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真好看
玄菟夷族大城上，战局瞬息万变。
变化的是有穷随风与有穷汪直，玄菟有信跟有穷长伯。不变的是有穷弘范入主的山丘巨人神躯与幽冥鬼火形成幻化成的火焰巨人。
从远处看来，不难看见两尊身材高大、魁梧的巨人分别就立在玄菟夷族大城上，一左一右的位置。
有穷长伯，到底还是出手了，可惜，可惜他出手还是有些晚了。
因为即便是有他出手了，有穷汪直还是被那有穷莽与有穷随风身上箭元化灵之后形成的蛟龙与神兽大风给夹击，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身上。
有穷莽请来的蛟龙是什么？
那是可与神龙一族一较高低、不相上下甚至就战斗力而言，或许还要更强一筹的凶神恶煞啊，那可是远古时期，真真正正食吞噬了不知多少人族的魔兽啊！
而且，有穷莽请来的那一缕神魂，也非同一般，乃是蛟龙中修成了神境的存在。
这样的凶神恶煞，这样的魔兽出手，又怎么可能是有穷汪直这个一味踩在浪花上的禁水箭侍，所能抵挡得了的？
再说了，还有有穷随风的神兽大风引路，两者有心算无心，早早的便将有穷汪直的退路也给封了去。
似乎他除了被重创外，真的也就再没什么别的路可走了。
魔兽蛟龙凶恶，神兽大风极速，倏忽间，就落在了有穷汪直的背后。
还没等到有穷汪直脚下踩着的浪花来得及反应，大风翅膀下藏着的一双大如簸箕的爪子，便穿过了有穷汪直的腋下。
大风锋利的指甲死死扎在了有穷汪直肩胛骨的缝隙当中。
有穷汪直痛的连身上汗毛都炸了起来，嘴里还未来得及痛呼出声，背后，大风翅膀鼓荡，就有八方神风又化作成了八对十六条如人的手臂，将有穷汪直给死死的固定，锁在了八方神风的正中。
东北炎风与东方滔风，一双手扣住了有穷汪直的右手、右臂；东南熏风与南方巨风，一双手扣住了有穷汪直的左手、左臂；西南凄风与西方飂风，一双手扣住了有穷汪直的右脚、右腿；西北厉风与北方寒风，一双手扣住了有穷汪直的左脚、左腿。
有穷汪直手与脚被八方神风固定锁住，也称的上是当机立断，马上便要化身为河流，只是可惜，水在快，又如何能快不过风？
“你明知我善跑，为什么打一开始就不提防着一些呢师兄？”
有穷随风御风，轻飘飘的落在了有穷汪直箭元化灵而成的水面上，笑着冲有穷汪直拱手道。
“师弟，你真以为凭着这几道吹面不寒的破风，就能锁得住我吗？”
有穷汪直手脚虽被锁住，嘴巴依旧还是不饶人。也是，但凭有穷随风还真的有些奈何不了他。
毕竟，有穷随风会的，他也会，而他会的，有穷随风却是不会。
毕竟，他也同是有穷随风师父教过的带艺徒弟。
更是因为，说到底，风的速度即便再快，也吹不断河流。他所忌惮、或是害怕的，一开始都不是有穷随风，而是那在山丘巨人剑下依旧还有余力算计了自己的有穷莽。
当然，这里的害怕也是相对而言的。
毕竟，有穷莽已经在山丘巨人剑下，是自身都难保了。可越是如此，有穷汪直心里才越是忌惮。
因为有穷莽既然肯冒着被山丘巨人抓住破绽杀了的风险也要与有穷随风一并袭击自己。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有穷莽跟有穷随风绝对有百分之百能杀了自己的底气。
而这个底气，才是有穷汪直真正所畏惧的。
至于说是有穷随风用来禁锢住自己的八方神风嘛，困人有余，杀人不足，也就是个花架子罢了。
“八方神风，也不过如此嘛，你的四面······”
有穷汪直说到了一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由的额上有冷汗津津，脱口而出道。
“小五，你、你······你的东南西北四象灵兽······呢？”
小五也就是有穷随风，脚下踩在有穷汪直箭元所化的河流上，抬头望向有穷汪直，呵呵笑道。
“东夷不都传是禁水箭侍有穷汪直少有急智，不如你来猜猜看？你说他们会在哪里呢，老四？”
有穷随风话音才刚落下，东南西北四面，有箭元涌动，顷刻间，东面少阳青龙，西面少阴白虎，南面老阳朱雀，北面老阴玄武，四象圣兽便出现在了有穷汪直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看来，你再没机会猜了，看来东夷对你的评价也有些过了，你远没有传闻里那么聪明，不是吗？”
有穷随风一句话功夫，箭元化灵所成的青龙就已经把天上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几颗星辰的星宿之力接引下来，没入了青龙箭灵体内。
借着有穷随风箭元所化成的青龙箭灵，接引来了天上青龙的一道龙爪之力，向着有穷汪直喉颈处捏去。
白虎四肢抓地，仰天发出一声虎啸，不甘示弱，也引来了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跟参水猿七星之力，化成了毛茸茸巨大的一只白虎虎爪。
向着有穷汪直胸口拍去。
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没入朱雀头上，化作了一道火光向着有穷汪直脚下箭元所化的长河，悠悠扬飘去。
唯独玄武还在原地踌躇，迟迟不肯接引来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跟壁水俞之力。
也是情有可原。
实在是有穷汪直所属的禁水箭侍一脉，世代修行的功法正是当年北方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赠与后羿大神的《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而《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所修炼的正是长寿、难死跟风雨。
因此，禁水箭侍一脉的修炼者比起其余七十一脉箭侍而言，往往活的更长、也更久。
然而，即便是有穷随风箭元所化的箭灵，不愿接引来玄武之力对付有穷汪直，也并无大碍。
或是说，这些可能都在有穷随风跟有穷莽的算计当中。
不然，有穷莽箭元化灵后请来的东海外蛟龙一缕神魂入主而形成的蛟龙，又怎么会不偏不正，刚刚好的就落在了原本应该属于四象灵兽中玄武所在的位置呢？
“救······救我！”
有穷汪直不甘，眼里满是对生的不舍跟祈求。
他可是东夷联盟的禁水箭侍！他可是“换天”之后的从龙之臣！他可是修炼的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的《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禁水箭侍一脉，可是长寿与难死在东夷的代名词啊！
他怎么可以死？
他怎么能死？他还是没有活够啊！
“救我！救我啊······”
砰——
白虎虎爪重重的落在了有穷汪直的胸口，力道之重竟拍得有穷汪直胸口与白虎虎爪接触处，升腾起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
噗——
有穷汪直前胸就像是豆腐渣所铸般，摧枯拉朽的被白虎虎爪给拍得凹了下去。一口鲜血，自有穷汪直口中喷出，血中，竟夹杂着肝与脏的碎片。
然而，还没有等到有穷汪直口中喷出来的这口鲜血落地，就被悠悠扬飘着的朱雀化成的火光给蒸发不见了踪迹。
有穷汪直这时候，居然借着白虎虎爪的一拍之力，连着八方神风所化的手臂与脚下踩着的长河一齐向后重重的逃去。
咔嚓——
只可惜，他爆退的速度再快，还是没能快过神兽大风加持下的蛟龙。
噗嗤！
蛟龙后来居上，落在有穷汪直背后，人立而起，两只蛟龙龙爪，八根龙指头上，雪白、锋利的指甲弹出，噗嗤，噗嗤，根根都刺在了有穷汪直后背的肉里。
一个、两个、三个······，蛟龙拨出龙爪，足足八个血洞从有穷汪直的背后透过了前胸。
有穷汪直痛的眼泪扑噗嗤，顺着脸颊往下流，一嘴的牙咬的紧紧，上下牙床、牙缝里，全是血，体内的血液从嘴里流的不顺畅，便从他的鼻子，眼睛跟耳朵里淅沥沥的往下流。
有穷汪直艰难回头，向着有穷长伯与幽冥鬼火所在的位置，向着有穷弘范入主的山丘巨人位置，向着有穷随风，向着明庶伯，向着有穷南岸，向着玄菟有信、玄菟知夏，伸手。
“求······救······我，救我。”
轰——
朱雀所化的火焰这时候才落在了有穷汪直脚下箭元所化成的长河上，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团火焰，竟然将一整条长河在顷刻间，蒸发了去。
有穷汪直身体就像是在一瞬间被人不知道打断了不少跟骨头一般，身体内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骨头爆裂的脆响。
他在忍不住，嘴里、前胸、后背，同时向外喷出夹杂着肝脏、骨头残渣的血水。身子软绵绵的就要倒下，若不是有八方神风化成的手臂还在拽着他的手臂与腿脚，只怕是就方才这一下，他便真的如那随风落叶般，风往哪里吹，他就往哪里倒下了。
咻——
漫天的箭雨，向着有穷汪直身上落下。
箭雨如风，如那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一般，如那母亲的手抚摸着你一般，甚至这场箭雨形成的风里，还带着些春日里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儿。
还卷动起来了，玄菟夷族神通者释放箭元散发出来的各种花的香。
都在朱雀火焰蒸发了有穷汪直脚下长河，而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
大风，鼓荡起了双翅，将八方神风都藏在了漫天的箭雨当中，蛟龙凶神恶煞的脸上也乐呵了起来，卖弄起清脆的歌喉，唱出婉转的龙吟。
龙吟，打着旋儿的，跟清风、与箭雨应和着。
有穷随风手里张开着的游子神弓，这时候也开心的嘹亮的响着、唱着。
箭雨。
箭雨，算的上是东夷联盟最寻常的。东夷联盟家家是箭师，人人都练箭，无论是黄发、垂髫，还是砧衣、浣女，都练箭。
所以，若是真有游人来了东夷，常常见到的最多的风景就是箭雨，一下就是三两天。
游人也不恼。
实在是，东夷联盟中，九夷落下的箭雨是不同的风景。
满饰落下的箭雨像牛毛，玄菟落下的像花针，凫更落下的像细丝······
远远望去，整个东夷就像是下雨般，被箭矢密密地斜织着，还有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
树叶也被箭雨掀起的微风小心的卷走了灰尘，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人的眼。
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也是一道跟着一道箭雨划过夜幕的亮色。
这是，夜里的这些箭雨，非但没有与东夷营造出肃杀的气氛，反倒是烘托出来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
在有穷，在玄菟、在乐浪、或是满饰、或是凫更，小路上，石桥边，还有些撑着伞慢慢欣赏东夷箭雨的游人，大荒外还有狩猎、练箭的孩童，更多的却是披着蓑、戴着笠的借风一脉的游子们了。
借风一脉，不是九夷中特指的哪一族，他们所有的族人，大抵都是如有穷随风一般，来自整个东夷联盟各城、各部落的游子。
他们的房屋便是风，他们的归宿便是风，所以，哪怕是在箭雨的夜里，他们依旧还是站在箭雨下躲避着。
风，什么时候躲过雨呢？
“爹？我们禁水一脉为什么不学学借风一脉的神通呢？你看他们跑的那么快，连风都追不上。”
“这不是我们禁水一脉该修炼的啊。”
“可是我真的好想学。”
“学会了怎么逃跑吗？”
“对啊，只要学会了，往后啊，我想跑到哪里就去哪里。”
“可是，这片大荒，你学了又能去哪呢？唯有东夷才是我们的根子，才是我们的家啊，也只有保护好我们的家，咱们才能活的更久，活的更有尊严啊儿子！”
“家？爹，东夷联盟真的能让我们活的更久吗？”
“哈哈当然啦，小傻瓜，东夷联盟可是我们共同的家园。”
东夷联盟真的，就是——家园吗？
到底是不是家园，年幼的有穷汪直不知道，他只知道修行了《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的父亲，并没有如北方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赠与后羿大神时候所说的那样。
他没有长寿与难死。
相反，他还正值壮年时候，便死在了他所说的保卫家园的一次与荒兽战斗下。
其实，东夷联盟中防御最强的，一直都不是什么担山箭侍一脉，相反的，恰恰是他们禁水箭侍一脉。
这句话，是他的父亲死前，笑着对有穷汪直所说的。
有穷汪直不明白，他们禁水箭侍一脉所图的不就是个长生吗？为什么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爷爷的爷爷，都没有长生呢？
后来，他也是听禁水箭侍一脉中，活的时间最久，久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属于那一代的先祖所说，其实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爷爷的爷爷们，修炼的方向都错了。
他说，大荒的本质是弱肉强食，只有活着才是赢家。
而活着，才是北方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所著的《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的最大奥秘。
他教有穷汪直拜到了有穷弘范父亲的门下，有穷汪直不解，他可是禁水箭侍一脉的少主，怎么可以拜入担山箭侍的门下？先祖说，因为这样能让他活着。
所以，他第一次拜入了担山箭侍门下，他叫他亚父，因为他让他活的更好了。
其实私底下，他还是更喜欢偷偷跑到借风箭侍的门下。后来他真的去了借风箭侍门下，也就是有穷随风师父的门下。
因为他的亚父被荒兽重伤死了，所以老祖真的让他拜入了借风箭侍门下。
有穷汪直，觉得亚父是个傻瓜，因为他与他的父亲一样都说是东夷联盟是一个大家，所以他们都死了。
可是借风箭侍不同，他没有教他如何战斗，反而是教他怎么跑就跑的更快了，所以有穷汪直觉得借风箭侍是个好师傅，因为他教他如何跑，而老祖也说了，战场下，只有跑得最快的人，才能活命啊。
因为老祖活的最久，所以有我汪直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
有一天，借风箭侍问有穷汪直说。
“小汪直啊，你有什么梦想吗？”
“有啊，老祖说了，我辈中人在大荒中修炼，所图的不就是个长生，所以谁能让我活的更好，我就跟着谁，谁能让我长生不死，我就愿意给他当徒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大荒不是吗？
······
意识有些恍惚了，有穷汪直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忽然向着挽弓搭箭的有穷随风笑了。
原来啊，学了再多的神通，也还是会受伤的，但是身上的箭中多了，也就不会痛了。
原来啊，《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真的不能长生的，这个大荒中，活着，你说怎么就真的这么难？
原来啊，原来啊，原来死就是这种感觉，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嘛。
死，有穷汪直忽然就不再害怕了。
“来啊，小五！哥哥走错了路，给我一个痛······”
有穷汪直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了一片箭雨，向着他飞了过来。
真——好看。
就像是，那年他父亲背着他，路过借风箭侍一脉时候，他抬头看到的漫天萤火。
“爹，孩儿不孝，错走了路，这就来给您尽孝了。”
变化的是有穷随风与有穷汪直，玄菟有信跟有穷长伯。不变的是有穷弘范入主的山丘巨人神躯与幽冥鬼火形成幻化成的火焰巨人。
从远处看来，不难看见两尊身材高大、魁梧的巨人分别就立在玄菟夷族大城上，一左一右的位置。
有穷长伯，到底还是出手了，可惜，可惜他出手还是有些晚了。
因为即便是有他出手了，有穷汪直还是被那有穷莽与有穷随风身上箭元化灵之后形成的蛟龙与神兽大风给夹击，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身上。
有穷莽请来的蛟龙是什么？
那是可与神龙一族一较高低、不相上下甚至就战斗力而言，或许还要更强一筹的凶神恶煞啊，那可是远古时期，真真正正食吞噬了不知多少人族的魔兽啊！
而且，有穷莽请来的那一缕神魂，也非同一般，乃是蛟龙中修成了神境的存在。
这样的凶神恶煞，这样的魔兽出手，又怎么可能是有穷汪直这个一味踩在浪花上的禁水箭侍，所能抵挡得了的？
再说了，还有有穷随风的神兽大风引路，两者有心算无心，早早的便将有穷汪直的退路也给封了去。
似乎他除了被重创外，真的也就再没什么别的路可走了。
魔兽蛟龙凶恶，神兽大风极速，倏忽间，就落在了有穷汪直的背后。
还没等到有穷汪直脚下踩着的浪花来得及反应，大风翅膀下藏着的一双大如簸箕的爪子，便穿过了有穷汪直的腋下。
大风锋利的指甲死死扎在了有穷汪直肩胛骨的缝隙当中。
有穷汪直痛的连身上汗毛都炸了起来，嘴里还未来得及痛呼出声，背后，大风翅膀鼓荡，就有八方神风又化作成了八对十六条如人的手臂，将有穷汪直给死死的固定，锁在了八方神风的正中。
东北炎风与东方滔风，一双手扣住了有穷汪直的右手、右臂；东南熏风与南方巨风，一双手扣住了有穷汪直的左手、左臂；西南凄风与西方飂风，一双手扣住了有穷汪直的右脚、右腿；西北厉风与北方寒风，一双手扣住了有穷汪直的左脚、左腿。
有穷汪直手与脚被八方神风固定锁住，也称的上是当机立断，马上便要化身为河流，只是可惜，水在快，又如何能快不过风？
“你明知我善跑，为什么打一开始就不提防着一些呢师兄？”
有穷随风御风，轻飘飘的落在了有穷汪直箭元化灵而成的水面上，笑着冲有穷汪直拱手道。
“师弟，你真以为凭着这几道吹面不寒的破风，就能锁得住我吗？”
有穷汪直手脚虽被锁住，嘴巴依旧还是不饶人。也是，但凭有穷随风还真的有些奈何不了他。
毕竟，有穷随风会的，他也会，而他会的，有穷随风却是不会。
毕竟，他也同是有穷随风师父教过的带艺徒弟。
更是因为，说到底，风的速度即便再快，也吹不断河流。他所忌惮、或是害怕的，一开始都不是有穷随风，而是那在山丘巨人剑下依旧还有余力算计了自己的有穷莽。
当然，这里的害怕也是相对而言的。
毕竟，有穷莽已经在山丘巨人剑下，是自身都难保了。可越是如此，有穷汪直心里才越是忌惮。
因为有穷莽既然肯冒着被山丘巨人抓住破绽杀了的风险也要与有穷随风一并袭击自己。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有穷莽跟有穷随风绝对有百分之百能杀了自己的底气。
而这个底气，才是有穷汪直真正所畏惧的。
至于说是有穷随风用来禁锢住自己的八方神风嘛，困人有余，杀人不足，也就是个花架子罢了。
“八方神风，也不过如此嘛，你的四面······”
有穷汪直说到了一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由的额上有冷汗津津，脱口而出道。
“小五，你、你······你的东南西北四象灵兽······呢？”
小五也就是有穷随风，脚下踩在有穷汪直箭元所化的河流上，抬头望向有穷汪直，呵呵笑道。
“东夷不都传是禁水箭侍有穷汪直少有急智，不如你来猜猜看？你说他们会在哪里呢，老四？”
有穷随风话音才刚落下，东南西北四面，有箭元涌动，顷刻间，东面少阳青龙，西面少阴白虎，南面老阳朱雀，北面老阴玄武，四象圣兽便出现在了有穷汪直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看来，你再没机会猜了，看来东夷对你的评价也有些过了，你远没有传闻里那么聪明，不是吗？”
有穷随风一句话功夫，箭元化灵所成的青龙就已经把天上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几颗星辰的星宿之力接引下来，没入了青龙箭灵体内。
借着有穷随风箭元所化成的青龙箭灵，接引来了天上青龙的一道龙爪之力，向着有穷汪直喉颈处捏去。
白虎四肢抓地，仰天发出一声虎啸，不甘示弱，也引来了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跟参水猿七星之力，化成了毛茸茸巨大的一只白虎虎爪。
向着有穷汪直胸口拍去。
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没入朱雀头上，化作了一道火光向着有穷汪直脚下箭元所化的长河，悠悠扬飘去。
唯独玄武还在原地踌躇，迟迟不肯接引来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跟壁水俞之力。
也是情有可原。
实在是有穷汪直所属的禁水箭侍一脉，世代修行的功法正是当年北方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赠与后羿大神的《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而《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所修炼的正是长寿、难死跟风雨。
因此，禁水箭侍一脉的修炼者比起其余七十一脉箭侍而言，往往活的更长、也更久。
然而，即便是有穷随风箭元所化的箭灵，不愿接引来玄武之力对付有穷汪直，也并无大碍。
或是说，这些可能都在有穷随风跟有穷莽的算计当中。
不然，有穷莽箭元化灵后请来的东海外蛟龙一缕神魂入主而形成的蛟龙，又怎么会不偏不正，刚刚好的就落在了原本应该属于四象灵兽中玄武所在的位置呢？
“救······救我！”
有穷汪直不甘，眼里满是对生的不舍跟祈求。
他可是东夷联盟的禁水箭侍！他可是“换天”之后的从龙之臣！他可是修炼的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的《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禁水箭侍一脉，可是长寿与难死在东夷的代名词啊！
他怎么可以死？
他怎么能死？他还是没有活够啊！
“救我！救我啊······”
砰——
白虎虎爪重重的落在了有穷汪直的胸口，力道之重竟拍得有穷汪直胸口与白虎虎爪接触处，升腾起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
噗——
有穷汪直前胸就像是豆腐渣所铸般，摧枯拉朽的被白虎虎爪给拍得凹了下去。一口鲜血，自有穷汪直口中喷出，血中，竟夹杂着肝与脏的碎片。
然而，还没有等到有穷汪直口中喷出来的这口鲜血落地，就被悠悠扬飘着的朱雀化成的火光给蒸发不见了踪迹。
有穷汪直这时候，居然借着白虎虎爪的一拍之力，连着八方神风所化的手臂与脚下踩着的长河一齐向后重重的逃去。
咔嚓——
只可惜，他爆退的速度再快，还是没能快过神兽大风加持下的蛟龙。
噗嗤！
蛟龙后来居上，落在有穷汪直背后，人立而起，两只蛟龙龙爪，八根龙指头上，雪白、锋利的指甲弹出，噗嗤，噗嗤，根根都刺在了有穷汪直后背的肉里。
一个、两个、三个······，蛟龙拨出龙爪，足足八个血洞从有穷汪直的背后透过了前胸。
有穷汪直痛的眼泪扑噗嗤，顺着脸颊往下流，一嘴的牙咬的紧紧，上下牙床、牙缝里，全是血，体内的血液从嘴里流的不顺畅，便从他的鼻子，眼睛跟耳朵里淅沥沥的往下流。
有穷汪直艰难回头，向着有穷长伯与幽冥鬼火所在的位置，向着有穷弘范入主的山丘巨人位置，向着有穷随风，向着明庶伯，向着有穷南岸，向着玄菟有信、玄菟知夏，伸手。
“求······救······我，救我。”
轰——
朱雀所化的火焰这时候才落在了有穷汪直脚下箭元所化成的长河上，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团火焰，竟然将一整条长河在顷刻间，蒸发了去。
有穷汪直身体就像是在一瞬间被人不知道打断了不少跟骨头一般，身体内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骨头爆裂的脆响。
他在忍不住，嘴里、前胸、后背，同时向外喷出夹杂着肝脏、骨头残渣的血水。身子软绵绵的就要倒下，若不是有八方神风化成的手臂还在拽着他的手臂与腿脚，只怕是就方才这一下，他便真的如那随风落叶般，风往哪里吹，他就往哪里倒下了。
咻——
漫天的箭雨，向着有穷汪直身上落下。
箭雨如风，如那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一般，如那母亲的手抚摸着你一般，甚至这场箭雨形成的风里，还带着些春日里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儿。
还卷动起来了，玄菟夷族神通者释放箭元散发出来的各种花的香。
都在朱雀火焰蒸发了有穷汪直脚下长河，而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
大风，鼓荡起了双翅，将八方神风都藏在了漫天的箭雨当中，蛟龙凶神恶煞的脸上也乐呵了起来，卖弄起清脆的歌喉，唱出婉转的龙吟。
龙吟，打着旋儿的，跟清风、与箭雨应和着。
有穷随风手里张开着的游子神弓，这时候也开心的嘹亮的响着、唱着。
箭雨。
箭雨，算的上是东夷联盟最寻常的。东夷联盟家家是箭师，人人都练箭，无论是黄发、垂髫，还是砧衣、浣女，都练箭。
所以，若是真有游人来了东夷，常常见到的最多的风景就是箭雨，一下就是三两天。
游人也不恼。
实在是，东夷联盟中，九夷落下的箭雨是不同的风景。
满饰落下的箭雨像牛毛，玄菟落下的像花针，凫更落下的像细丝······
远远望去，整个东夷就像是下雨般，被箭矢密密地斜织着，还有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
树叶也被箭雨掀起的微风小心的卷走了灰尘，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人的眼。
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也是一道跟着一道箭雨划过夜幕的亮色。
这是，夜里的这些箭雨，非但没有与东夷营造出肃杀的气氛，反倒是烘托出来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
在有穷，在玄菟、在乐浪、或是满饰、或是凫更，小路上，石桥边，还有些撑着伞慢慢欣赏东夷箭雨的游人，大荒外还有狩猎、练箭的孩童，更多的却是披着蓑、戴着笠的借风一脉的游子们了。
借风一脉，不是九夷中特指的哪一族，他们所有的族人，大抵都是如有穷随风一般，来自整个东夷联盟各城、各部落的游子。
他们的房屋便是风，他们的归宿便是风，所以，哪怕是在箭雨的夜里，他们依旧还是站在箭雨下躲避着。
风，什么时候躲过雨呢？
“爹？我们禁水一脉为什么不学学借风一脉的神通呢？你看他们跑的那么快，连风都追不上。”
“这不是我们禁水一脉该修炼的啊。”
“可是我真的好想学。”
“学会了怎么逃跑吗？”
“对啊，只要学会了，往后啊，我想跑到哪里就去哪里。”
“可是，这片大荒，你学了又能去哪呢？唯有东夷才是我们的根子，才是我们的家啊，也只有保护好我们的家，咱们才能活的更久，活的更有尊严啊儿子！”
“家？爹，东夷联盟真的能让我们活的更久吗？”
“哈哈当然啦，小傻瓜，东夷联盟可是我们共同的家园。”
东夷联盟真的，就是——家园吗？
到底是不是家园，年幼的有穷汪直不知道，他只知道修行了《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的父亲，并没有如北方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赠与后羿大神时候所说的那样。
他没有长寿与难死。
相反，他还正值壮年时候，便死在了他所说的保卫家园的一次与荒兽战斗下。
其实，东夷联盟中防御最强的，一直都不是什么担山箭侍一脉，相反的，恰恰是他们禁水箭侍一脉。
这句话，是他的父亲死前，笑着对有穷汪直所说的。
有穷汪直不明白，他们禁水箭侍一脉所图的不就是个长生吗？为什么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爷爷的爷爷，都没有长生呢？
后来，他也是听禁水箭侍一脉中，活的时间最久，久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属于那一代的先祖所说，其实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的爷爷的爷爷们，修炼的方向都错了。
他说，大荒的本质是弱肉强食，只有活着才是赢家。
而活着，才是北方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所著的《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的最大奥秘。
他教有穷汪直拜到了有穷弘范父亲的门下，有穷汪直不解，他可是禁水箭侍一脉的少主，怎么可以拜入担山箭侍的门下？先祖说，因为这样能让他活着。
所以，他第一次拜入了担山箭侍门下，他叫他亚父，因为他让他活的更好了。
其实私底下，他还是更喜欢偷偷跑到借风箭侍的门下。后来他真的去了借风箭侍门下，也就是有穷随风师父的门下。
因为他的亚父被荒兽重伤死了，所以老祖真的让他拜入了借风箭侍门下。
有穷汪直，觉得亚父是个傻瓜，因为他与他的父亲一样都说是东夷联盟是一个大家，所以他们都死了。
可是借风箭侍不同，他没有教他如何战斗，反而是教他怎么跑就跑的更快了，所以有穷汪直觉得借风箭侍是个好师傅，因为他教他如何跑，而老祖也说了，战场下，只有跑得最快的人，才能活命啊。
因为老祖活的最久，所以有我汪直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
有一天，借风箭侍问有穷汪直说。
“小汪直啊，你有什么梦想吗？”
“有啊，老祖说了，我辈中人在大荒中修炼，所图的不就是个长生，所以谁能让我活的更好，我就跟着谁，谁能让我长生不死，我就愿意给他当徒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大荒不是吗？
······
意识有些恍惚了，有穷汪直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忽然向着挽弓搭箭的有穷随风笑了。
原来啊，学了再多的神通，也还是会受伤的，但是身上的箭中多了，也就不会痛了。
原来啊，《太上说玄天大圣真武本传神咒妙经》真的不能长生的，这个大荒中，活着，你说怎么就真的这么难？
原来啊，原来啊，原来死就是这种感觉，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嘛。
死，有穷汪直忽然就不再害怕了。
“来啊，小五！哥哥走错了路，给我一个痛······”
有穷汪直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了一片箭雨，向着他飞了过来。
真——好看。
就像是，那年他父亲背着他，路过借风箭侍一脉时候，他抬头看到的漫天萤火。
“爹，孩儿不孝，错走了路，这就来给您尽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