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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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短歌行; 26、银票(修)

    sat jan 31 17:58:18 cst 2015

    25、短歌行

    司马俊认为儒家并非某种单纯的知识,更准确的说,儒家是教育,是自我教育,最重要首先是修身,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并非目的,而是修身之后顺带完成的世间功业。儒家是内向的,内省、内修,所谓“内圣外王”就是这个意思。

    赵靖安不安又激动的敲敲桌子,“老弟,你年纪虽小,却让我惭愧不及,只是若依你本意去应考,必然名落孙山。我痴长你几岁,如今便倚老卖老劝君一句。考试时,还是要顺应朝廷意思,才有机会得到功名。人活在世间,总是要顺应很多规矩,不管这些规矩是否合乎天理,你若不顺从,便会吃很多苦头。”

    “赵兄,小弟自然明白道理,可是,小弟担心的是,若处处迎合,即便得到了功名,又有什么意义呢?”司马俊明白赵靖安的劝说是好意,很多人都说有了功名,有了成就才能有余力去做自己所相信的大事,可是他却总觉得并非如此,成功若成为了目的,那么功利的目的性必然会抛弃理想和公义。每一次,都可以为了一个更有诱惑的成功而曲意迎合,而追名逐利,而放弃理想。

    “历朝历代,即便是魏征遇到李世民,也需要斟酌自己的言行,不可以无所顾忌。世间事,总是委屈难行,但正因为委屈难行,才需要我等艰难前行,能进一步,就是进步。人若恃才傲物,不能顺应世事,是难以成功的。”赵靖安担心司马俊沉溺在自己所认为的公义中,有才华的人,容易陷入自我偏狭的小世界里。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是非,有时候对于公义的过分执着,也许并非为了公义,而是陷入了自我的陷阱中。

    司马俊想了想,却吟了一句曹操的《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他总有一种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感伤,有一种怀才不遇的孤愤。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赵靖安回的是此诗后半阙,境界却全然不同,一个人需要的并非他人的认同,而是以一身所学造福苍生。

    说着话,书生们来到了竹林,晚风轻拂,众人在竹林中或在大石上坐卧,或依靠修竹。

    周定坤摇扇踱步,说:“我自幼读书,祖父从不让我读朱注,他认为看经书,若是靠注疏,只能抓到一成原意而已。读书不求甚解,三五年后,或十年二十年,看小孩嬉闹、看大娘追打小孩、看岸边孤松,看天上飘云,看牛耕田中,原来阻塞胸中疑虑便有一二豁然而通。”儒家本是教育,是人的智慧的教育,而非仅仅知识的堆砌,更不是门派,并非拜了孔子的山头就是孔门的子弟。不拜不理甚至诋毁孔子的人,如果懂得“至德”懂得“孝”的内涵,如果弘扬孝遵循礼,那么也是儒者,是真君子。

    星河灿烂,竹林风翠。

    陈家小娘子此时恰要哥哥送她回李府去,见书生们在竹林中议论,红了脸,悄悄对哥哥说:“这群书生,半疯半傻的,大晚上没见过他们这般热闹的。”

    哥哥道:“别看了,咱们快走吧,要不天色越晚,怕不好走。”

    “傻哥哥,你要也能和这些书生一样,读些书多好。”小娘子心疼的看一眼憨厚的哥哥,又舍不得的多看了一会儿书生们竹林中高谈阔论的身影,才依依不舍转身走了。

    “哥哥没有这样的福气,脑子也不好,读不进去书的。”两人提了灯笼,一前一后出了门,门外一头小毛驴驮着妹妹,哥哥就牵着驴在前面走,手里提着灯笼,偶尔,妹妹会忍不住说:“哥哥,你坐一会儿,我走一段。”哥哥笑着说:“哥哥走惯了路,你小姑娘家哪里比得了。”说着笑着,两人的身影就俱都远了,被黑夜吞没。

    转眼,空气中似乎已经可以闻到桂子花开的香气了,乡试之日已到,天没亮,学子们一手拿着纸墨笔砚,一手拖着床被在考场外排起了长队,等开始入场,又要被衙役们呼来唤去检查衣物看是否有夹带作弊嫌疑,全无书生尊严。等到入了考场,要想办法找到考棚,“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依千字文排序,考棚无门无窗,就夹着两块木板,一高一矮,矮的做椅子夜里做床铺,高的就是桌子,趴在上面写文答卷。一连三天,吃喝都在里面,刮风下雨,无遮无挡,只能用衣服拼命护住考卷,不让被水湿了。一场考试下来,学子的体力脑力都被耗尽了。

    司马俊这几日也离开了百草园,就在城里四处转悠,他没有告诉书生们自己这一次不能考试,要等到三年后再应试。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实话,所以当赵靖安、周定坤等一群年轻朋友预祝他高中时,都只含糊笑笑而已。

    会考后,学子们拖着疲累的身体离开贡院,司马俊也一起回到了百草园,大家相见无言一笑,谁都没有把握能否高中。

    26、银票

    终于等到了发榜时,九月桂花飘香,人称“桂榜”。

    十八贤人只有赵靖安和周定坤榜上有名,司马俊又特意在榜上寻觅清凉寺朋友潘武的名字,可惜也不曾找到。

    偶尔相聚,偶尔热闹,便是分离。

    大家都要各奔东西,各奔前程,此一别,再相聚天涯无期。

    竹林里吹过一阵风,吹的竹叶瑟瑟,仿佛吹响一曲天籁,听在分别时,倍添哀愁。陈姑娘站在哥哥和父亲身后,一起送别,与这些书生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大家都客客气气,但此时胸口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好难受。陈姑娘好想下辈子,自己也能做个男子,要像这些书生一样,考取功名独立世间。

    司马俊冲陈姑娘父女三人鞠躬,告辞了。在岔路上,书生们各道珍重,就此分别,司马俊说是回汉中去实则是看众人远去了,自己独自绕了一圈又悄悄回到了西安府。他在城内租了间房子,后院挨着一道高墙,墙内是一座大宅院,夜里常常传来丝竹之声。司马俊读书累了,闭目休息时,常会听到隔墙传来女孩子的嬉闹声、欢笑声,不知是谁家宅院?谁家女子?是淡雅如风中竹?是娴静若水中花?一时浮想联翩,都是白日梦水中月。

    这一日,午后不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司马俊奇怪,谁会来找他?一边起身去开门,一边问道:“谁啊?”

    门开启,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笑容满面彬彬有礼的问:“可是太白楼上一鸣惊人的司马俊司马公子?”

    司马俊有些惊奇,“你是?”

    “在下王功越,后面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王功越身后还有两个年轻人,也是读书人打扮,可是看上去总觉得别扭,一起堆着满脸笑容冲司马俊点头哈腰。

    “几位找我何事?”司马俊道。

    “我们是仰慕司马公子的才华,特意来交个朋友,今夜我们做东,请司马公子到街角酒肆一叙如何?”王功越道。

    司马俊脸嫩,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好意。夜里,四人坐在街角的酒肆里吃菜喝酒,王功越说话极为圆滑,司马俊说什么,他不会一味说好,而是一边观察司马俊的情绪一边说,**不离十都能说在司马俊舒服的地方。所以,司马俊虽然觉得眼前三人言语乏味,但还至于讨厌。

    “不知三位如何,我只愿一生所学能报效朝廷,人活着一生不能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司马俊有了六分的醉意,他不能喝了。

    “公子说的是,朝中大臣尸位素餐的很多,百姓谁不期盼能有公子这样的人物为朝廷注入清流,造福百姓。如公子的才智,三年后乡试中举不成问题,再来年三月便能去京师参加会试,金榜题名都在公子掌中而已。”王功越笑道,他又起身要给司马俊添酒。

    “我不能喝了。”司马俊推开他倒酒的手:“只是一直有个疑问,王兄是本地人一定知道,希望能为我解惑。”

    “公子请说,我们知无不言。”王功越和那二人相视而笑。

    “我家后院隔墙是个大宅院,夜里有丝竹声,更有女儿家嬉闹笑语,王兄可知,那是谁人家?”司马俊醉眼迷离的道。

    三人听了都笑,眼前的呆相公还是个好色之徒,其中瘦小的那个道:“公子竟然不知?那是西安府鼎鼎大名的倾城宫,公子所遇王月生就是倾城宫的名妓。”

    “倾城?哈哈,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不料竟可与王月生比邻而居,我之幸。为此,值得饮一杯。”司马俊大笑,他有种自己本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错觉,而与他比邻而居的倾城宫似乎便成了他的后宫他的佳丽。

    王功越忙帮忙斟满酒,众人一起举杯,三人大笑。

    这一夜,王功越言语间几句就已经问出了司马俊的家世,甚至连他身怀多少两银子也知道了。司马俊处世未深,人间有些事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只有在人与人的交往中才能学会。

    夜深了,人醉了,三人扶着醉的七八分的司马俊一起返家,像是天下间最要好的朋友。进了房,三人立刻点燃蜡烛,翻箱倒柜搜索,把司马俊的书和笔墨纸砚弄的乱七八糟。

    司马俊毕竟还没有醉死,忽然起身,怒视三人,“你们干什么?是强盗吗?”

    王功越脸色全变了,再没有一点笑容和谦卑,满是凶狠暴戾,一直没有搜到银两,让他动了怒,此时一步冲上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揪住司马俊的脖领就将刀抵在了他脖子上,恶狠狠的道:“那一百多两银子在哪里?”

    司马俊不会打架,心里害怕,难过,差些哭了。王功越拿刀子吓唬他,他一紧张空手去夺刀子,手被划伤了,血溅了半身衣衫,就吓的痛哭起来。

    王功越忽然心里一动,那一百多两银子不在屋里,肯定就在司马俊身上,他只要换成银票藏在身上,岂非比摆在房子里更安全?他笑了,冲其他二人使个眼色,那二人提了木棍,悄悄掩到司马俊身后,一棍子敲下去就将司马俊敲的晕死在地上,脑后立刻流了许多血,不知是死是活。

    王功越上前,很快从司马俊怀中翻出了银票一百二十两,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和一吊钱,他都全拿了去。三人吹熄了蜡烛,丢下躺在血泊中的司马俊,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