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玩命
“让开！他还不能死！”
这还是有穷长伯站到幽冥鬼火化成的巨人身后，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有穷弘范跟鬼火巨人听的，更是说给山丘巨人神躯里有穷汪直听得。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等到有穷汪直受了重创以后，等到有穷汪直彻底闭了眼，放弃了抵抗时候，才要动手救人。
或许真的是，他们这些“从龙之臣”间，背地里，也在比较着高下吧。
不过，有穷长伯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城外，忽有大风起，卷得玄菟夷族大城上，玄菟百花旗迎风猎猎、飒飒作响。
原本，一直站在鬼火巨人旁边的有穷长伯，也跟着玄菟百花旗旗尖的方向动了，他忽然迈步向着被八方神风与四象灵兽和蛟龙包围起来的有穷汪直冲了去。
距离，不是很远。
通幽箭侍有穷长伯也不过就是一个迈步间，便从百丈外落在了有穷汪直身边不足两丈位置。
有穷长伯手上拿着的是弓，施展的却是剑诀。
只听得弓随风鸣，嘶嘶了几声，弓弦就像是活蛇一般，缠在了白虎的腰间。
有穷长伯继续向有穷汪直靠近，他人一动，弓弦咯嘣——一声，有穷随风箭元所化的白虎，就这么轻松的被弓弦给分成了两段。
而这，还不算完。
弓弦还在长弓弓臂上，嗡嗡嗡嗡的低声沉吟，就好像是民间走街串巷手艺人，那沧桑又悠长嘹亮的嗓子，在年老失修巷子，在砖缝瓦片满了爬山虎的夏日午后微风里，久久的回荡。
是微风。
看不见的微风，也不知道它们都打哪儿就冒了出来，白虎被弓弦割开，成了两节的身子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凭空又被分裂成了无数块。
接着才是砰的一声，重新化作了箭元。
化作箭元的冲击力也大的惊人，有穷随风都被箭元给震的，往后一退再退，蹬蹬蹬就是退着走了三大步。
然后箭元才如雨点般落下，向着有穷随风的体内涌回去。
只是有穷随风下定了决心就要杀有穷汪直，即便是有有穷长伯在此刻出马，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心。
所以，虽有穷随风身子一退再退，可是唯独手上拿着的游子神弓却是没有半点后退跟懈怠的。
本来就是一场箭雨，现在雨点落得更多了。
有穷随风一边后退，一边射箭道。
“有穷长伯，即便你是我们七十二箭侍之首，今晚若是不留下点代价，也休想真的能救走有穷汪直。”
仔细听这话说的，才知道有穷随风当年是如何在师父死后，在数十位师伯、师叔虎视眈眈下，依旧坐稳了借风箭侍宝座的。
游子神弓随了他，真是叫一个不坏。
加上他手上的神通也不弱，话也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甚至单单只是从他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里，就不难看得出他的智慧。
光幕外玄菟有信听不懂，却不代表玄菟知夏也听不明白。
玄菟知夏只觉得东夷联盟七十二箭侍真是好笑，也确实是都够奇怪的。
已脾气暴躁闻名于大荒的通幽箭侍有穷长伯，居然是个暗地里谋划的野心家；外表憨厚、老实巴交被誉为七十二箭侍里最强防御的担山箭侍有穷弘范，他竟然藏着一具神躯，他最擅长的居然不是防御反过来是攻击；终日板着一张老脸，无论看多少眼都像是坏人，甚至连他神通请来的都是蛟龙这般凶神恶煞的有穷莽居然可以返老还童，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才是个好人？
这些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就连一向都是喜风清、爱云淡，不善言辞，不喜思考，长袖飘飘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一个出尘绝艳的浪子、游侠儿的借风箭侍有穷随风，他竟然智慧如此近妖，他才是七十二箭侍当中的真正智囊？
还真当是，画皮画心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然后，玄菟知夏竟然真的就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玄菟有信不解，也不知道玄菟知夏忽然为什么就变了性子，竟然还耐心的为他讲解了起来。
首先，有穷随风这段话乍听起来，寻常人的第一反应都发觉不了什么问题，可是一旦沉下心仔细琢磨起来，不难发现，他说的是救走有穷汪直可以，但是得留下点代价。
重点不在于救，而是在于代价。
也就说是，有穷随风一早就知道当下杀了有穷汪直，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来是有山丘巨人在一边震慑，二来是他肯定也早就料到了有穷长伯能放任自己重创了有穷汪直，但是他绝对是不会允许自己，真的杀了有穷汪直的。
所以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真的要杀了有穷汪直，而是重创有穷汪直后，如何能再把战火引到有穷长伯，乃至是有穷弘范身上。
所谓，抛砖引玉，也就是莫过于此了。
果不其然，有穷汪直重创后，有穷长伯便出手了，也就是说，原本应该落在有穷汪直身上的攻击，现在该轮到他有穷长伯接下了。
也别想着躲开，毕竟有穷随风的速度，冠绝七十二箭侍，还真的不是吹嘘出来的。
有穷汪直既然躲不开，放在有穷长伯身上也是一样的躲不开。
可既然都躲不开，那总得有人站出来接下吧？
这个人，不是有穷汪直便是他有穷长伯了，而有穷长伯既然刚才主动站出来，要保有穷汪直了，若是今晚他真的救不了，今后的这个大荒，怕是他通幽箭侍的名头真的要人尽皆知，再找不得他有穷长伯的容身之所了。
越是坏人，他们往往越是比起寻常人来，更要敬畏和遵守规则。
因为他们做人没有底线，所以他们才反过来，更希望别人都去遵守和维持底线。
通幽箭侍有穷长伯自然也不是什么蠢人，他既然能作为野心家，把自己的野心都隐藏在暴躁的外表下，就说明，不论是思维还是智慧，都非是寻常人能所及。
玄菟知夏美眸落在有穷长伯身上点了点总结道。
“像有穷长伯这样的枭雄，无论何时都不会将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所以他应该找幽冥鬼火幕后，真正的黑手出来帮忙了。”
果然，跟有穷随风设计好的，跟玄菟知夏说的一样，有穷长伯都没有思考，便冲着光幕外头呵斥道。
“还不快快出手救下有穷汪直？！真的耽误了今夜的‘换天’大计，那位大人发起怒来，你担的起，还是我担的起来？”
“既然这样，那通幽箭侍就尽管放心去辅助禁水箭侍将那冥顽不灵的驱神箭侍极早处理，借风箭侍便放心的交给我来对付好了。”
说话的，操纵着幽冥鬼火巨人的背后黑手，竟是玄菟夷部一早站出来与明庶伯说话的龙鹰卫长——玄菟弓虽！
“虽然我的本事微末，但是承蒙那位大人厚爱，他将百鬼鬼火凝结成鬼将交与我手里，就是希望，让我尽力的配合几位箭侍，一齐杀了明庶伯有穷羿殇。所以现在明庶伯还未死，禁水箭侍确实也不得不救。”
说着话，玄菟弓虽竟然撕开了有穷一族神通者凝结成的防御结界，走进了光幕。
玄菟有信面露怒色，即便是原本几个站在玄菟弓虽背后的几个年轻的新进玄菟夷部龙鹰统领，也都是纷纷变了脸色。
大荒中，生死本就不易，为了活命，所以可理解背叛，但最恨叛徒。
玄菟弓虽背对众人，但也不恼，甚至还笑呵呵解释说。
“你们不懂，我不怪你们，你们骂我，我也没时间与你们解释什么。日后，你们都会明白，今晚我们是在做多么伟大的一件事了。”
说话功夫，他也走到了有穷汪直附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原本站在原地不动的幽冥鬼火形成的火焰巨人，竟又重新化成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鬼火。
鬼火森森，呈蓝白色，一明一暗，一明一暗，竟然将玄菟夷族大城给渲染出了一幅别样的美丽画面。
仿佛是不知道那个大神通者将天下的银河给采集了下来，把最亮最耀眼也是最美丽的星辰都一颗、一颗的，安放在了玄菟夷族的大城上。
你看，向着东夷联盟有穷氏皇城所在方向看，那里是一颗金色、温暖、明亮的太阳。
你再看，向着东夷联盟外向着比远处还遥远的方向看，那里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跟血月。
你们最后看，最后就往城上看。
鬼火就于这日与月间，一明一暗的成了今夜，大荒里的第三种绝色。
而恰逢百鬼来袭，血月当空。
城下平铺着血海，血海上面狞笑着妖怪，这时，有穷随风带笑地万箭齐发，破空。
月色与血色之间，他虽不是第三种绝色，却墨发如染，迎风遗世独立，卓然，突破了月色和血色，尤其是，他脸上噙起的那一弯浅笑，竟同时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尖儿。
分明是有穷随风射出来的箭雨，为百鬼所化成的鬼火给一一阻挡了住，可是现场内所有人，甚至就连玄菟弓虽都觉得这一刻，即便是箭雨没能落下，有穷随风射箭的身姿依旧还是光彩夺目，甚至还要更胜有穷弘范入主了的山丘巨人的神躯。
也不知是谁，最先念到了大荒诗仙城中，青莲诗仙付延年证道之诗诀。
北荒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然后，才想到了有穷随风，是个男的啊。
然后，才看见了漫天的箭雨与一明一暗的鬼火撞在一起，纠缠、破灭，最后光芒一闪，再看时，漫天的箭雨不见了，漫天的鬼火也跟着消失的了无了踪迹。
原是就在众人为有穷随风一笑而失神之际，有穷随风的第二波箭雨落下，新力撞在老力上。
又因为，有时候一加一等于的不一定是二，还可能是道。
故又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就算是修为、境界还没有达到承天境的有穷一族神通者跟玄菟夷族的神通者也都知道。
同境界神通者大战，往往消耗的时间与神通、境界、功法是成正比，越是等级高，修炼的神通强，越是战斗的时间长，越是拖延的日子就久。
反之，亦然。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说眼下的有穷随风与幽冥鬼火所化成的火焰巨人就是例外。
他们同是承天境的大能，放在各族、各城中都属于传说，他们同是半神。
可就是两个半神间的战斗，竟然就在短短的一眨眼功夫，便已一个毫发无损，一个身死道消做了结束。
这是什么概念？
就算是没有修炼的人也不难理解吧？
打倒一个同境界的人就已经很需要费时间，得耐心的找破绽，但若是要杀死一个同境界的人，那么眼力、时机、地利、爆发、运气更不知道要比起打倒他要困难跟复杂了多少倍。
所以，有穷随风与鬼火巨人间的战斗，甚至可以用一个奇迹来形容。
是的，这是一个奇迹。
从光幕内外神通者的脸上就能看的出来，甚至说是从玄菟知夏的脸上，都能看得到一丝的难以置信跟惊讶。
更不必说面如土色的玄菟弓虽脸上，究竟是什么了。
场内要说脸色不变的，也就是唯有通幽箭侍有穷长伯跟有穷弘范了。前者是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后者则是因为入主了神躯，所以眼下再无所畏惧。
所以，玄菟弓虽脸上虽如土色，但是脚下却是悄悄的向着山丘巨人身边靠拢了些去。
悄悄的退了两步，又觉得有些不妥，传音到有穷长伯耳中。
“长伯箭侍，不如我们一起躲进山丘巨人的胸腔吧，一来方便了有穷弘范，咱们虽不能操纵山丘巨人，但是输送一些箭元渡到他体内还是可以的；再来也是为了杀明庶伯，毕竟咱们不能让那位大人久等；三来也是我估摸着其余几位箭伯身边的家伙也陆续都动了手，今夜‘换天’是滔滔大势，谁也拦不住，但是那位大人心里，却是有先有后的。咱们若是······”
玄菟弓虽，没有说完，因为他知道，他的大意折了那位大人与他准备的底蕴，所以今夜就算是真的天变了，于他而言，功劳又能如何？可若是今夜没有成功，那么还真的说不定落在了那位大人眼里，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非但没功，甚至还有过也说不准的。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人会在乎你的过程如何，要的永远都是结果。
至于说过程，重要吗？
过程重要吗？
玄菟弓虽还真不知道，但是如今他既然已上了船，无论如何，也是再无回路也回不得头了，唯有跟着那位大人一条路的走到底。
至于这条路，是白，还是黑，其实真的都不重要。
说到底，他与那位大人一样，乃至是今夜所有参与“换天”的兄弟们都一样，不过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才是东夷的未来。
有穷氏很大，东夷联盟更大，可是大的过大荒吗？
有穷氏很强，东夷联盟更强，可是强的过大荒吗？
所以啊，东夷很小，有穷氏更小，他们所在的部落、大城更更小啊，可是即便是这么小，这么小小的地方，为什么他们还是没有被委已重任呢？
为什么他们的头上，还是一些何不食肉羹的酒囊饭袋呢？
是他们真的不行？
还是而今的东夷联盟，在有穷氏的羿公的带领下，根子彻底的烂了呢？
玄菟弓虽不知道，遇到那位大人以前，他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须得把手里攥着的弓箭握的更紧一点，把眼神练得更亮一点，手跟脚再快一点，这样才能在大荒中，活的更久一点。
直到，他遇见了那位大人，直到那一天。
“弓虽小兄弟，你看看啊，咱们东夷联盟的箭伯，统共有八位，其中来自有穷氏的箭伯有五位，剩下的三位，他们不姓玄菟，不姓满饰，不姓玄夷，不姓风夷，他们不姓阳夷、不姓白夷······他们也随了、姓了有穷啊！”
“听听，听听啊！”
“有穷十万为皇，下有王族一六，东西南北百将。北风不入白夷，阴雨都愁玄菟。又有天关九座，敢叫神魔叩首？！”
“听听？仔细的听听啊！七十二箭侍中，有穷霸占了三十六位，王族占据了一十八位，东西南北百将大城占据了九位，余下的九位又分了三位落入十大长老部落里，三位成了三十六城守的亲属，余下的三位啊，七十二箭侍里？！余下的也就是了三位，才真正的分到了东夷联盟！”
“可是即便如此，这三位箭侍，你们看看这三个人吧，哪个不是两鬓班白，哪个又不是那些底层权贵捧出来的？七十二箭侍啊？！哪个真的是从平民做起来的？他们烂了，有穷也烂了，烂的我们的心都要碎了！”
“后羿先祖把东夷交到了我们有穷的手里，为的是要有穷领着东夷联盟的子民们，从有穷的十万里大荒，杀出去，结果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杀回了蒲坂吗？我们并没有！我们把整个东夷联盟都搞成了这个样子，弓虽小兄弟啊，你的心，就真的不痛吗？”
那天以前，玄菟弓虽只知道他爷爷说，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告诉他说，只须得把手里攥着的弓箭握的更紧一点，把眼神练得更亮一点，手跟脚再快一点，这样就能在大荒里，活的更久一点。
那天以后，玄菟弓虽第一次从那位大人的嘴里知道了，原来无论他把手里的弓箭攥的多紧，把眼神练得多亮，手跟脚跑的、放箭的速度多快，这样烂掉了的东夷联盟里，这样烂掉了的大荒里，他都不可能活的更久一点。
他的确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活在大荒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谁挡住他，不让他活了，他就要更谁玩命。
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
这还是有穷长伯站到幽冥鬼火化成的巨人身后，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有穷弘范跟鬼火巨人听的，更是说给山丘巨人神躯里有穷汪直听得。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等到有穷汪直受了重创以后，等到有穷汪直彻底闭了眼，放弃了抵抗时候，才要动手救人。
或许真的是，他们这些“从龙之臣”间，背地里，也在比较着高下吧。
不过，有穷长伯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城外，忽有大风起，卷得玄菟夷族大城上，玄菟百花旗迎风猎猎、飒飒作响。
原本，一直站在鬼火巨人旁边的有穷长伯，也跟着玄菟百花旗旗尖的方向动了，他忽然迈步向着被八方神风与四象灵兽和蛟龙包围起来的有穷汪直冲了去。
距离，不是很远。
通幽箭侍有穷长伯也不过就是一个迈步间，便从百丈外落在了有穷汪直身边不足两丈位置。
有穷长伯手上拿着的是弓，施展的却是剑诀。
只听得弓随风鸣，嘶嘶了几声，弓弦就像是活蛇一般，缠在了白虎的腰间。
有穷长伯继续向有穷汪直靠近，他人一动，弓弦咯嘣——一声，有穷随风箭元所化的白虎，就这么轻松的被弓弦给分成了两段。
而这，还不算完。
弓弦还在长弓弓臂上，嗡嗡嗡嗡的低声沉吟，就好像是民间走街串巷手艺人，那沧桑又悠长嘹亮的嗓子，在年老失修巷子，在砖缝瓦片满了爬山虎的夏日午后微风里，久久的回荡。
是微风。
看不见的微风，也不知道它们都打哪儿就冒了出来，白虎被弓弦割开，成了两节的身子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凭空又被分裂成了无数块。
接着才是砰的一声，重新化作了箭元。
化作箭元的冲击力也大的惊人，有穷随风都被箭元给震的，往后一退再退，蹬蹬蹬就是退着走了三大步。
然后箭元才如雨点般落下，向着有穷随风的体内涌回去。
只是有穷随风下定了决心就要杀有穷汪直，即便是有有穷长伯在此刻出马，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心。
所以，虽有穷随风身子一退再退，可是唯独手上拿着的游子神弓却是没有半点后退跟懈怠的。
本来就是一场箭雨，现在雨点落得更多了。
有穷随风一边后退，一边射箭道。
“有穷长伯，即便你是我们七十二箭侍之首，今晚若是不留下点代价，也休想真的能救走有穷汪直。”
仔细听这话说的，才知道有穷随风当年是如何在师父死后，在数十位师伯、师叔虎视眈眈下，依旧坐稳了借风箭侍宝座的。
游子神弓随了他，真是叫一个不坏。
加上他手上的神通也不弱，话也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甚至单单只是从他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里，就不难看得出他的智慧。
光幕外玄菟有信听不懂，却不代表玄菟知夏也听不明白。
玄菟知夏只觉得东夷联盟七十二箭侍真是好笑，也确实是都够奇怪的。
已脾气暴躁闻名于大荒的通幽箭侍有穷长伯，居然是个暗地里谋划的野心家；外表憨厚、老实巴交被誉为七十二箭侍里最强防御的担山箭侍有穷弘范，他竟然藏着一具神躯，他最擅长的居然不是防御反过来是攻击；终日板着一张老脸，无论看多少眼都像是坏人，甚至连他神通请来的都是蛟龙这般凶神恶煞的有穷莽居然可以返老还童，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才是个好人？
这些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就连一向都是喜风清、爱云淡，不善言辞，不喜思考，长袖飘飘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一个出尘绝艳的浪子、游侠儿的借风箭侍有穷随风，他竟然智慧如此近妖，他才是七十二箭侍当中的真正智囊？
还真当是，画皮画心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然后，玄菟知夏竟然真的就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玄菟有信不解，也不知道玄菟知夏忽然为什么就变了性子，竟然还耐心的为他讲解了起来。
首先，有穷随风这段话乍听起来，寻常人的第一反应都发觉不了什么问题，可是一旦沉下心仔细琢磨起来，不难发现，他说的是救走有穷汪直可以，但是得留下点代价。
重点不在于救，而是在于代价。
也就说是，有穷随风一早就知道当下杀了有穷汪直，基本是不可能的。
一来是有山丘巨人在一边震慑，二来是他肯定也早就料到了有穷长伯能放任自己重创了有穷汪直，但是他绝对是不会允许自己，真的杀了有穷汪直的。
所以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真的要杀了有穷汪直，而是重创有穷汪直后，如何能再把战火引到有穷长伯，乃至是有穷弘范身上。
所谓，抛砖引玉，也就是莫过于此了。
果不其然，有穷汪直重创后，有穷长伯便出手了，也就是说，原本应该落在有穷汪直身上的攻击，现在该轮到他有穷长伯接下了。
也别想着躲开，毕竟有穷随风的速度，冠绝七十二箭侍，还真的不是吹嘘出来的。
有穷汪直既然躲不开，放在有穷长伯身上也是一样的躲不开。
可既然都躲不开，那总得有人站出来接下吧？
这个人，不是有穷汪直便是他有穷长伯了，而有穷长伯既然刚才主动站出来，要保有穷汪直了，若是今晚他真的救不了，今后的这个大荒，怕是他通幽箭侍的名头真的要人尽皆知，再找不得他有穷长伯的容身之所了。
越是坏人，他们往往越是比起寻常人来，更要敬畏和遵守规则。
因为他们做人没有底线，所以他们才反过来，更希望别人都去遵守和维持底线。
通幽箭侍有穷长伯自然也不是什么蠢人，他既然能作为野心家，把自己的野心都隐藏在暴躁的外表下，就说明，不论是思维还是智慧，都非是寻常人能所及。
玄菟知夏美眸落在有穷长伯身上点了点总结道。
“像有穷长伯这样的枭雄，无论何时都不会将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所以他应该找幽冥鬼火幕后，真正的黑手出来帮忙了。”
果然，跟有穷随风设计好的，跟玄菟知夏说的一样，有穷长伯都没有思考，便冲着光幕外头呵斥道。
“还不快快出手救下有穷汪直？！真的耽误了今夜的‘换天’大计，那位大人发起怒来，你担的起，还是我担的起来？”
“既然这样，那通幽箭侍就尽管放心去辅助禁水箭侍将那冥顽不灵的驱神箭侍极早处理，借风箭侍便放心的交给我来对付好了。”
说话的，操纵着幽冥鬼火巨人的背后黑手，竟是玄菟夷部一早站出来与明庶伯说话的龙鹰卫长——玄菟弓虽！
“虽然我的本事微末，但是承蒙那位大人厚爱，他将百鬼鬼火凝结成鬼将交与我手里，就是希望，让我尽力的配合几位箭侍，一齐杀了明庶伯有穷羿殇。所以现在明庶伯还未死，禁水箭侍确实也不得不救。”
说着话，玄菟弓虽竟然撕开了有穷一族神通者凝结成的防御结界，走进了光幕。
玄菟有信面露怒色，即便是原本几个站在玄菟弓虽背后的几个年轻的新进玄菟夷部龙鹰统领，也都是纷纷变了脸色。
大荒中，生死本就不易，为了活命，所以可理解背叛，但最恨叛徒。
玄菟弓虽背对众人，但也不恼，甚至还笑呵呵解释说。
“你们不懂，我不怪你们，你们骂我，我也没时间与你们解释什么。日后，你们都会明白，今晚我们是在做多么伟大的一件事了。”
说话功夫，他也走到了有穷汪直附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原本站在原地不动的幽冥鬼火形成的火焰巨人，竟又重新化成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鬼火。
鬼火森森，呈蓝白色，一明一暗，一明一暗，竟然将玄菟夷族大城给渲染出了一幅别样的美丽画面。
仿佛是不知道那个大神通者将天下的银河给采集了下来，把最亮最耀眼也是最美丽的星辰都一颗、一颗的，安放在了玄菟夷族的大城上。
你看，向着东夷联盟有穷氏皇城所在方向看，那里是一颗金色、温暖、明亮的太阳。
你再看，向着东夷联盟外向着比远处还遥远的方向看，那里是漫无边际的黑暗跟血月。
你们最后看，最后就往城上看。
鬼火就于这日与月间，一明一暗的成了今夜，大荒里的第三种绝色。
而恰逢百鬼来袭，血月当空。
城下平铺着血海，血海上面狞笑着妖怪，这时，有穷随风带笑地万箭齐发，破空。
月色与血色之间，他虽不是第三种绝色，却墨发如染，迎风遗世独立，卓然，突破了月色和血色，尤其是，他脸上噙起的那一弯浅笑，竟同时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尖儿。
分明是有穷随风射出来的箭雨，为百鬼所化成的鬼火给一一阻挡了住，可是现场内所有人，甚至就连玄菟弓虽都觉得这一刻，即便是箭雨没能落下，有穷随风射箭的身姿依旧还是光彩夺目，甚至还要更胜有穷弘范入主了的山丘巨人的神躯。
也不知是谁，最先念到了大荒诗仙城中，青莲诗仙付延年证道之诗诀。
北荒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然后，才想到了有穷随风，是个男的啊。
然后，才看见了漫天的箭雨与一明一暗的鬼火撞在一起，纠缠、破灭，最后光芒一闪，再看时，漫天的箭雨不见了，漫天的鬼火也跟着消失的了无了踪迹。
原是就在众人为有穷随风一笑而失神之际，有穷随风的第二波箭雨落下，新力撞在老力上。
又因为，有时候一加一等于的不一定是二，还可能是道。
故又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就算是修为、境界还没有达到承天境的有穷一族神通者跟玄菟夷族的神通者也都知道。
同境界神通者大战，往往消耗的时间与神通、境界、功法是成正比，越是等级高，修炼的神通强，越是战斗的时间长，越是拖延的日子就久。
反之，亦然。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说眼下的有穷随风与幽冥鬼火所化成的火焰巨人就是例外。
他们同是承天境的大能，放在各族、各城中都属于传说，他们同是半神。
可就是两个半神间的战斗，竟然就在短短的一眨眼功夫，便已一个毫发无损，一个身死道消做了结束。
这是什么概念？
就算是没有修炼的人也不难理解吧？
打倒一个同境界的人就已经很需要费时间，得耐心的找破绽，但若是要杀死一个同境界的人，那么眼力、时机、地利、爆发、运气更不知道要比起打倒他要困难跟复杂了多少倍。
所以，有穷随风与鬼火巨人间的战斗，甚至可以用一个奇迹来形容。
是的，这是一个奇迹。
从光幕内外神通者的脸上就能看的出来，甚至说是从玄菟知夏的脸上，都能看得到一丝的难以置信跟惊讶。
更不必说面如土色的玄菟弓虽脸上，究竟是什么了。
场内要说脸色不变的，也就是唯有通幽箭侍有穷长伯跟有穷弘范了。前者是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后者则是因为入主了神躯，所以眼下再无所畏惧。
所以，玄菟弓虽脸上虽如土色，但是脚下却是悄悄的向着山丘巨人身边靠拢了些去。
悄悄的退了两步，又觉得有些不妥，传音到有穷长伯耳中。
“长伯箭侍，不如我们一起躲进山丘巨人的胸腔吧，一来方便了有穷弘范，咱们虽不能操纵山丘巨人，但是输送一些箭元渡到他体内还是可以的；再来也是为了杀明庶伯，毕竟咱们不能让那位大人久等；三来也是我估摸着其余几位箭伯身边的家伙也陆续都动了手，今夜‘换天’是滔滔大势，谁也拦不住，但是那位大人心里，却是有先有后的。咱们若是······”
玄菟弓虽，没有说完，因为他知道，他的大意折了那位大人与他准备的底蕴，所以今夜就算是真的天变了，于他而言，功劳又能如何？可若是今夜没有成功，那么还真的说不定落在了那位大人眼里，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非但没功，甚至还有过也说不准的。
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人会在乎你的过程如何，要的永远都是结果。
至于说过程，重要吗？
过程重要吗？
玄菟弓虽还真不知道，但是如今他既然已上了船，无论如何，也是再无回路也回不得头了，唯有跟着那位大人一条路的走到底。
至于这条路，是白，还是黑，其实真的都不重要。
说到底，他与那位大人一样，乃至是今夜所有参与“换天”的兄弟们都一样，不过就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才是东夷的未来。
有穷氏很大，东夷联盟更大，可是大的过大荒吗？
有穷氏很强，东夷联盟更强，可是强的过大荒吗？
所以啊，东夷很小，有穷氏更小，他们所在的部落、大城更更小啊，可是即便是这么小，这么小小的地方，为什么他们还是没有被委已重任呢？
为什么他们的头上，还是一些何不食肉羹的酒囊饭袋呢？
是他们真的不行？
还是而今的东夷联盟，在有穷氏的羿公的带领下，根子彻底的烂了呢？
玄菟弓虽不知道，遇到那位大人以前，他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须得把手里攥着的弓箭握的更紧一点，把眼神练得更亮一点，手跟脚再快一点，这样才能在大荒中，活的更久一点。
直到，他遇见了那位大人，直到那一天。
“弓虽小兄弟，你看看啊，咱们东夷联盟的箭伯，统共有八位，其中来自有穷氏的箭伯有五位，剩下的三位，他们不姓玄菟，不姓满饰，不姓玄夷，不姓风夷，他们不姓阳夷、不姓白夷······他们也随了、姓了有穷啊！”
“听听，听听啊！”
“有穷十万为皇，下有王族一六，东西南北百将。北风不入白夷，阴雨都愁玄菟。又有天关九座，敢叫神魔叩首？！”
“听听？仔细的听听啊！七十二箭侍中，有穷霸占了三十六位，王族占据了一十八位，东西南北百将大城占据了九位，余下的九位又分了三位落入十大长老部落里，三位成了三十六城守的亲属，余下的三位啊，七十二箭侍里？！余下的也就是了三位，才真正的分到了东夷联盟！”
“可是即便如此，这三位箭侍，你们看看这三个人吧，哪个不是两鬓班白，哪个又不是那些底层权贵捧出来的？七十二箭侍啊？！哪个真的是从平民做起来的？他们烂了，有穷也烂了，烂的我们的心都要碎了！”
“后羿先祖把东夷交到了我们有穷的手里，为的是要有穷领着东夷联盟的子民们，从有穷的十万里大荒，杀出去，结果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杀回了蒲坂吗？我们并没有！我们把整个东夷联盟都搞成了这个样子，弓虽小兄弟啊，你的心，就真的不痛吗？”
那天以前，玄菟弓虽只知道他爷爷说，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告诉他说，只须得把手里攥着的弓箭握的更紧一点，把眼神练得更亮一点，手跟脚再快一点，这样就能在大荒里，活的更久一点。
那天以后，玄菟弓虽第一次从那位大人的嘴里知道了，原来无论他把手里的弓箭攥的多紧，把眼神练得多亮，手跟脚跑的、放箭的速度多快，这样烂掉了的东夷联盟里，这样烂掉了的大荒里，他都不可能活的更久一点。
他的确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活在大荒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
谁挡住他，不让他活了，他就要更谁玩命。
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