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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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分离

    sun sep 25 09:00:00 cst 2016

    逃命和赶路是两回事,逃命是必须要急切的,不惜代价,保命第一,其它任何事情都可忽略不计;赶路则不然,目标是到达目的地,用什么方式,用多少时间,相对自由和轻松,当然额外有约定、有承诺的除外。

    这两者一旦确定了其中之一,那么就要开始选择方式和方法了。现在的天生和觉行、觉远师兄弟三人却陷入这样的迷惑:这接下来到底是要逃命呢,还是要赶路呢?

    产生迷茫有这样的两个原因,其一,长谷追杀朱弘一行人,跑到了这里,长谷认定昭空寺就是朱弘的目的地。理由很简单:博王与智善方丈是旧交,逃命选择的地方必定要能生死相托,关系死铁是前提。但眼下朱弘未曾逮到,至于天生的生死未卜,这倒可以省略,天生不在长谷的必擒名单上,捉与不捉或者杀与不杀只在一念之间。长谷这边没了正主,便没有了托词,再以窝藏反贼之类的,就都成了空谈。虽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毕竟师出无名,先落了下乘,长谷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兵压昭空寺,而是另有缘由!天生和朱弘只是在天平上加了一个小秤砣而已。

    其二,事起仓促,只是对昭空寺而言,长谷必是有备而来。寺内僧众皆造名册,首要人物更不可少,所以智善方丈只能安排觉远和觉行远走高飞,要不是他们沾了偶然救了天生这样机缘巧合的光,要不就是两个小沙弥另有背景,长谷专门针对他们而来。但细细一思量,他们只是两个厨房打杂,背景肯定不大,长谷为他们而来又是不成立的。

    从以上两点来看,长谷发兵围寺,没理由追杀两个沙弥,所以逃命一说应该不成立。

    天生主动提议,三人虽小,凑在一起,也琢磨了个七七八八。不论怎样,谋定而后动,觉行尽管不甚积极主动,但也基本同意不用急于逃命的结论。

    这个看法达成一致后,就是下面的抉择了,既然不用逃,可要到大觉寺,大摇大摆肯定不行,武宁军不在乎捉回漏网之鱼。雇人雇车也不行,天生逃命匆忙哪顾细软,而觉行、觉远因昭空寺的金钱戒,三人是兜比脸净,身无分文。

    怎么走?啥时候到?这是两个大的问题。

    怎么走,包含东西太繁杂,走大路,走小路?走人多的地方,还是人少的地方?分开走,还是一起走?用不用掩饰身份,怎么掩饰?……等等一系列的头疼事情。至于什么时候到,最后更是争执起来,互不相让,各持己见。

    天生觉得没必要快,就是投奔,又没人追,年内到即可,几人也没被托付重任,自己有啥宝贝也不知道,早到晚到一个样。觉行则不这样认为,昭空寺命运未知,找大觉寺智能方丈必有主张,能早不晚。

    二人其实都有道理,角度不同导致的看法差异,没有对与错。

    就这样,争争吵吵过了两天,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山林边缘。还有一个山峰,爬过去以后地势就相对平坦,觉远出过一次远门,大概能确定快见到人烟了。争论最终也没有结果,天生和觉行同时得出一个结论,道不同不相为谋,干脆各走各路。

    路越来越宽,代表走过的人是越来越多。走路者众,才有人会修路,并且实用性和舒适性都能兼顾得到。再拐过一个山坳,就出了山林。渺无人烟有没人的好处,人丁兴旺有人多的好处,凡事都有两面性,就看怎么认识和理解。

    三人行本是好事,意见相左可以举手投票,少数服从多数。但在天生他们这里却是行不通。觉行凡事对着干自然不说,觉远也只能是左右为难。有时明明觉得天生策划周详,占了道理,可看到觉行的一副看着办的表情,只好要不投弃权票,要不投违心票,一个碗里扒拉饭长大的再不济也是袍泽。所以赞同多寡没有实际意义。

    在山林穿行,三人一共走了三天,渴了饮山溪水,饿了吃獒犬腿,现在已经快水尽粮绝了。獒犬腿是在返回的时候顺手捡回,本来照天生意思,再备些肉,可觉行不同意,赶路要轻装,卸掉一切累赘。含沙射影,指向天生受了伤,也是个累赘。但天生可不是泥捏的,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再是啥也没拿,除了觉远先前割下的那两条獒犬腿。

    不过真的幸亏这些肉食,果腹的同时还耐饿,更能保证体力,总算支撑着爬出了群山。

    天生的伤也慢慢有了好转。总之,算是重见天日了。

    前面有人,依稀中有人躺倒在路边。觉远到底岁数小一些,好奇心重,慢慢靠近细瞧。

    “是个醉鬼。”觉远蹲下用手摇了摇,转头说道。

    本来是准备用脚触碰的,不过看到躺着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心有不忍。

    既是醉鬼,大家自然少了兴致。绕过去,继续前行。

    很快前面出现岔路,共三条,一条向西北,一条向正北,一条向东北。正北的那条稍宽,也较为平坦。

    觉行转头看了下天生,抬步直奔正北而去。

    觉远尴尬得摸了摸头,他和觉行都是沙弥,没受足戒,不剃光头,如今算是个圆寸。换掉衣服,带个帽子或头巾,当无人识得出自寺庙。

    “弄身衣服,别尽讲佛律寺规。”天生对觉远一直心存感激,确切说觉远也是救命恩人。

    “知道了,天生施主!”几天在一起,觉远熟稔了很多,他也对天生脾气,不似觉行生硬孤僻,喊出‘施主’二字,也是故意,孩子气还是浓重。

    “记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家的孩子,不是沙弥了,暂时忘掉佛家的繁文缛节吧,免得无端惹出麻烦。”天生瞪了他一眼,“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少相信生人。”天生不放心觉远,他心里突然冒出‘弟弟’这个称呼,但没叫出口。

    “嗯,你也小心,我们大觉寺再见面。”觉远知道此行分别,后会无期。

    天生与他不同,对他而言,智善方丈的交待义不容辞,必去大觉寺。而天生则不然,大觉寺可去可不去,他所有牵绊的事基本已了,恢复了自由身,隐瞒博王的事即可。再者去大觉寺途中万千艰险,对谁都是难免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

    觉远虽小,心里却是明了。

    “这把刀我还你吧,智善方丈只是说同行时我代为保管,现在我们即将分离,还是物归原主的好!”觉远作势解刀,刀鞘连刀被朱弘外衣卷在一起,就背在觉远身后。

    “算了,做个纪念吧,你也无防身之物,等到了大觉寺再说吧。”天生虽有不舍,此时却是慷慨大方,日后见面也算是信物。

    “好!”觉远也没再说什么,朝天生摆手告别。天生朝外撇撇手,离别总是伤感,过程最好是能快别慢。

    “对了,觉远你年方几何?”天生突然朝十几步外的觉远喊道。

    “十三,他十六。”觉远转头答道,又用手指了指前方快成黑点的觉行。

    “我十五,比你大。”天生大声喊道,随后赶快转身前行,有些事不能有结果,悬着或许更好。互相论证年岁基本是在三个场合用,长辈询问,订亲,结拜,现在天生突然要问,自己都不知为何这个时候要问?没有问话的引子和契机,却最终还是问了。如果能结拜,找个弟弟,是不是就能有家了,该是多好的事,天生决心以后应该让憧憬变成事实。

    觉远走远了,天生却没有走向另外两条岔路,而是疾步沿原路返回。

    岔路口离邋遢醉鬼躺倒的地方不远,一炷香时间,天生就出现在醉倒之人身边。

    “不好,他还真是中了毒。”天生蹲下身,一把撕开醉鬼的左手衣袖,在手腕的上面约一寸的位置,有两个牙印,一条黑线向胳膊上面延伸,是毒蛇所咬!

    天生判断醉鬼中毒是因为路过时看到其脸色发黑,而这种黑是夹杂在红色中的,不细看恐怕很难发现。天生观察力极强,心思缜密在哪里都是优势。

    至于醉鬼是先醉倒在这里,醉的不省人事被咬,还是被咬后昏迷不醒则是不得而知。

    眼下把毒液排净是不可能了,天生把醉鬼前胸的衣服扒开,其脖子和胸前都变得有些发黑,看来毒已攻心,回天乏术了。

    拿起醉鬼的手腕,天生还是没有放弃,掏出匕首,轻轻在牙印割出十字口,用力挤了挤,出来的都是黑血,再挤,流出来的血颜色如故。天生急了,用嘴吸,不行就用牙咬完再吸。这样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吸出来的血吐掉时颜色才有所改变,带了点红色。

    天生抱歉的站起身来,和觉远他们看见的时候就该有所动作,说不定那时还有救,只是嫌觉行的那副嫌弃累赘的模样,才没有停下来。想来也是我没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三纲五常中的典故幻化成眼前的真实,天生心里像堵了团麻,喘不上气来。

    再探手摸摸脉搏,几乎微不可查了。突然,天生眼前一亮,毒蛇爬过的地方基本有可解毒之物,这是书中所讲,有用没用的来不及探究,天生赶紧在草丛中拨拉。但凡是外观独特,皆是拿来,放在嘴里咀嚼,汁液苦涩难耐,天生也只能拼命忍受。

    差不多咬烂了,吐在手里,攒成一团,一股脑按在手腕上面的伤口上。刚刚撕下布条,准备包扎,想想不妥,又分出几个小草团,用匕首分别在前胸,腋下,脖颈等处划开细微小口,分别敷上,一一包扎。

    干完这些,天生有点虚脱,精神紧张时造成的消耗远超单纯的走路,他靠在旁边的树下,略作修整。

    有东西!天生右手撑地时突然摸到了一个圆鼓鼓的物体,抓过一看,禁不住摇头苦笑,是个葫芦,呈暗红色,手感甚为光滑,想必整天在手里握持,摩擦所致。

    是醉鬼的酒葫芦!昏迷到地时滚落在旁。

    天生轻轻一摇,里面还有不少酒,拿掉塞子,天生闻了闻,竟是香气四溢,醇厚浓烈中带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稍品一小口,一种麻木感觉瞬间弥漫躯体,过后则是一阵舒爽,疲惫感尽消。

    好酒!天生喝过酒,博王府从来不缺的就是好酒,比如女儿红通常都是埋在地里,至少十几年时间,但比起此酒来,简直就是水。

    或许,酒能解毒,醉鬼想来没饮多少,要不葫芦里不会剩这么多,看来是酒醉酣睡迷糊时被咬,这酒量真不咋样!天生都有些鄙视。

    昏迷了即使酒可救命,自己也无法自行施行。管不了了,各种能想的都已用上,也不差这个。

    天生扒开醉鬼的牙齿,拿酒就灌,还好,牙关灵活好撬,喉结也自动上下活动,还真能灌进去。

    看来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