她吧!”

    陆天赐猛地点了点头,道:“先带她回家再说!”

    夫妻二人抱着昏迷的小小身躯,朝着家的方向狂奔。

    母亲是村里唯一的教师,也从爷爷那里继承了些医术。村里的老人孩子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会找母亲医治,除非重病,否则村民们很少徒步十几公里山路去到镇上看病。此刻怀中小女孩的呼吸微弱,要赶到镇上怕是来不及了。

    陆天赐心中想着,不顾山路湿滑,死命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妻子跟不上,落在了后面。陆天赐心中焦急,但下山的路就这么一条,这附近也没有什么猛兽出没,因此他也不是很担心,再加上妻子一直催促让自己先走,于是他也没有多想,暂时丢下了妻子,抱着小女孩一路狂奔。

    “妈!你快来看看!”

    陆天赐还没进家门就赶紧叫喊,母亲从里屋出来,一看这个情况,虽然也有些慌张,却也没有多问,而是赶紧让陆天赐将小女孩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观察起小女孩的情况。

    “可能是伤口感染发炎才导致的昏迷和高烧,你先去药柜拿点消炎药,再打点热水来……你媳妇哪里去了?”

    陆天赐手忙脚乱地去了,边走边说:“她走得慢,我先回来了。”

    小女孩昏迷不醒,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母亲侧耳倾听,只听得小女孩声如蚊呐,无意识地重复说着胡话:“小七……哥哥……小七……”

    母亲虽然没有听清楚,但她还是把小七那两个音记住了。

    手忙脚乱地忙活了一阵,小女孩的烧退了些。尽管还是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渐渐平顺,不再像刚才那般虚弱了。

    “呀,这天都快黑了,你媳妇怎么还没回来?”

    忙得焦头烂额的陆天赐猛然惊醒,这才想起自己的妻子还没有归家。他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二话不说拿了个手电就往山里跑。

    太阳下山了。夜里的山林雾瘴浓重,参差交错的树枝遮蔽了星空,伸手不见五指。陆天赐的心颤抖个不停,脑袋一片空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是机械似的在山林里穿梭呼喊。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被汗水和露水打湿的身体,感觉不到饥渴。

    手电筒的灯光逐渐变得微弱。天也快亮了。陆天赐失魂落魄地折返了回来。他心里渴望着,渴望自己只是与妻子错过,而她现在已经在家中安睡。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他的心脏越来越感到绞痛,但他的脸上却挂着一丝傻笑。他幻想着回到家后,母亲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小点声,不要惊扰了沉睡的妻子。突然,路旁的一块石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上面爬满了不住蠕动的虫蚁。

    鬼使神差一般,他靠近了那块篮球大小的石头。伸出脚,擦了几下将那些蚁虫扫走,他看清了那上面鲜红的血迹。

    手电掉落到了地上。

    他呆愣愣地顺着血迹走进了山路旁茂密的荆棘丛中,那染血的白色身影就像破败的牡丹,静静的躺在干枯如同魔鬼利爪般的荆棘之间。

    尖刺在他身上划出道道血痕,他好像感觉不到,呆愣愣地蹲下身来,抱起那已经失去生命力的落花。

    他挥走了爬在那张苍白脸庞上的蚊虫。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眼角依稀还有着泪痕。鲜血染红了她的胸前,也染红了陆天赐的世界。

    “大哥!红灯!”

    陆天凯的惊呼声惊醒了陆天赐,他猛地一踩刹车,堪堪停在了斑马线前。

    陆天凯抓着扶手,扭过头来看向双眼通红,正大口喘着粗气的陆天赐:“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天赐摇了摇头,突然看向陆天凯,严肃道,“你不要去追究那个苏七的身份了。”

    “你说什么?”

    陆天赐无视自己弟弟吃惊的的神情:“那个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如果这个叫苏七的真的跟那个人有关系,我就不准你再追查下去。”

    陆天凯红了眼睛,怒吼道:“不可能!我死了三个弟兄!三个!”

    陆天赐猛地一拍方向盘:“你以为就你想报仇?你嫂子也死了!你嫂子死了!可我们斗不过他的!我不想再让晓琪卷入这个事情里面了!她是你嫂子用命换回来的,用命!”

    陆天凯怔怔地看着一向斯文儒雅如今却状似癫狂的大哥,而后沉下了脸道:“我知道,可你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这一切吗?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到底的,谁也阻止不了我。”

    陆天赐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语气突然变得很平静:“你是专业的刑侦人员,为什么你从来没联想到这个叫苏七的人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系?”

    陆天凯呼吸一滞,说不出话来。

    “当年你可是疯狂地追查了两年。一点结果都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不是早就忘记了?如果是当年的你,在得知这个叫苏七的人来自滇缅边境的那个瞬间,恐怕你就会联想到那个人了吧。我不是想挖苦你,我只是……唉……放下吧。妈说得对,如果重来一次,结果还会是一样的。我不想失去晓琪……”

    陆天凯低下头,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中仿佛闪耀着火焰:“你说得对。尽管我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但我可能真的有放弃追查这件事的想法。不过,现在机会摆到了我面前。我不会放弃。只要有一点线索,一丝可能,我都会追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