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飞燕之江湖
字体: 16 + -

17、无痕; 18、父子(修)

    thu jan 29 16:54:41 cst 2015

    17、无痕

    司马俊目不转睛,看的有些痴了。

    女子正在水中漂洗衣裳,如风吹柳摆,风情万种,她手上一滑,手中衣裳掉入河水,随流水向下游流去,女子有些手足无措,慌乱的想要起身去追,司马俊看见她抬起头时乌发在风中划过一道恰到好处的弧线,看见她慌张的神色,优美且温柔;又看见她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咚的一下,像一颗石块敲中了他内心的湖海,一时翻江倒海。

    司马俊飞快起身三步两步冲了过去,也不怕湿了衣裤,冲进河流里捡起了女子失落的一件粉红外衫。

    女人张张嘴,脸色红晕似乎害羞不知该说些什么,司马俊已经走到她身前,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把衣衫举在手里。她伸手去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谢谢公子。”她脚下不知怎的滑了一下,惊叫一声向后摔去,急切间伸手欲抓住什么稳住身子。

    司马俊上前一步,抱住了就要摔倒的美人,但被那力量一带,脚下也是踉跄,便抱着女子潇洒的一转身,坐倒在地上,美人抱了个满怀,哪里都是温柔,哪里都是余香。

    两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听见河流水声,喘息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女子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似乎吓到了,然后才盯着司马俊,这个半大的小子,肆无忌惮的也紧紧盯着她,手里紧紧抱着她,竟让她没来由的害羞。她想当他是个孩子,可是那眼光已经是男人的眼光了。她发现全身都坐在他怀里,想要起来,却没有着力点,总要伸手扶他才能动。

    她娇羞的,又有些好气,道:“快扶我起来,被人看到怎么办?”

    司马俊舍不得放手,只是笑,道:“这时哪儿有人。”

    “那便怎样?”女子美丽的大眼睛似乎带着笑意一转,道:“你打算永远抱着我不放吗?”

    “若能永远如此,小生三生有幸!”司马俊道,鼻中飘来阵阵温柔的香味,心中意乱情迷。

    “你年纪还小,莫要闹了。我可是有夫婿的人。”女子嗔怪。

    “如此,又如何。”司马俊还是不肯放手。

    “你的手……”女人含羞说。

    “怎么?”司马俊装傻故意问,嬉皮笑脸的不老实。

    女人打他一下,却像是调情,他胆子便更大了,女人整了整衣襟,“你对女人总这样不老实。”

    “怎么会,我可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若不老实,也只对你一人而已。”司马俊闻着她的香气,人在温柔乡中陶醉。

    女子幽怨的道:“我本远乡人,嫁来此地,常受公婆气,夫君也从不体贴,只怪我命苦。”

    “离开你那夫君,小生愿娶。”司马俊牵住女子的手,女子略一挣扎便任他握住。她像浮世中最美的画,画中有七宝楼台,余音绕梁;她是鲜花盛开的湖泊,她是生活的意义……什么样的男子舍得让这样的女子受苦?他近乎鲁莽的冲动想要吻她,却不料头上掉下一根木棍,他浑身一震,张眼欲骂,耳边传来几声喵叫,两只小猫在树上飞檐走壁打闹玩耍,踹掉了一枝柳枝刚好砸在了他脑袋上。

    原来是南柯一梦,他依旧靠着柳树,回味梦中美人,只是再也抓不住那销魂滋味,只恨猫儿顽皮,不再给他一点时间,只要再一点时间,他便可吻到美人的唇,尝到伊的味道。

    几天后,司马世诚从县城回家来,他心情很好,话也说的比平日多,晚饭时,他对一家人道:“喜儿去广东了,她想要来道别,可惜时间太紧来不了,我劝她不要难过,毕竟丈夫有个好前程,未来他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喜儿哭的很伤心,她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夫人惊奇的问道:“喜儿怎么就去了广东?”

    司马世诚笑道:“县令胡大人高升广东那边去做知府,他急需几个体己能干的人手帮忙,看上了喜儿的夫婿,想请他做幕僚,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我自然全力支持。”

    司马俊气呼呼的放下了碗筷,那男人他实在不喜欢,不仅抢走了他喜欢的喜儿,而且现在又把喜儿带去了广东那么远的地方,连一声再见都不说,这一生,只怕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司马世诚看得出他在生气,笑笑,道:“小子,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如此小家子气,喜儿最疼你,如今有好的未来,你难道不该为她开心。”

    “开心,谁说不开心。”司马俊觉得有些无精打采。

    司马世诚让六儿取来一个包裹,交给司马俊,道:“这是喜儿给你的,我们一家人喜儿可只给你一个人留了礼物。”

    司马俊心里有些激动,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双布鞋,样式平常,只是看鞋底比一般要更厚,针线密密麻麻的一看就结实的很。

    司马世诚道:“喜儿说你小时候就爱到处乱跑,这鞋子厚底,耐磨。”

    司马俊拿着鞋子正观摩,听到这话眼睛忽然一热,大颗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众人见了,不觉都有些感伤,可是这感伤却怀着温暖。

    司马俊拿了鞋,低着头道:“我吃饱了,父亲母亲慢用,我去读书。”转身走了,那双鞋他一直没舍得穿,打算有一天进士及第的时候再穿上它。

    冬至后,汉中府疫病爆发,家家户户多有病重死亡的,司马夫人也不幸染上风寒一病不起,所幸没有太受折磨,只在床上躺了9天就安然走了。家中请了和尚来做法事,是略阳灵岩寺来的,和尚们为各家各户念经做法事,不收一文钱,还以医药救治病人,有人幸而活了。

    司马俊第一次见到死亡,他完全蒙了,一肚子诗词文章屁用不顶,什么忙也帮不上,原本鲜活的人,说话间就没了,叫也没用,哭也没用,生气还是没用,只有无力,深深的无能为力感。面对世界,面对一个更宏大的存在,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某一种程度的渺小软弱,他本来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可是这一次,他被这大自然的威力吓了一跳。

    三个月后,疫病散去,村里添了许多新坟,司马俊跪在母亲的坟前,莫名迷惘。他试图反抗这样的迷惘和莫名所以的失落,他必须如此。他的生命才开始绽放,他还要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18、父子

    圣水乡今年有三个秀才打算参加乡试,如今出了这一场天灾,家里都死了长辈亲人,于是乡里计议,今年的乡试,圣水乡的秀才不参加了,守孝三年,上祭苍天,下报父母,告慰土地,祭祀乡亲。三年后,再去参加新一届乡试,也不算迟。

    参加完宗族的会议,司马世诚又赶回县衙,如今他工作很不顺心,这也罢了,新来的知县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是暗地里处处下黑手找麻烦,排挤他的姿态人尽皆知,只是大家表面上都装作不知道。

    司马世诚宦海沉浮二十多年,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但是他没料到新知县会如此难相处。他低头,不行,他做事,不行,他退让,不行,他做什么,都不行。新知县认为司马是前知县胡大人的心腹,不是自己人,不能用。司马世诚料不到他派系心态如此之重,不是自己人,就当你是敌人,完全不顾朝廷法纪,处处使着小聪明让你做不成事,硬去做也让你事事赌心。新知县是铁了心要把县丞这个位置换成自己人,只是因为司马世诚在地方上扎根多年,声望政绩都不错,让他还难以下杀手一棍子打死,所以就使出了软磨硬泡的功夫,整不死你也恶心死你。

    司马世诚动了辞官归隐的念头,这正中新县令下怀,他的辞呈一递上去,就准了。司马世诚收拾了笔墨纸砚,几包茶叶,几件换洗衣服和铺盖卷就麻溜的回家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前一阵子忙着跑前跑后筹集救灾钱粮累的,司马世诚回到家就病倒了。

    开始,来家里探病的人很多,几个邻近县衙的知县也曾派人来慰问,其他乡绅旧属亲戚邻居就更是多了。人们大都认为司马世诚精明干练,何况此次疫病来袭,他忙的脚不点地四处奔波,求医求药,找钱找粮,救了不少人命,这功德积大了,朝廷即便不封赏也断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辞退。人们觉得,司马大人是可以很快官复原职甚至晋升的,胡大人能升任广东那边的知府,不会忘记司马大人。

    但是官场的事瞬息万变,胡大人广东的知府管不了汉中的知县,司马世诚在对抗疫病来袭时的种种救命的举措,如今都成了新知县的政绩。慢慢的,人们看出新知县背景厚,司马世诚难有翻身的机会了,来探病的便越来越少了,后来一些以前来的勤快的基本便见不到身影了,而一些之前不曾见过的,如今却常常会来看看,比如东邻的张家夫人,常带一些自己做的饼来给司马俊吃,这让司马俊心中深深感激!

    眼看着春天就要过去,夏天就要来临,若非这一切变故,司马俊此时早已在西安府中准备应考了。朝廷本来就有规定,父母丧事未满三年的不准应试,司马俊是断然难以参加今年乡试的,但是另外两个秀才,并非父母去世,却也都甘愿遵守乡里的规矩,不去应考,这让司马俊有些为他们报不平。

    这夜,司马世诚躺在病床上,白天咳了一整天,咳了一些血出来,他没有告诉司马俊,晚上吃了一碗粥,精神似乎好一点儿,他起身,拿了《史记》在读。

    司马俊每晚都会来看望父亲,他轻手轻脚的进来,看父亲在读《史记》,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道:“爹,您觉得《史记》哪一篇最好看?”

    “列传很好看,几百年前的人物,一个个活现在我们眼前,虽然他们都不是帝王,但是却一样用自己的生命照亮了历史的天空,儒家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每个人都可以去做的事,天下几千年间,帝王虽然只有那么几十个上百个,但是能为人间做出奉献的人却如繁星璀璨,不可胜数。这天下,人间,正因为有了他们才变得有趣,变得精彩,否则只剩下帝王家事,无聊的很。”司马世诚一口气说了许多,缓了缓,道:“你呢?喜欢哪一篇?”

    “我喜欢司马迁的心迹,他说自己是‘通古今之变,究天人之际’,《史记》一书写的是历史、人物、故事,但透漏的却是司马迁的才学和智慧,他在字里行间告诉我们什么是古今之变,什么是天人之际。”司马俊道。

    “哦!你且说说,什么是古今之变?什么是天人之际?”司马世诚明显对儿子的回答很感兴趣,这么多年忙于工作,父子间少有如此这般交谈的机会,不料这一病反而多了许多交流。

    “古今之变是人事,人事兴衰中,司马迁寻找的是人的秘密,也是儒家所说的至德要道,是孝,是父母对待子女那种无做作的本来的爱。天人之际是感应,天人感应,司马迁寻找的是天地的秘密,也是道家所说的道,老子说:’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读懂了人,读懂了天地,那就可以做圣人了。虽然庄子并不喜欢圣人。其实孝就是道,就是天人感应,在天为道,在人为孝。”司马俊说的兴致高昂。

    “好,说的好。姑不论对错,你小小年纪能有此一家之言,很不错!”司马世诚精神很振奋,由衷的称赞道。很快,他又有些担心的道:“只是,你要小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后为人处世切记谦虚谨慎,尤其不要过于显露,令人嫉恨。”

    “孩儿受教,父亲放心,我自当小心为是。”司马俊犹豫一会儿,又道:“只是父亲,孝本是个好东西,是父母爱子女自然纯净的流露,然后将这样的爱推而广之,去爱家人,去爱邻居,去爱乡里百姓,去爱一国,去爱万物。孝是如此真诚,如此简单,如此可爱的事物,却被如今的人们异化了。人们只把孝当作是子女对待父母的恭敬顺从,下属对待上司的恭敬服从,臣民对待王侯将相的恭敬服从,以为孝是一条鞭子,可以用了抽打那些不服管教的下等人。这实在是太可惜了,实在是太冤枉了孝。”

    “我知道,不能参加此次乡试让你有些愤怒。可是,此时,你该想一想你所说的孝的本义,想一想要去做到并且遵守它。你要记得,也许你比一些人聪明,那是你幸运有机会读书,所以不要以为自己懂得了一些道理就沾沾自喜。你要记得,孝不只是道理,更是行为,身体力行才是孝。所以,不要时常抱怨,你应该始终身体力行的去做到孝,让人们自然的看见和发现孝的美好。”司马世诚想了想,又道:“你读书有自己的见解,我很高兴;你对于孝的看法通透明晰,我也很高兴。但是,人不是活在道理里的,你要顾虑到人情世故,才能学有所用。否则,知识和学问都只是成了你炫耀自己的武器,而不能造福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