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稳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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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故地重游

    “放烟花啊老泡,这趟可不能白来!”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回头一看,只见老白裹着见黑色羽绒服,还戴了顶灰色毛线帽,手里却拿着一把和这身衣着格格不入的手持烟花。他硬是把几支烟花怼进我手里,看上去心情很好。

    “反正来都来了,之前享受过的都不记得,正好这次好好感受一下。”老白说着拿打火机引燃了手持烟花,细细的棒子前端开始往外飞溅着金黄色的星星,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夜色。

    “唉,都说了,别太紧张。”

    又有个人走到我身边,一看是鲁良夜。他晃晃悠悠地一路走来,而后站定,两手插兜,用最熟悉的45度角仰望夜空:“吾友,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还是两点睡,每时每刻都紧张吧啦的,等会可就虚了。”

    等等,兄弟是不是有哪句话接得不太对啊?

    还没等我吐槽,离我很近的地方便有烟花急速升空。

    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追随着那道细细的弧光直到头顶,而后砰地炸裂成璀璨的花朵——

    “哇!好久都没有放过烟花了!”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拍手鼓掌的声音,迩卯、傈栗和轩哥、易腾诚站在一块,正入迷地望着升空的烟花,露出了仿佛无忧无虑的笑容。周边传来了一阵欢笑声,有人在跑动着,有人在聊着什么,有人从远处的房子里端来了水果,用以滋润与这环境不相符合的火热气氛。

    我的嘴边不自觉地勾起一个笑容。然而这笑容究竟是何种意味,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羡慕他们能够拥有这样的笑容(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好),也许饱含着自嘲和迷茫,也许只是因为与这个似曾相识的冬夜再次相遇而产生的自然反应而已。

    我并没有接下老白或者鲁良夜的话茬,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向前走去,直到踩到了湿润的沙滩。

    低下头,潮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住,而后退去。过了一会儿,新的白沫又冲到脚下,然后再次退去。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像是某种晦涩难懂的隐喻。

    没有人跟上来。

    我回过头,老白他俩还在原来的地方看着我,没有加入喧闹,也没有走近。

    我们三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而后我挥了挥手,他们亦是挥了挥手。接着,好似放下心来一样,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长舒了一口气。

    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头顶绽开,夜空沾染上了色彩,光芒闪烁。每个人的面孔随着它们明灭不定,就像是青春电影里面常见的桥段。而在沙滩后不远处就是一排制式相差无几的别墅,其中一栋此刻亮着灯光,看上去温馨而安全。

    叹息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溜了出来。

    我们在这个梦里。再一次。最初的梦境。

    在海浪的声音和烟花绽放声的合奏中,思绪逐渐飘忽起来。回忆随着波涛起伏,而后又在夜空上绽放,在我的眼前回放着一个星期前那个兵荒马乱的中午。

    在那个银色小房间里的最后几秒,我原本想顺从内心的冲动,义正言辞大义凛然一鼓作气(这种时候把成语一股脑儿都用上就是为了表明我的决心)地向那个美人所代表的“亚述实验室”说“不”,却被现实中安崂与轩哥的联合攻击硬生生打醒,愣是没能说清楚自己的立场。

    “我他妈……”

    我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这两张熟悉的猩猩脸干的好事。从那个银色小房间之梦里醒来的第一刻,我想都没想就冲他们俩挥起了拳头:“干!老子正在关键时刻好吗!”

    “诶诶诶,你别打,真别打。”

    鲁良夜握住了我的手,难得地站在了安崂那边,也没有说什么中二台词。

    “兄弟,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安崂一脸不屑地往后一退,嘴里发出了啧啧的声音,一面摇着头一面走到边上去,还嫌弃地擦了擦手:“如果我们没有及时把你打醒,你这会怕不是已经在和那个小美人儿,哦不,是大美人儿斩钉截铁地说不了吧。”

    “什么?”

    这么说,他们都看见了我那个房间里的会面?

    我直起身,脸上浮出一丝茫然。

    那拦我做什么?

    “我不应该拒绝吗?格格都放回来了,暂时也没有弄清楚他们的底细,还被那样威胁,当场答应就有鬼了好吗!”我看向沙发,羽格坐在那里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穿着的就是之前通过投影看见的那套洋装,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了绑架,反而像是度假归来。

    “所以我说,你呀,就是有点……”安崂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从嫌弃定格成怜悯,最后的话都不忍说出来一样。

    “咱兄弟就不遮遮掩掩了,老泡你最近经历的事儿太多,脑子可能一时转不过弯来——虽然你以前脑子也直。”轩哥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我的肩,我假意没有听见他后面那半句,没吭声。

    “你看看,你自己都说出来了,暂时也没有弄清楚他们的底细。那么干脆地拒绝就是最好的吗?不是,我们需要的是时间。”轩哥坐在了我旁边,用一种幼儿园老师的口吻缓缓说道:“本来我们以为你多少也会和对方周旋一下,人家都说了你可以考虑,时间多得很,你偏要当时就拧巴,和人家杠上——那我们能怎么办?”

    轩哥吃了块放在桌上的水果,迩卯坐在一边,气色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

    “眼看着你就要做出傻事,我们都会受到牵连,直接地就和另一个看着后台也很硬的组织对上,我们一致决定用强制性手段让你醒过来。这是大家的决定,你要清楚。”

    鲁良夜接上了轩哥的话,严肃地站在我面前。

    我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地止住了反驳的话头,顺带压了压那股当面说出反对的冲动。

    “好吧,这么说你们从北京过来了?”

    我换了个话题。

    “对,安崂家的私人飞机。”

    “教授他们也过来了,那边的据点暂时放弃了——毕竟警察正在忙这个案子呢。”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傈栗如此说道。

    “那……谁……”还没问出谁受伤了,就看见后面老白、花桐屿和李梓秋兴高采烈地一同挤过门(幸好安崂家的门宽),三个人手上都打着绷带;后面还跟着易腾诚和毕豪,两个学弟脸上露出了有些腼腆的笑容,看上去并无大碍。

    好吧,人这就齐活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在场所有人一圈。

    “那么,我们和教授他们商量商量,看看到底要不要合作吧?顺便也摸一下这些冒头的组织的底细。”安崂叉着腰,提出了建议,而我们一致同意。

    ……

    ……回忆的再现被打断了。

    “走了,回别墅去。”

    我的袖子被人扯住,那人力气大得出奇,拖着我就向前走去,把我拽得一阵趔趄。

    抬眼一看,是安崂,也穿得严严实实,带着帽子围着围巾。她没有回头,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老泡你可别走神了!”

    背后有只手在推着我向前。

    侧过脸,花桐屿笑着快步走上来,和我并排。

    兄弟们都在往别墅的方向赶,夜空一片寂静,烟花已经不再盛放。

    “我怎么是重头戏?我可没忘记,你才是重头戏好嘛!”我回了他一句,花桐屿只是摸了摸下巴,嘿嘿笑着没有应我。

    接下来的梦里,我们的重头戏就要轮番上演了。老白的血水马桶断头演出、花桐屿那扇打不开的房门、安崂的人皮戏法……所有的事情都会再来一遍,而后等到最后的最后,我再现一次完美晕倒,梦境结束,一切都将恢复正常——至少亚述实验室的人是这么说的。

    是的,亚述实验室的人所谓的需要我们配合的研究就是这个:在他们进行外部监测的情况下,全员再进入最初的梦境,而后采集数据。

    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我也对于自己是不是能够做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梦表示怀疑,但对方却自信满满满,说是他们已经掌握了梦境定点技术——鬼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反正我们只要听他们的,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做完梦就好。

    而我们这边提出的要求是,时间地点都由我们决定,并且任、侯二位教授的团队必须也在一旁监测,以防止他们动什么手脚。一番交涉之后(大部分都是李梓秋花桐屿还有安崂的活儿,我实在是不擅长彬彬有礼地讨价还价这种事),双方达成了共识,于是我们就定好了时间,地点在安崂家中,兄弟几个一同戴上了一个眼罩似的玩意儿,躺成一排做梦去了。

    ……

    我最后一个进入别墅,关上了门。

    别墅的内部还是平淡无奇,大概他们的款式都差不了多少。

    接下来要进行什么进程?

    我望着围坐在沙发旁的兄弟们,清了清嗓子。

    “唔……我们应该开始玩uno?”

    “对对对,这段我记得,安崂一直输来着!”鲁良夜好像记起了什么细节一样,激动地一拍掌,指着安崂喊了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安崂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暴揍他,只是一脸厌烦地翻了个白眼,而后默不作声地从茶几抽屉里摸出来几副uno。

    我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有些沉重。这家伙从以前起就这样,心机绝对谈不上深沉,有啥事都写在脸上。唉,也是,想到等会要清醒着经历自己变成人皮的过程,谁会真正高兴得起来呢——

    我扫了一圈,果然老白的笑容下似乎也有点别的情绪潜伏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约在思考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掉脑袋,然后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吧。

    亚述实验室的人并没有告诉我们,在清醒的状态下,要怎么样再现梦境。是任凭他发展就好,还是需要人为地决定梦的走向?当然,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能够让我们做之前已经做过的噩梦就很厉害了,当我们发现自己回到了梦中这栋别墅和海滩的时候,简直都想给他们颁奖了。

    当然,要是能够重复的不是这个梦,是个春梦就更好了。

    想着这些,惯常的自我吐槽也并不能让我高兴起来。

    时间继续推移,渐渐到了该各自回房间的时候。

    我和鲁良夜又配合着演了一遍装神弄鬼的戏码,之后就回了房间。

    一切都很顺利。

    我躺在床上,准备关灯,而后等待着半夜事件开始的时刻。

    不对。

    心里隐隐约约总有些地方感到不对劲。然而我想了半天,却愣是没有想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也是,这整件事情从最初就不对劲,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去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准备把裤子脱掉。

    习惯性地确认一下裤兜里有没有东西,却碰到一块硬硬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那熟悉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片,被血浸染的,还未打开过的纸片。

    轰的一声,有什么冲破了阻碍,涌上了脑袋。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