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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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盐侠香车;74、困难(修)

    fri mar 27 20:16:53 cst 2015

    73、盐侠香车

    听了下属的回报,郭垢就陷入了沉思,双眼一直盯着桌子上摆着的铜座饕餮纹双枝烛台。现在是午时,日正当中,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在室内如雨点洒落一地。

    司马俊到底想干什么?郭垢想不通。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好不容易出头上位混上了江雪号的统领位置,不乘机享受生活,却又跑去乡下受罪?十文钱一斤盐,十文钱一斤盐!这是要命的价格。那还有谁来买我们五十文一斤的?这样下去,岂非天下大乱。

    十年前,大明还是官定的两文钱一斤盐,那时候盐商就已经富的流油,天珠号已经富甲一方,但是随着过惯了太平日子的朝中太监、外戚、权贵们胃口一天比一天大,对于财富的需求一日日膨胀,盐价就越涨越高了。食盐,成了一种隐秘的抢劫方式,比占山为王更安全更富有。

    近来,武期狂又吩咐各地天珠号当家人全面出动,拿出银子打点各地地方官员、学政、士绅等等有影响力的人物,并在府城内到处贴上官府发的文告,宣告:科考助涨盐价。说大明科举取士,不拘一格选拔贤才,每一个人只要有真才实学,都能够有机会鲤鱼跃龙门,从贫穷百姓成为当朝宰相。人读书,不吃盐不行,每次科考,考生们聚集省城,使得食盐需求大增,故而盐价不得不涨。由于科考不能废止,是受到所有人拥护的,所以盐价就得到了最坚定的支撑力和上涨冲动。

    看来武期狂家的“盐”确实是个性情中盐,之前要报复性上涨,如今有上涨冲动,各种情绪,急需满足。

    柳州府里府学衙门四门八方也都帖了科考助涨盐价的榜文,众人以前还围观议论,现在都全当没看见,绕着就走远了,有那还有些火气的,就朝那榜文吐口吐沫,走了。

    不能让司马俊坏了柳州的盐价,才当上当家人,如果柳州盐价出了问题,武期狂会怎么看我?郭垢手握紧成拳,心里动了杀机。可是,他跟司马俊打过交道,两次亲自动手,原本以为是捏死一只蚂蚁的事,却不料这只蚂蚁是百炼金刚,捏不死,反而弄得郭垢灰头土脸。对了,江雪号的盐也要四十文一斤,司马俊你卖十文钱一斤,不是连江雪号也要受到牵连?郭垢心里开始乐,转眼笑出了声,决定暂缓行动,看看热闹。年轻人通常自以为是,自大骄傲,哈哈,司马俊,等你失去了段暮雪的支持,没有了江雪号这个舞台,我看你还能干什么。

    如今已是农闲时,庄稼都收割了,陈愿喜就牵了自家的马儿,租了辆二大爷家的架子车,给马儿套上,帮着司马俊走乡串村的卖盐。司马俊给他五吊钱一个月做工钱,陈愿喜开始推脱,司马俊说这是江雪号开的工钱,你不要我雇别人干。陈愿喜高兴又腼腆的收下了,他觉得这工钱给的太高,不好意思,所以就拼命更加努力的帮着干活,搬盐什么的粗工,他都不让司马俊动手。司马俊心里也高兴,他每月兑换五两银子,十吊钱,刨去房租和日常开销五吊钱,其余的都给了陈愿喜,还能存下五两银子,多好啊。

    陈愿喜几乎把所有事都帮他干了,他一点不受累。而且,要不是陈愿喜,这四里八乡的,哪儿是哪儿司马俊都不知道,全亏了陈愿喜,司马俊乡村卖盐的大计划才得以顺利实施。

    看着乐呵呵一脸汗水的陈愿喜,司马俊有时也会想,凭什么我每个月轻轻松松就有十两银子,而他那么拼命的干活,却只够养家糊口?给他五吊钱,他都会觉得愧疚。可是,你有什么好愧疚的呢?司马俊还记得干完第一个月的活,他把五吊钱交给陈愿喜时,陈愿喜双手把钱捧着,小心的用粗布一层层包裹起来,然后背在胸前,结打了那么紧绕了那么多圈,看他都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了。但是他的脸上却放着光,那是一种让人看见了就会微笑就会羡慕的光芒,那光芒里满满的都是幸福,都是他将要带给父母老婆孩子全家人幸福生活的幸福!那夜,司马俊出门送他,看他牵着马儿一路前行,他的背影马儿的蹄声,都温暖的像寒冬里的炉火。

    今天一大早,陈愿喜和马儿又赶了近百里路进城来江雪号取盐,他们在乡村里卖的是粗盐,是盐疙瘩,还有点苦,司马俊跟段暮雪说,这样的盐成本低,我们根本不用再加工,所以卖十文钱。

    段暮雪沉思良久,他明白这是司马俊的借口,更明白司马俊的用心,事实上卖给百姓物美价廉的盐是他一直想做而暂时做不到的事情。为了四十文一斤的盐价,他已经顶住了很多的压力。他轻轻点点头,“没错,粗盐成本低,但是人长期只吃粗盐也不好,一半雪花盐一半粗盐,卖十文钱一斤,你看如何?”

    司马俊大喜,“好,当然好,多谢当家的。”

    “那就这样,你去忙吧。”这话说完,段暮雪低头继续看书。

    司马俊告辞出了门,眼圈几乎红了。

    其实,江雪号里反对的声浪是很大的。在很多人看来,江雪号卖四十文钱一斤盐已经是很仁义了,如今卖十文钱一斤,即便是专门去乡村里卖,即便参杂了一半粗盐,也会扰乱市场价格,也会使得江雪号丧失很多收入。但是,段暮雪却坚定的站在了司马俊一边,说粗盐确实显著的降低了成本。他以自己的权力暂时平息了争议,更重要的是使这个计划得以实现。司马俊相信,他确实需要江雪号这个舞台,很多事情只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实现的。

    陈愿喜和他这辆马车,在柳州府地面已经出了名,人称盐侠香车。每到一个村子,只要陈愿喜在村里土地庙前大声吆喝一声,全村大小孩子老人媳妇婆姨,就像过年似的,都拿了家里的盆子锅子袋子篮子所有能装东西的出来买盐。陈愿喜会估算人数,一车盐只有几百斤,不能敞开了卖,每次都要根据村里人数限定每个人的购买额度。有时候路过某家,看那家破宅破门都快揭不开锅了,自然更买不起盐,他就看着司马俊,说:“这家给点盐吧,人能喝点盐水,也解饿,我知道。这家的钱我出行吗,你从我工钱里扣。”

    司马俊瞪他一眼:“行善积德的事都让你抢着做了,我怎么办?我不抓紧在这里积点德,未来的日子里谁给我好运气,让我人生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不行,这盐钱我出,你把盐送去就行。”

    陈愿喜看他抢的着急上火的样子,就不跟他争了。

    74、困难

    人,是很脆弱的。

    文字可以描写痛苦,却永远不是痛苦本身。

    痛苦,文字难以承载。

    比如,有人死了,即便以非凡的文采将场景、人物、心理全部刻画的栩栩如生,也不过如此。因为你很容易从文字中抽离出来,感受安全。可是,文中的那个人,那种死亡,生命的痛苦,无法逃离。

    武纵,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天珠号柳州府当家人死了以后,他的亲信孙或的背影,看上去很寂寞。孙或的伤好了大半,但是郭垢却一直没有给他分配事务,以前他和郭垢是并驾齐驱的人物,一起管理盐仓,而且郭垢还得看他脸色巴结他,如今,孙或却像个粗布烂衫似的被架在衣架上随风晃荡。

    好一时,坏一时,生活的苦酒谁都躲不过,孙或的人生中品尝过很多苦酒,所以他努力、拼命,用尽一切能力、方法去逃避苦酒拥抱幸福,但是,却依然会甜一阵、苦一阵。他甜的时候,不介意因此让别人哭;他哭的时候,别人也不介意让他继续苦。

    “孙头,近来好啊。”一个年轻人跟孙或打招呼,他一身时新的浅绿衣衫,是蛇组统领寒英刀曲石泉。

    刚从账房里出来支了本月的薪金,不过十吊钱,比以前大大缩水,孙或正气的咬牙切齿,听到这声招呼,抬头看见是曲石泉,忙换了全新的笑容,点头鞠躬道:“好,好!曲统领,您安好。”曲石泉可是近来柳州府天珠号最出风头的人物,年轻、武功高,手下有一百多弟兄,又是郭垢的亲信,人人都羡慕他。

    曲石泉只是路过,他不用亲自去账房支薪,账房会把钱专程送去给他,就像以前对待孙或一样。所以,曲石泉对孙或又点头笑笑,就擦身过去了。一路上,天珠号众人见了曲石泉,都纷纷避让一旁,笑容满面的招呼:“曲统领好!”

    孙或过去,有人点头,有人只当没看见。

    远远看见曲石泉在对武楚楚献殷勤,满面笑容,孙或心里冷笑,瞧瞧那副暴发户的嘴脸,一个暴富的穷小子就敢追武楚楚?哼,看你怎么死。孙或转身寂寞的离开了这个人来人往的庭院。

    江雪号的新贵司马俊也遇到了困难。他和陈愿喜在乡村卖盐的计划实行的非常顺利,人们的需求很大,一辆马车,几百斤盐远远不能满足。所以,他决定增大供给,扩大卖盐的队伍。他已经让陈愿喜去招募陈家村的人马,而他则去跟管理盐库的总管商谈。

    段藏海断然拒绝了司马俊的请求:“你说要盐就要盐?这么多人谁不要盐?江雪号在柳州府有三十八家店铺,谁不要盐?盐都给了你,别人喝西北风?”

    司马俊笑笑:“不,不是这个意思。我要的是一半粗盐一半雪花盐,不全是城里卖的雪花盐。”

    “粗盐?”段藏海两眼一翻,“粗盐不是盐?雪花盐哪一粒不是从粗盐炼制出来的?粗盐都给了你,哪里还有雪花盐卖?”

    司马俊苦苦哀求,最后段藏海拍了桌子,指着司马俊的鼻子骂道:“不要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武功高,一巴掌把我拍死也行,但除了大当家定下的那份数额,别想再让我多给你一粒盐。”

    段藏海是跟着段暮雪打天下的元老之一,四十多岁,人生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扎实很辛苦,他看不惯司马俊这样一夜间出头露脸的年轻人,更接受不了十文钱一斤的盐价。江雪号好不容易开辟的财路,不能就这么让一个外姓人轻易给毁了。

    段藏海这一吼,成了江雪号的佳话,不少人心里都觉得痛快,那个司马俊风头太盛,太得段暮雪的宠幸,这一次,让他吃瘪了。哈哈!真是解气,过瘾,来劲。

    司马俊没想到惹得段藏海这么不高兴,他赔礼道歉,段藏海觉得他在耍手腕,反而更生气,他说我们想办法解决,段藏海以为他要去跟段暮雪告状,于是怒发冲冠,面红耳赤,大有与他动刀子的决心。司马俊只有告退,一句话不再多说,转身就走。他离开盐库的时候,感受得到人们的眼光中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快乐。

    早上,兴头头的陈愿喜看见司马俊就笑道:“事情办成了,村里的汉子都愿意干,家家都在套马套驴,能弄十几辆车出来,一次能买几千斤盐,了不得了啊!”

    司马俊苦笑,尴尬的直搓手,最后还是低着头避开陈愿喜的眼睛和笑脸,硬着头皮道:“这事办砸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怎么砸了?”陈愿喜惊讶极了。

    “我对于困难估计不足,详情很复杂,以后再说。”司马俊给陈愿喜塞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五吊钱,你拿回去分给答应帮忙的乡亲,说司马俊很抱歉,让他们白忙一场。”司马俊抬起头,很恳切的看着陈愿喜。

    陈愿喜叹口气,他看出了司马俊的为难,却坚决不要这个包裹,“咱们庄稼人,干一份活,有一份收货,不能白要你的钱。我回去给大家说一声就成,只要在家里摆一桌酒,请大家来喝,没什么过不去的,不要钱。”

    陈家村里有人怀疑陈愿喜是想吃独食,不愿让大家都发份财,被家里老爷子操起屋里的鸡毛掸子追着满院子跑,抓住了后怎么求饶都不管用被暴打了一顿,一边打老爷子一边教训:“大喜子什么时候干过缺德事?你小子怎么长了这么一副小心眼,你小子难道不是我亲生的,是街边捡来的?”这小子后悔了,认错了。还是听见出事了的陈愿喜赶到他家里才把老爷子威力无比的鸡毛掸子拦住。

    盐侠香车依然继续奔波在路上,每天即便能卖几百斤十文钱一斤的盐,也是幸福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