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假的文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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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波澜初现(二)

    席菖怯了场,舆论风向又转到司国晓那一边,比起一个小小的up主,当然是顶尖学校的一院之长来的更靠谱,这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人家靠的是什么,那就是细枝末节了。

    不多时,席菖视频底下的评论里就多了许多来看笑话的。

    她没有去怨怼沈时,沈时给她的材料是确确实实的铁证,只是没想到人家不接招,一句“相信为人”就把整个风向给转变了。

    相信为人是很取巧的站台方式,站的时候在用信誉做担保,赢了那是有识人之名,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往轻了说就是被人蒙蔽,重也顶多重到识人不明,仅此而已。如学界著名公案赵戴《水经注》之争,戴震当时是学坛魁首级人物,担任《四库全书》纂修工作,赵一清先戴震作了一本《水经注释》并且呈上四库,之后戴震也弄出一本《水经注》来,说是出自《永乐大典》,结果内容却多和赵一清的本子多有相像,时人都说戴抄袭赵。当时戴震的弟子段玉裁就站出来,说我相信老师的人品不会做这种事,并且避重就轻的讲了几句戴本先出版啊,你看赵本出版的时候也参考我老师这个版本啊之类的。这件事就这样含含糊糊给糊弄过去了。

    后来大清亡了,杨守敬、王国维这群人可不相信人品这种东西,几番勘校下来,都认为戴抄袭无疑。虽然胡适还在为戴震做着辩驳,但戴的名声已经挽回不了,被明里暗里讥讽地不轻。

    这时候为戴震站台的段玉裁呢?

    后来人都说,那只是感情好,戴老师对他有恩,他为老师辩诬那是情理之中。

    《水经注》案席菖自然是没听过,可她也在书上见过不少类似的事件,现在她摆事实摆证据,人家讲人品,不愿听的讲再多也不愿听,明白的不说话也明白,且她自己根本就拿这位明显是出来拉偏架的没辙,又找不到能和这对打对台的,还不如干脆沉默下去,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席菖愿意息事宁人,这事就先终止在这儿,是非功过明白人自个清楚就行,沈时却不愿意。

    沈时看过席菖做的视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抄袭者的面具必然会被揭穿,刚开始确实是这样,结果才到晚间,整个风向都为之一变,一面倒痛斥抄袭者无耻的评论反给痛斥席菖故意炒作,散播谣言的评论给压了下去。

    等找到罪魁祸首q大古学院院长的言论,沈时不禁痛骂了一句:“老而不死!不仅眼神不好,连脑子也不灵光!”

    对付一个有名望的人,最好的方式无疑是拉另一个人出来,譬如清末民国时章太炎被老师俞樾逐出师门,俞樾是曾国藩弟子,著作等身,一时名家,被这样身份的人逐出师门,就是没问题在他人眼里也是要生出问题的,但章往另一位大师孙诒让哪儿一跑,孙冶让随手那么一护,就是有问题那也都没问题了。

    席菖不认识这种人,沈时认识。

    王秀被沈时敲开房门前还在工作,诗词格律作为读物和作为教材的注法自然不可能一样,作为读物,只需做到让读者知其然,作为教材,除了知其然,还要让学生知其所以然,这使得校注工作量倍增,为尽早完成工作,王秀不得不选择加班。

    沈时抱着那本诗选,进到书房,先是向王秀道了声:“打扰”,接着又问:“有没有时间?”

    “有。”王秀点了点头,心中疑惑为何沈时会来找自己。学术上的疑问?他已经教不了什么了,沈时又不喜欢探讨。生活上的问题?最近除了去过一次出版社没接触过什么人吧?

    “我让网上认识的一个人代我作了篇考据,好像是得罪人了。”沈时细声说完,又补充道:“证据确凿,对方却胡搅蛮缠,现下那人正代我受罪,为人讥讽。”

    “对方是谁?”王秀听到证据确凿对方还能胡搅蛮缠扭转局势,肯定不是普通人了,沈时现在应该是来找自己求援。既然费得着找他求援,对方定不会是泛泛之辈。

    “伏错。”沈时淡淡吐出这个名字。“他的学生无耻抄袭,我随手做了些许考据。”说着将手里的《百年诗选》奉上,摊开司国晓那一页让王秀过目。

    王秀拿过书,还没看,就先感叹道:“这件事啊?”

    他在伏错出来站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文人当然也不会例外,文人们也从来不避讳自己拉帮结派这一事实,政治上不说,单讲学术,远古因材料不多不明,到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百家内又各分派系,如未来独占鳌头的儒家,孔子一去,至战国已分八大派,其他各家就不用再提了。等到儒家终于雄霸天下了,内部的几大派也都凉的差不多了,荀孟两派已经一决胜负让思孟学派当老大了,经学派又跳了出来搞事情,今文尚书已经分成三派了,一堆人又伪造了古文尚书搞古今之争,代代争斗不休,而且是愈演愈烈,随着书籍载体增多,一派刚刚对敌获胜,另一派就乌泱泱一气杀将过来,有文献可考以来的两千多年,笔战就不曾消停过。

    到了未来也一样,理念不同的读者以出版社和学校、师门划分派系,王秀属于新派,主场p大和p社,伏错是老一代,主场在q大和z社。两边在学术上有些分歧,有点类似文学上的唐宋之争,史学上的夏有无之争,经学上的今古文争,怎么都没法一口气打到对方,互相看不顺眼也没有办法。

    虽说是相互不顺眼,伏错的为人王秀还是认可的,他说相信谁,那一定是真的相信,看到伏错站台的时候王秀还在想究竟是什么人为了博出位胡乱咬人,于是也没看席菖发布的视频,而是当做没看到一样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现在他义女站在面前说那份考据是她做的?那看来不是乱咬人,是确有其事。

    “你怎么想到考他们的事的?”两边是不对付,也常有互相给对方找茬的,可沈时对派系之争没什么兴趣啊,他也从来没想让沈时当过打手,怎么突然之间去找对方麻烦了?

    “中午吃饭看了会书。”沈时指着王秀正捧着的《百年诗选》,“看到其中一首,感觉有点映像,查了一下,发现是抄袭,刚巧早上认识了一个喜欢发考异的网友,就让他做成视频发了。”

    “文学抄袭?”王秀有些失望,他本以为是发现了对方的学术抄袭呢。对于学人来说,抄几首诗又不影响学术成绩,证实了也对对方产生不了太大的打击。

    “嗯,翻译了一首古词,然后归于自己名下。”沈时点头道。

    沈时心想这群未来人真是够愚的,那是姜白石的词,放二十一世纪你翻译一遍然后归在自己,不认人家指出名声都要臭了,结果这边到好,抄便抄了,上选集便上了,被人指出来了还能有人来一句相信人品,简直奇幻。

    “想让我参与进来?”王秀不再多问,单刀直入,问道。

    沈时点了点头,心道没错,我就是要借你的虎皮扯扯大旗。嘴上则轻声细语道:“只怪我人微言轻......”我人微言轻,你大名鼎鼎,所以接下来借点名头给我吧!便宜干爹。

    “倒也没什么问题。”王秀对沈时是信任的,沈时既然确定对方是抄袭,且还花费时间收集材料,那对方确定是抄袭无误了,既然如此,哪怕只是让伏错丢一回脸,他也是愿意站这个台的。

    得到应允,沈时胸中不平之气萨马去不少,正打算告辞,又被王秀给叫住。

    “对了。”王秀将办公屏幕转向沈时,说道:“你这份文稿我差不多校完了,下学期开始这书也差不多能出版,你挂个名,当回讲师罢。”

    “讲师?”沈时一歪头,就她?

    “你自己写的,你自己最清楚,我们准备下学期换新教材,其他几份都是近十几年一直都有再教的,唯独你这本是新写,让别人照本宣科不如让你亲自上阵。”王秀见沈时歪头卖萌,摇了摇头,说道。关于让沈时当讲师,一方面如他所说的,韵文这方面沈时现在这份文稿时最新的,让别人讲不如让沈时自己讲,另一方面,沈时最近一直埋首勘校工作,这让他十分担心这样下去沈时会变得更加孤僻,所以想让她去参与参与人与人的互动,学生生涯沈时是走完了,走导师路线就是了,这也是沈时接下来要走的路线,只不过稍稍提前了一些。

    学人不在校在哪?成为野生的科普工作者吗?还要不要精深下去了?

    换做原先的沈休文,大抵是默默点头,将任命接下,可现在换了芯的沈时知道自己的斤两,去做讲师?莫不是要成解论语,讲三国那一类丢人现眼。

    沈时有心拒绝,嘴张开,又没话讲。

    最后还是默默的走了。

    沈时走后,王秀依沈时意思,看过席菖所做视频,又亲自考察了原文献,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从社交网站上站了出来,给席菖站台,并且就席菖所举又写了篇考据文章,隔空讽刺伏错心术不醇,有眼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