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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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孟津港剑挑群狼 赖小姐就地施粮

    tue sep 16 13:03:01 cst 2014

    亥时已过,赖府厢房。

    易秦川关了房门便要往浴桶里钻,却赖妍秋止住:“这浴桶这么大点,怎么藏人?”

    易秦川皱眉环顾:“那藏哪里?……”

    “快!去床上……”妍秋一把推过秦川,自己却又跳回浴桶里:“别出声……”

    只见赖妍君已提着宝剑引碧玉、碧莲进得门来。妍君见妍秋正在沐浴,急令两个丫鬟出去将几个家丁拒在门外。见屋里一片狼藉,遂问妍秋:“姐姐刚才怎么了?”

    妍秋扭头回看不见秦川,也算踏实了:“刚才有只好大个的老鼠……”

    妍君收剑回鞘却笑逗妍秋:“咳,我还以为是姐姐遇到什么采花淫贼……你也太……”

    妍秋冲妍君撩了掌水:“丫头!”

    妍君岂肯吃亏?当即挽起袖子欲来报复,妍秋只得投降:“好了,好了,我认输了……”

    妍君似并不罢休,双手放在浴桶里:“叫你泼我?……”

    妍秋双手遮面:“叫你瞎说?……”

    妍君又是一脸狡黠:“好了,姐姐,妍君不该瞎说……你放下来,我不泼你……”

    “我才不呢!我还不知道你?……”妍秋一想易秦川还在屋里,得赶紧把妍君打发走,于是放下双手却闭着眼:“好吧,不许泼我……”

    妍秋这才刚露出脸,果然就被妍君撩了一捧水。妍秋似被呛了水,妍君急上去安慰认错。妍秋也不生气,只言时候不早让妍君休息。妍君打发走家丁又领着两个丫鬟把屋里收拾一番这才离去。

    易秦川正欲现身,却闻妍秋开口:“公子莫急出来!待我更了衣……”稍时,妍秋穿了睡袍唤秦川:“公子可以出来了。”

    易秦川颇为尴尬,赖妍秋也觉尴尬,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尴尬的站着。

    “时候不早了,公子早些歇息吧……”

    “小姐也早些歇息……在下告辞……”

    易秦川正欲离开忽地想起什么,急转身去止妍秋,不想却一脚踩到半块胰皂上。

    赖妍秋正收拾床褥,闻声刚转过身来,却同易秦川一并跌在床上。

    二人一上一下跌倒床上不打紧,两张嘴竟紧紧贴在了一起。

    “啪”……易秦川未及回神,却见妍秋瞪大双眼着实给了秦川一记耳光。也不知妍秋哪来的力气,五个清晰的指印赫然印在易秦川脸上。妍秋也觉出手重了,可……

    原是易秦川欲躲床上,见被褥单薄不能藏人,欲伏于账架之上又有不便……手里还捏着那只天杀的老鼠,遂把老鼠塞进了被窝里。刚才只顾尴尬,哪记得这茬事情?

    此后几日,二人每每见着对方都匆忙而避,以免尴尬再起。

    ……

    时近黄昏,肃宁李庄。

    深蓝短装女子跪于一座大坟前烧着纸钱:“女儿不孝……”

    大坟修得颇有规格,绝非一般大户所为,只见墓碑上篆刻:李公讳才仑之墓。其书法苍劲有力,实乃名家手笔;其刻功精致绝伦,也乃巧将所为。旁有墓志,再看立墓之人乃是李进忠、李锦绣……却不知何故,墓碑角处竟被人扔了一枚臭鸡蛋……

    女子掏出手帕正在擦拭污渍,几个官差模样近了前来:“主公要见你!”女子头也不回,只专注墓碑是否擦干净:“知道了。”

    刚才那人正欲发作,却被身边另一人拉住:“望二娘早些动身,我等先行告退。”说毕,几人退走而去。女子也不做其他反应,见碑上污渍已除,又擦拭一番这才离去。

    这才刚刚离去,三五个村民聚到一块议论纷纷。

    “那李老头他们家祖坟上啥时候冒青烟了……”

    “切,那魏四发达了跟李家有什么关系……”

    “唉,只可惜苦了二娘了……”

    “嘘……小声点!……”

    ……

    却说易秦川等人在赖府小住,不觉已有旬日。

    一日众人陪同两位小姐逛街归来,却不见赖宁远身影。妍君问过赖仲权才知,原是赖家商号“丰源祥”在南阳府的分号出了些纠纷。赖宁远领着邵、朱两弟子前去处理,因事况紧急未及等众人回来告辞。

    妍君一听是生意上的事也不再多问。赖仲权却言说收到赖宁致书信称近期公务繁多,欲让两姐妹到京城陪堂姐妍潇。

    妍君一听自是兴致勃勃,当即就要拉着妍秋赴京城。赖仲权却止了二人说明早再走不迟,又言世道不平,欲请秦川等人陪护。

    几人一想也无旁事,去京城开开眼界也正好,遂满口答应。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辞过赖仲权正欲出发。赖仲权却将一封书信交于杜子程,又对其附耳密授一番。并再三嘱咐易秦川等人尽量赶在八月初回来洛阳,以便共赴中秋夜嵩山武林大会。原是赖仲权八月初八过六十大寿,故叫众人早些回洛阳。

    眼下赖府已备妥了 车马,怎料易秦川不会骑马,只得与妍秋同乘马车而行。两个丫鬟却与妍君各自提剑跃身上马,尽显飒爽英姿。

    连带车夫丫鬟,一行十一人浩浩荡荡往京城出发。一路有说有笑,不觉间已到了孟津港,欲从此处渡黄河,却只有一条小船可以摆渡。问过艄工才知,原是夏汛将至,其他船都去补修了。众人也不多疑,分批而渡。

    河这岸只剩易秦川、赵大同、高一剑及两姐妹,其他人连带车马都已平安过了河。却见三四十众持各色武器围了上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细一看,那日擂台上陈其、范承也在其中。原是此二人那日在赖府落败,不甘人财两空。后又纠集了一帮没抢到金子的乌合之众已在港口专候多日了。

    妍君拔剑便要冲上去却被易秦川拉住:“他们人多……”

    秦川正欲上去却又被高一剑拦下:“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何劳易兄出手?且看高某剑法如何!”

    高一剑说毕,当即抽出三尺龙泉宝剑向前便是几步疾走。刷刷刷那么几下,身后便倒下了三五人。

    再看那倒地之人,死倒没死,只不过非伤即残,一个个**着。

    “愣着做什么?!”陈、范二人身后闪出一独眼来:“上!”

    一帮人本是愣着,听得独眼令下便蜂拥而上。高一剑也不慌乱,大步流星奔陈、范二人而去。但有近身者才出剑或刺或挑,一剑一个非伤即残,却不取其性命。

    眼见又有数人倒下,独眼怒了:“一群废物!”说毕抄起一把环首大刀跳到高一剑面前:“小子,你还算有两下子……”

    高一剑剑眉一骤,凤眼怒睁:“少啰嗦!”一招“剑贯白梅”直扑独眼龙而去,独眼急抡起大刀便是一档。

    刀剑相撞,迸出一道火花。高一剑暗吃一惊,也不敢迟疑,遂变出一招“清风抚月”。此招看似轻柔无力,实则暗藏杀机。独眼耍起环首刀欲砍高一剑空挡,哪知正中圈套。高一剑剑锋回转,眼见就要刺中独眼手腕,不想独眼却把大刀一横,竟生生挑开来剑。两人斗了十数合,仍不见高下。

    却说高一剑被独眼缠着不得分身,这边却有几个喽啰来抢妍秋,易秦川当即夺去妍君宝剑迎了上去:“借你宝剑一用……”。

    只气得妍君牙痒:“姐姐交给你了……”。把妍秋撇给赵大同,却自个儿赤手空拳追易秦川去了。

    赵大同只得把肩上包袱向后甩了甩,双手握紧长刀,瞪大了眼睛四面警戒。

    易秦川这才上前几尺,却觉有人搭上左肩,急向右转身举剑便要刺去。一见是妍君又是急收:“你怎么上来了?”

    妍君怒睁杏眼却一心要夺回宝剑:“谁叫你抢我宝剑?!”竟也不顾身边那些张牙舞爪的喽啰,与秦川斗作一团。

    却说十来个喽啰见二人打了起来,竟也不知如何是好,就那么围作一圈傻傻的看着。

    “上啊!”陈其踹了一赤臂大汉一脚:“你们不要黄金了?”那帮喽啰见了此景才一拥而上。

    妍君哪是秦川对手?一连抢了几招也没碰到剑柄,正含羞带怒间却不知怎地剑已握在手上。急接着就觉得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仰首带颈眼见跌倒却被易秦川搂住蛮腰。“咻”地转了一个大圈,再看那十余喽啰各个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妍君正得意间,却意识到易秦川还搂着自己,双颊再升两抹红霞,只一把推开秦川:“……”

    却有一人摸到赵大同身边欲抢包袱,大同也不出刀,只一脚踢翻来人,却用刀背拍了拍那人屁股:“嘿嘿,你以为大爷我是吃素的?还不快滚!”那人一听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跑的无影无踪。

    大同见了自是得意一笑:“妍秋妹子放心,有俺赵大同在,保你少不了一根头发!”妍秋听了只是掩口笑而不语。

    那边高一剑见易秦川与妍君上得前来急虚晃了一招, 人却闪到了一边:“不劳二位帮忙,高某这便了事。”言毕竟使出了一剑门绝技“九影神剑”来,一招快似有九影,九影连刺而去。

    独眼左挡右避,却还是挨下了一记。也顾不得疼,咬着牙又是一横劈,哪知高一剑一招“九龙探海”竟飞身跃过独眼头上一通猛刺。独眼只得把大刀横在头顶一阵乱舞,总算护住了天灵,左臂却又吃了两剑。

    独眼不敢再战,佯装负伤倒在地上,但见高一剑松懈便就地滚出一丈有余,这才捂着伤口半跪着求饶:“大爷饶命!小的们眼拙不认大爷高人……大爷饶命……”

    高一剑尚未年满十八,被独眼这么一叫顿觉好笑,却又强忍着没笑出来,只把三尺龙泉一横:“还不快滚?!”

    独眼赶紧磕头,头还没挨地又急吹一声亮哨,赶紧仓皇逃命去了。其余众人听得哨响,也顾不得去扶那几个倒地的,一个一个没了命的跑了。

    妍君并不罢休,正欲去追,却听得东方破与柳随风驾船而来:“妍君小姐,穷寇莫追!”

    原是二人在河那岸见几人被围,特来接应,哪知被艄工撇在了江中,也亏得柳随风会驾船,不然……

    妍君哪里肯依?惹得众人又是一番好劝,又到一喽啰面前踢了几脚这才随几人过河。

    “喂,小羊倌!”妍君似问似讽问易秦川:“你不是要做大侠吗?怎么连把剑都没有?”

    “是啊,”东方破也来掺和:“正所谓功欲立必先利其器,易兄弟总不见得每次与人交手都要现折竹竿吧?”

    都说了易秦川是个穷羊倌,他哪来钱买兵器:“这个……”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只见柳随风一拍脑袋:“太原府外砺剑山庄,南宫世家世代铸造兵器,大庄主南宫冀更有再世欧冶子之称……”

    “对呀对呀……”妍君冲大伙亮开宝剑:“我这柄青霞剑便是爷爷从砺剑山庄选的!”

    “既然没有旁事,不妨绕到太原府开开眼界!”东方破抱着唐刀双手交叉:“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也无异议,唯杜子程似有不悦,只说护送两姐妹去京城要紧。妍君只言太原府热闹非凡,非去看看不可。杜子程拗不过妍君,一想也费不了多少时日也不再做他言。一行人继续向北往太原而去。

    自打出了赖家,赵大同就背着一个包袱,妍秋几次请大同把包袱放车上都被回绝。谁都知他那包袱里是秦川转赠的千两黄金,时不时有人挑逗大同,要帮他背一段路。可那赵大同俨然一个财迷,谁都不让碰,即便是出得一身大汗也说不累。

    话说一里轻,二里重,三里背不动。眼见过了晋中,太原就在眼前,却不见大同的包袱了。众人问了,大同只说藏起来了。众人更是逗大同玩,问他藏哪了,大同佯装失忆,一摸脑袋瓜只说自己也忘了,而后便催马急去。

    众人正笑间,却见路上一些瘦骨嶙峋衣衫褴褛之人,三三两两由北而南经过车马。

    妍秋心软,遂叫住众人,下车拿了些干粮清水给路人。

    一老人抢过水囊打开囊嘴却递给身后一小娃:“碎虎娃,快喝些水……”

    那个叫虎娃的只穿了件大号的对襟褂子却没袖子,两条胳膊晒的黝黑,小脸蛋紫红紫红……似有些怕生,一直躲在老人身后不敢出来。

    几经老人劝,虎娃终于接过水囊,只一口便呛到不轻。妍秋赶紧轻拍虎娃后背甚是心疼:“虎娃慢点喝,姐姐给你扶着……”

    老人赶紧给妍秋作揖:“娃娃小,不懂事,别弄脏了姑娘衣裳……额们可赔不起……”

    妍秋只顾给虎娃喂水:“不碍事……”

    柳随风挤上前来:“老人家,听您老口音像是陕北的?怎么到这来了?”

    “唉,陕北本就雨水不多,这几年更是连年大旱……”老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虎娃一眼:“他爹被土匪杀了,娘也改嫁了,额们只得出来找口吃的……”

    东方破也了下马,拿了干粮给老人:“官府不管吗?”

    老人一听官府,只轻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慢慢嚼着一小口干粮,却当是没听见。

    “老人家,”易秦川上前关切道:“慢点……别噎到了……来喝点水。”

    “谢谢这位公子,”老人接过水囊:“你们可真是大好人呐……要是那些官老爷也像你们这样……唉……”

    “不知老人家有何打算?”易秦川问道。

    “唉……”老人仍是一声叹息:“额能有什么打算?哪里能混口吃的就去哪里……只可怜虎娃才七岁……”

    易秦川此刻感受颇深,正欲再言,却见数十人将车马围了起来。杜子程立即上前拔出半尺宝剑来,众人但见寒光一闪,不敢再往前一步,却眼巴巴盯着干粮清水。

    “杜兄何故如此?”秦川一句急问。

    杜子程依是仗剑而立:“饥民如狼,不可不防!”

    妍君推了一把杜子程:“四师兄也太小心了,你没看他们都饿成什么样了……”

    “四师兄大可不必如此,”妍秋也起身:“想在洛阳时,四师兄不是也常帮忙布施吗?此刻怎变得如此猜忌?”

    杜子程又给妍君推了一把,这才收剑立于一旁。

    数十饥民一拥而上,尽抢干粮清水。凡抢到干粮者只管大口吞咽,却差点噎个半死。

    眼见饥民越发疯狂,杜子程拔剑跳上车头一声厉喝:“谁敢伤到我家小姐,休怪我刀剑无情!”

    倒是听得这声厉喝,一帮饥民规矩了不少。怎奈僧多粥少,备的干粮不够分。没分到食物的自然沮丧,更有涕涰者。可饥民还在不断涌来,只把车马围得水泄不通。

    两姐妹一合计,决定折回晋中多购些米粮,明日一早在北关大路上施粥施粮。怎奈饥民不信,任几人如何说,只死活不让车马移动半步。

    不想这却惹怒了赵大同,只见大同把长刀一横,大踏两步上前:“怎么?俺妍秋妹子和妍君妹子说话你们听不见?都给我让开!”

    饥民虽有不甘,然而见了如此彪形大汉横刀怒喝,也只得空出一道缝隙来。本来奔走千里就为了寻口吃的活下来,此刻谁也不想把命搭上。

    秦川等人分列两旁护卫两位小姐出来,却见柳随风抓耳挠腮:“他们扣了三匹马做质……”

    大同一听便要发作,却被妍秋止住:“赵大哥不必动怒……”

    大同听得妍秋唤自己作“赵大哥”,当即如饮过两坛老窖,如痴如醉犹如呆了一般。

    只见妍秋也做江湖中人样对众饥民一抱拳:“请各位乡亲父老放心!我赖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众人都返晋中而去,可那赵大同还没回过神来。被丫鬟碧玉猛推一把这才回神,挠着头皮尾随车马而行。

    一众人折回晋中立刻拿出所有银两,妍君更是要把众人搜刮一遍。知秦川穷酸,也不做为难。问大同黄金何在,大同死不肯说,只气得妍君牙痒却也无奈。

    妍秋欲把首饰拿去典当,被东方等人拦下:“赈济之事哪有穷尽?适可而止……”遂也作罢。

    高一剑却掏出几张银票来:“不劳二小姐费事,高某只剩这些了……”

    “呵呵……”妍君一把抢了过来:“四百两,挺大方的哈……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高一剑耸耸肩:“就这么多了……”

    眼下也凑了将近千两,想必差不多了,众人分头行动起来……

    第二天一早,那些饥民将信将疑来到北关,果见妍秋等人备了许多热食米粮。也不需指点,自觉排起了长队依次领取。长队一路排去不见队尾,岂是三五百众?足千人有余,幸得妍秋拜访了几位当地商贾,又募集了不少银两,不然只怕打破锅底也不够份。

    见昨日那老人与虎娃过来,妍君一把抱起虎娃塞过来一个大肉包。妍秋也拿来一身干净衣服给虎娃换上,又掏出一方丝帕替虎娃拭去脸上尘土,完了更是塞给老人几两碎银子……

    众饥民领了馒头热粥,又得十斤米面外加二十枚铜钱。自是感激不已,直言两姐妹是菩萨转世,拜了又拜。昨日那几个扣马之人此刻也是满脸羞愧,还了马匹。众饥民几番跪拜,妍秋等几番搀扶,直折腾到了午后,众人才陆续沿路南下而去。

    见饥民已去,时候也不早了,杜子程急催大家上路:“我们路上要走快些,不然晚上到不了太原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众人也不再耽搁,乘车的乘车,上马的上马,只留了两个丫鬟收拾局面。

    西阳半挂,晋中往太原的大路上,一队车马疾过,只扬起几道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