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蛟鳞
字体: 16 + -

第六章 师弟

    时间飞快的过去了两年。

    六扇门总捕头办公的厅堂里,一个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正坐在桌案之后,审阅着厚厚的案卷。

    在这两年里,源象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熟悉的官场,早已物是人非。

    知府一指霉,被朝廷罢官收监,据说是死在狱中了;六扇门统领笙宾,作为一指霉的朋党,亦是落得个宫刑的下场,如今在少金寺内戴罪修行;一众大员们,十之六七被拿被杀。

    六扇门统领的位置,换成了揭发一指霉有功的前巡检按察司使袁贾安。

    袁大人上任,无须六子的老二黄叔宝升任副统领,主管缉捕之事;大爷牛小三任六扇门总顾问兼从副统领;其余四子也均是加升了级别。他们得力的小弟五八,在这两年中表现尤为出众,破获多起重大案件,深的六子器重。于是六扇门总捕头之位,也就自然落在了五八的身上。

    那次在龙湖,五八大战梨妖,早已是被捕头们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

    携擒梨妖之余威,再加上五八平日里办案身先士卒,也留出空间让手下立功,因此深得六扇门众人的赞赏。

    立功虽多,五八却从不居功自傲,该自己露的脸那是一定会露,该上司得的功,也绝对配合。时间长了,除无须六子之外,其他的各个大人也都是很欣赏这个懂事的黑小子。

    和笙宾等人的过节,因无须六子的护佑,五八倒也平安无事。即便是笙宾艾均沾等人不断地用打小报告,写诬告信等下三滥的招数给五八添堵,但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即便笙宾去疏通一指霉,知府大人也是知道,五八的身后现在有当今圣上的恩公之子撑腰,他这个小小的知府是万万不敢招惹的。所以,这黄二爷俨然成了五八的定海神针。

    这次一指霉等一干官员被处分,五八上任总捕头之职,可谓是众望所归。

    在查笙宾的时候,艾均沾也是作为党羽被列入抓捕名单的,在新任总捕头的干预之下,方才幸免于难。

    人是不抓了,但也只是留下了一条命,也是最理想的结果。总捕头落了个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美名。

    一个丫鬟款款走入总捕头的房间,轻轻为总捕头端上一壶刚沏好的茶水,嘤嘤说道:“五大人该歇歇了,您已经三个时辰未曾起来活动,身体要紧呐”。

    五八微笑道:“还是珲妹心细,本官这就起来出去走走”。

    一声“珲妹”,道出主仆之间的亲密。

    低头吹去漂浮的沫子,五八闭眼细品这杯中的茗香,回味无穷,缭绕心脾。

    放下茶杯,五八向门外走去,那叫珲娘的丫鬟还留在屋内,精心收拾着桌案,时不时偷偷瞄向背影中的五八,脸颊泛起丝丝的红晕。

    背手而行虎虎生风,五八气势如虹,转瞬便来到府宅的后院。

    这后院不大,空的连一根杂草都没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漫在院中。

    五八来到一处窄小的铁门前,停下身形,往里瞥了瞥。

    一个尖酸的老头,从另一侧的一个房门中走出,一边给总捕头鞠躬,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铁锁。吱吱呀呀响声过后,尖酸老头进去,从铁门内牵出一只肥猪,走到院子中央,然后径自退在一旁。

    这猪看起来长得甚是怪异,尤其是一双后腿,居然是磕膝盖冲前,相反方向生长,完全不符合哺乳动物的身体结构。再看那张猪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缝线,好似是把一块块本来不属于同一部位的皮,硬生生结合着缝在一起,就好像一个由一堆碎片缝制而成的足球似得,看得人很不舒服。

    那猪此刻低垂着头,眼里却是溢出了两行泪水。

    总捕头来到猪前,摆手让尖酸老头回他的房间,自己则是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猪的脑袋,温柔的说到:“老艾呀,我的老大人,我来看你了”。

    飕飕的一阵凉风吹过院子,一只经过的麻雀忽觉背上一阵阴冷,啾的一声鸣叫,仓皇飞走了。

    “本官念及你我同僚多年,不忍见你像一指霉大人和笙宾大人那样,落个那么凄惨的下场啊”,五八摸出手帕,轻轻擦去这猪的泪水。此时五八的双眼似乎也泛起一丝红,满是倍感伤心的样子,继续自言自语哽咽着“你看看当今的州府之地,除了我这个你当年的老部下,谁又来看过你”?

    那猪的头更低了,似乎有些颤抖的想要动一动身体,最终还是僵硬的保持着姿势。

    “如今你吃喝无忧,再也不用为那些烦心事操心了,可以逸享人生,岂不是美哉快哉?真是令多少人都羡慕啊”。五八又摸出一个新手帕,沾了几下自己的眼角。

    就这样,一人一猪,一个说一个听。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

    五八一直在向那猪倾诉着,猪也一直四肢着地,假的似的站着。

    就像是一个人,在对另一个得了植物人症的亲人,倾诉亲情一般,其景动人。

    只是那猪一直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近来案件太多,本官还有许多公务等着处理,今天就不陪你多聊了,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五八又摸了摸那张缝补而成的猪脸,似有所觉道“对不起,本官忘了自从给你换了这身衣服,你就不怎么说话了,抱歉啊,是本官没有照顾好你,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呐”。

    五八缓缓站起身来,对那猪再说了句道别的话,转身离去。

    走出后院小门,身后传来尖酸老头的骂声:“死肥猪,还敢惹大人不开心,今天再给你换块皮”!

    一串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回荡在空唠唠的小院里,久久挥散不去。此时此地,却又像是应景的背景音乐,映衬出总捕头大人欢快的脚步和满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

    回到厅堂,座回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桌案后面,五八似乎回想起了两年前的往事。

    当年自己负气离开东新捕哨,人梨拼图案也再与自己无关,笙宾艾均沾一干人等也因为无须六子的证词,落得个竹篮打水的结果。不过人梨还是交给笙宾主持审理了。

    后来听说他们审理一个月,也没审出只言片语。

    那梨一来没有嘴,不会说话。二来不会写字,画不了供。最后索性在一次堂审时自爆而死,临了还喷出一大片毒液,带走十几个陪葬的倒霉鬼。

    笙宾艾均沾及时躲在桌子下面,保住了命,却因为此事被一指霉狠狠骂了一顿,最后此案不了了之,再也无人过问。

    这两年五八虽表面上不再理会此案,但其中的种种谜团,又让五八颇为着迷,暗地里持续追踪关注,众多的谜团也开始一个个被揭开。

    一声报事的话音,打断了五八的思绪。

    总捕头不悦之色一闪而过,抬头问那报事的什么事。

    那报事的杂役躬身奉上一个土黄色的木牌,上面刻着小篆体的“夏炎”二字,而这木牌的下方,还有个小孔,系着一个银色的小铃铛。

    五八看到此牌,呆愣片刻,一把拿过,急切的问那杂役:“这牌子怎么得来的”?

    杂役被总捕头大人的反应吓了一跳,愕然回禀:“门外有个小年轻让我把这个牌子交给大人,说大人一看便知”。

    那五八一把推开面前的杂役,飞也似的冲向大门。远远的便向外望出。

    门外的空地上,正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两只耳朵很大,左耳朵骄傲的挺立着,右耳朵却是颓废的耷拉在一边,看上去甚是喜感。

    那少年看着五八,水灵灵的黑眸子,闪着激动的水光。

    五八嘴唇颤抖,热泪盈眶,快步冲上前去。

    “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