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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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北原山中

    tue oct 11 08:48:58 cst 2016

    越是自命清高之人,有些时候,越是容易忽略他人。

    在荒佯大陆,修士之境界有着明确划分,由低到高依次是炼气期、辟谷期、结丹期、元婴期。其中炼气期分有十层,辟谷期分有七层,结丹期分假丹期、真丹期、金丹期,元婴期分元婴前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

    道统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以常人活七十年起论,达到炼气期十层之境能活一百四十年,达到辟谷七层之境能活二百八十年,达到金丹期之境能活五百六十年,达到元婴后期之境能活一千一百二十年。换言之,修为境界愈高,修士之寿命愈长。

    有不少修士潜心修道,以求达到至高之境界,长生不死。如此,往往境界越高之人,越是离群索居。是舍本逐末,还是为时所迫,见仁见智,无可厚非。

    修炼者,多是通过吸纳天地灵气、化为己用来提升修为。修为愈高,所需灵气愈多。但,寻常人之身体并不能承受太大量之灵气。于是乎,随着修炼不断进行、灵气不断累积,修士须借助灵气之力,不停对身体进行改造,让身体得以接纳更多灵气,才能继续修炼。得益于此,当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以后,修士可不眠不休,可不食不饮,可生骨续肢,可死而复生。

    一旦进入炼气之境,修士之身体即会得到不同程度之强健,动作速度更快,肌肉力量更大,反应起来更加敏捷。如刘昭此类以武术见长之人,达到练气三层之境,在寻常人之间,已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不过,高手也需吃饭。

    耎青子在听到莫东良所说事情之后,不禁嗤嗤失笑。

    “刘兄弟肚子饿了。”

    “咕噜噜噜噜!”话一落,刘昭肚子很合适宜地闹了起来,在山间洞穴之中显得极为嘹亮。

    “这还真是个重要事情!”耎青子笑道。

    莫东良转而说:“真是抱歉,刘兄弟。顾着说话,忘记了晚餐之事,都怪我冒失。”

    “没事,小意思,我出去找点吃的!你们聊吧。”

    刘昭很果断地起身走了出去。徐涛怔怔看着,也跟了出去。洞穴里,莫东良与耎青子不禁相视而笑。

    听到身后声响,刘昭未回头去看也知道是谁。一边去翻马背上之行囊,一边大咧咧说:

    “怎么跟出来了?你也饿了吗?”

    “额,没。”徐涛回头瞄了瞄,才小小声说:“见那道长好像不欢迎我,出来透透气。”

    刘昭撇撇嘴,翻了翻白眼,颇不以为然。“说什么傻话啊?别人不欢迎你就不爽。这外面也没人欢迎你啊,你出来干什么?”

    徐涛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刘昭在那里翻出一块面盆大白饼,自顾自咬了几口,忽想起什么,撕开一半给徐涛递去。

    “我不饿,你吃。”徐涛慌忙摆手推辞。

    “又说什么傻话啊?你两天没吃东西,不饿你是神仙吗?我看你修为又不是……”

    说着说着,刘昭又想起什么,改口道:“哦,不好意思。你真的不饿,是吗?”

    “嗯。”

    刘昭收回白饼咬多一口,含糊道:“嗯,嗯看,唔散了!”

    徐涛见刘昭盯着某处,不自觉地循之看去。只见黑夜之中,北原山处处都是白色树影,虽然安安静静,无风吹拂,其轮廓仍是不甚清晰。

    “雾散了。”刘昭嘴里不停动着,补充道:“应该是耎青道长撤的,这样就表明,附近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

    话说明白,徐涛才懵然醒悟:原来他说这个。

    “北原山啊,我刚到梁城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早就想来走走看了,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这次稀里糊涂就来了。你知道吗?这里发生过一件举世震惊的事!”

    昏暗中,刘昭目光并未闪亮,但其惊奇神色是一览无遗。

    “我跟你说过,梁城是一个土匪窝,那是开玩笑的。不过在二三十年前,梁城那里确实很多土匪,多得几乎满地都是。根本没有外人敢靠近。后来那些土匪被赶跑赶散了,有些人瞄着想挪窝到北原山这里,要继续过那种天天喝酒吃肉的土匪生活。但你想想啊,北原山就这么大。一山都不能容二虎,怎么可能装得下那么多土匪?所以那些土匪就打起来了,谁打赢归谁。

    “有个叫丁子卯的土匪首领,生得像个瘦皮猴似的,不知在哪里学到一身奇怪武功。奇怪在哪里呢?怪就怪在,当丁子卯出招的时候,旁边的人看起来不觉得有什么高明,但跟他打的人偏偏又躲不开。打了好几个月,所有首领都被打怕了,丁子卯稳稳坐在北原山顶,开了一个山寨,叫天平寨。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他干嘛要叫天平寨。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平寨的人做事都很奇怪,跟丁子卯的武功一样奇怪。他们做土匪,完全没有土匪的样子。我问你吧,土匪是干什么的呢?是打家劫舍、拦路抢钱,弄点鸡啊、猪啊、金银财宝之类,偶尔弄几个女人。干一票就歇一头半个月,土匪就应该这样的。而他们呢?不停在其它地方绑人回去,城里的、乡里的,都是立天平寨比较远的地方,在梁城也绑了几个,绑的都是青壮男人。

    “我跟你说,普天之下,最讲道义的是叶家。具体为什么呢,我以后再跟你说。现在说那丁子卯抓了很多男人,虽然分散在很多地方,不易被人发觉,但是吴犁国到处都有叶家镖局,那些镖师每走到一个地方都会打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一下,我说一下,几乎所有叶家镖局的镖师都警觉了起来。

    “其中,在芏义城有个叫叶蓁的老头子。曾经也是镖师,因为时常回镖局闲坐,也知道男人被绑的事。有次半夜起来拉尿,听到隔壁屋有怪响,就在外面大声叫门。叫了两三声,都没人回应。没过多久,有人发现叶蓁倒在米店门边,喉脉割裂气绝。经查明,那家米店有个二十三岁之男子在当晚不知所踪。”

    停了停,刘昭拧开水壶,狠狠灌了几口,发出舒畅之嗝,继续精神振奋地说:

    “说这么多,戏玉终于来了!叶蓁有个徒弟,那徒弟也是个镖师。那徒弟在知道叶蓁死讯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叶蓁设灵堂,守足七日七夜。这份孝顺,哪里是随便可以做到的?真不愧是叶家的人。安葬叶蓁之后,那徒弟跑了好多地方搜寻线索,但丁子卯的人全部都躲了起来,好像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一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土匪做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天过海?关于北原山土匪作乱之传闻,终于还是让那徒弟打听到了。你想想,芏义城离这北原山相距不下七百里,要费多大功夫才能查明真相?叶家的人啊,真是不能小看。

    “之后的事,应该是整个梁城都知道的了。有一天,有个戴面具的人只身提刀走上北原山,由辰时开始从山脚上山,到巳时开始从山顶下山。一路上,无论遇到花草树木也好、刀枪棍棒也好,那人一步未停!知道吗?是一步未停啊!

    “你想想那个画面,在满山土匪的地方,一个人头戴面具,一边轻松挥刀挡开无数冷箭一边潇洒走动如入无人之境,远远见到那个身负奇怪武功的丁子卯,一边大步走近一边轻描淡写地问‘你是不是土匪’、‘你是不是到处绑男人’、‘你是不是罪该万死’,然后不管丁子卯如何施尽浑身解数,那人一刀下去,丁子卯几十年奇怪武功就被废了!转身!离开!一句废话都没有!那个场面,只是想想都会叫人激动得睡不着!你说是不是?”

    刘昭目不转睛地看着徐涛,看其样子,是没有不认可之余地。徐涛只好夸道:“真是厉害!那人武功一定非常之高!”

    出乎徐涛之意料,刘昭忽然换上深思之神色,说:

    “坦白讲,那人武功高不高我也不敢乱说。如果不是面对一流高手,其实我也能做到那种程度。关于武功,如果在当时,可能还可以查出一些东西。但是今时今日,我花了很大力气也只能查出他叫叶杜英。除此以外,一无所获。那么传奇的一个人物,出手一次就震撼了整个天下,事前事后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说,他为人太低调了。”

    徐涛点头应了一声,有些不能理解刘昭对传言之认真态度。但接下来,刘昭之言之事,更让徐涛无法认同。

    “哎,徐涛,我们去山顶看看吧?”

    “啊?”

    “走吧!快点!”

    刘昭之话音与脚步一起砸落地面,话刚说完,人已走了出去。徐涛怔在原地,并不打算跟去。

    “哎!等下!在老榕村,长辈们不止一次告诉我们,天色晚了,林中觅食者众多,不宜行动。”

    闻言,刘昭果真停下,却回头不以为然地说:“你们徐家,好像就是在夜里被人打败的。你不努力一点,怎么重振徐家?”

    徐涛震惊得无言以对。

    刘昭看得透彻,等其回了神来,才和缓说:

    “来吧,没事的。我答应过保护你,就一定不会让你死先。”

    不知是徐涛自己说服了自己,还是刘昭之话给了他勇气,只见徐涛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出,说:“走吧,在林子里,谁保护谁还说不定!”

    “哎哟喂!我的个浪啊!换了个人一样!”

    高声低声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北原山顶走去。所过之处,或有小兽落于雪地之脚印,或有厚雪积压折断之枝桠。

    刘昭仰首挺腰走着,不时推一下树枝、拍一下树干,其大咧咧之模样,颇有艺高人胆大之范。徐涛在其身后跟着,不无担心,继而更认真地去听、去看,以一种生死瞬间之紧迫感去观察周遭环境。

    心之所至,感之所受。

    徐涛不仅听到刘昭在前面自言自语及自吟自唱,甚至可以听清其平缓而有节律之呼吸及脉搏。

    渐渐地,徐涛仿佛可以看清被刘昭碰掉之雪渣。其模样,在夜色中如簇如花,坠落时掠过空气发出微微震颤,是那样失措无力。

    前所未有地,徐涛将注意力倾注于外界。刘昭之字句仿佛变成了许许多多只言片语,断断续续地从前面飘落,与林中踏雪之声、落雪之声、枝颤之声交杂,又与兽呼之声、鸟鸣之声、虫响之声混合,传入徐涛耳中,既清晰,又模糊。

    当刘昭走了小半个时辰,已不知拍落多少树枝、惊动多少小兽之后,徐涛在其身后终于开口劝道:

    “等一下!后面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