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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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章 夺颅之人

    sat oct 08 09:45:36 cst 2016

    简单一言,往往使人心绪复杂。闫凤雪微微笑着,显得那般高深莫测,其话直让莫东良蒙圈当场。

    “噢?大人意思是?”

    “呵呵,在东良阁下说这番话之时,一具黑尸闯进了我族天仙阵内。那可不是随便可以出入之地。东良阁下,请看。”

    说着,闫凤雪抬手虚虚一指,空中骤然兴起一阵无形波动,似雾似水,约三尺见方。渐渐地,无形波动愈显浓厚,似镜似纱,除了中间一团黑影,其余尽是茫白一片。

    “此是方天通眼,可观天地阴阳。其间黑色部分,即是黑尸所化阴气。”

    莫东良尚未认真去看,便惊叹出口:“大人真不愧为梁城之盾,这般厉害神通竟能信手拈来,在下敬佩万分。”

    “呵呵,雕虫小技,无足挂齿。”

    “大人。”莫东良恭敬道:“在下眼拙,看不出那股阴气何以凝而不散。这是……”

    “东良阁下留意到了,不过,不瞒阁下,此事我也不甚明白。”闫凤雪道。“过往闯入天仙阵之物,都很快被元气所吞。如此顽强之阴气,实属罕见。若长时间仍不能消化,恐怕我也只能逐些遣散。黑尸之力,真是不可小觑。”

    “大人对付此等异物,仍然如此重视,定是十拿九稳。有大人在,真乃苍生大幸啊。”

    “修为不易,修为不易。”

    闫凤雪笑得亲切,所言却是颇为唏嘘,话中指意,那是暗含玄机。莫东良只道:“大人如此劳心劳力,在下也不能置身事外。若大人需要,在下愿意去寻那另外一具活尸之踪迹,再作应对。”

    “东良阁下有此大爱,是好事。不过,对付活尸,切忌掉以轻心,尤其尸毒,不可轻易去碰。”

    “是,在下谨记。”

    莫东良即欲拜别,闫凤雪慷慨说道:

    “这件玲珑珠,有净灵之功效,是我早年入手之物。如今对我作用不大,用之于处,方为有用之物。不如赠予东良阁下,好助一臂之力。还请笑纳。”

    说着,闫凤雪手中白光一亮。眯眼看去,那是红白玉手之上,安放一串珠子。白光隐去,才见那是七颗玉珠子, 每颗都晶莹剔透,有葡萄大小,凝神细看,竟觉眼神微凉舒服。

    “法宝?!大人这是……”

    “只是上品法器,远不如寒宫扇这等法宝,东良阁下无需客气。”话说至此,闫凤雪手中未动,玲珑珠已轻轻飘起。

    “嗯,在下就不矫情了,多谢大人厚赐。”莫东良双手接过玲珑珠,未再审视便收入怀中。

    人已休矣,事便作罢。

    央司琰与闫家关系不错,尤其对闫凤雪颇为敬重。莫东良原想藉口辅川京龙之事,借闫凤雪之势,好在央司琰面前讨个迂回余地。但辅川京龙已被料理了,不好再提。于是稍稍提了一些琐屑之事,便拜辞而去。

    刚刚走出亭寮,脚步未落,忽然雾起云涌,四处迷蒙,一如来时之景象。莫东良稍稍站定,果然不到一息时间,雾气便悄悄消散。只见一轮红日遥遥挂于西天之上,风徐徐来,两张长帘轻轻摇摇,温婉清冷。

    莫东良大走两步,张望一下,发现自己竟身处忘忧阁内。

    此忘忧阁筑于梁城盘龙湖之上,乃是梁城最高之处。 忘忧阁之名,源自梁城远郊钟楼之门联:暮鼓醒忆,晨钟忘忧。而那盘龙湖,深八丈,框二里,有恶鱼恶兽养于其中,放之整个吴犁国也颇有骂名。

    若说梁城之内有何禁地,忘忧阁必定位列前茅。七十多年来,任何人等均不得入内,否则有入无出。连小偷大盗及纨绔子弟,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去犯涉。

    彼时未有钟鼓之声,莫东良心中既有讶然也有忧虑,全不能忘。勉强逗留到夜色微澜,方施法飘落到城中某处。

    梁城设城不久,城内除了青云路两侧及少部分豪宅,到处是青砖泥房。每到夜深,城内亮灯之处不会超过十处,均是青云路两侧之大型烟酒场所。

    莫东良落地摸准方向以后,便走入一条破旧巷中,被发现从忘忧阁出来之可能极少。

    然而任何地方,都可能有人去过,任何巷道,都可能有流浪汉露宿。莫东良所过之处也不例外,才走二三里路,便发现一间破屋之内有个熟悉身影,不由大惊失色。

    “徐涛?他如何在此!”

    原来徐涛在京南之带领之下,很快在一处住宅找到了张良右。张良右一见锦囊,并未多说什么,直接交代下人招呼好二人,自己便匆匆离去。京南之也是怪人一个,见人已带到,不顾挽留地走了。徐涛自己坐了一阵,暗叨身份特殊不便久留,等张良友回来打了招呼,也坚决辞别。

    时距两日之期限尚远,地离梁城还挺近,徐涛心想,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何不进城逛逛?

    于是徐涛越逛越远,逛到了青云路上。梁城之粗犷,不似榕城之繁华,梁城之气派,不比榕城之殷实。徐涛边走边看,心中思量不停,直到午后稍觉困乏,开始回程。忽听得有人在耳边叫唤:

    “大哥,帮帮我。”

    徐涛茫然张望,只见人头攒动,不似有人在耳语。

    “就是叫你,来帮帮我吧。”

    听得见有人对自己说话,看来看去却不见说话之人,让徐涛觉得毛骨悚然。

    “我在墙边,受了伤,来帮帮我吧。”

    循声看去,在人来人往之缝隙间果然见到一个身影,瘫倒在墙根阴影处,很不起眼。旁边堆叠着几个木箱,为其遮挡了许多视线。

    徐涛心中犹豫不定,看周围之人并无异状,才慢慢走近前去。慢慢看清那人衣衫朴素,肩肋之处血迹斑斑,一头枯槁长发沾了不少血痂。

    “你,你,怎么了?”

    “都说受伤了。这位大哥,帮帮忙,背我回家吧。”

    那人话音仍在徐涛耳边响起,仿佛由始至终都未真正开口说话,听着十分怪异。而且听其话音,毫无虚弱之感,不得不让徐涛起疑。

    “我为什么要帮你?”

    “切,你不帮,我就告诉别人,你是活尸。”

    徐涛被吓一大跳,惊惧地左右望望,然后压低声音问:

    “你,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背小爷我起来,送小爷我回家。听到吗?”

    话音终于从其口中发出,略带青涩,稍显狂傲。那人微微抬头,目光仰射,额前稀疏乱发挡不住那两只猩红眼睛。暴戾之意,直钻徐涛心扉。

    “听,听到、听到。”

    “听到就赶紧地,浪鞠娥!”

    徐涛原有些愤懑,但听了那一声骂,想起了老榕村与酒馆之人,莫名亲切。当即稳稳走上一步,俯身抓起那人之手,顿了顿,将其扯到背上。

    “这就对了嘛,做事麻利点,让人舒坦多了。”

    那人趴在徐涛身上,大方之模样像个亲近之人,敦敦之口吻似位刁顽老头。

    “这位前辈……”

    “你二十岁,我也二十岁,叫什么前辈?我叫刘昭,刘镔邕的刘,天朗昭昭的昭。你叫什么?”

    “晚辈,额,在下,徐涛。”

    背上之人忽而平善忽而凶恶,乖异如此,让徐涛有话欲说不得。刘昭断然说道:“很好,徐涛,从这个路口转进去。”

    “这个吗?”

    “对!哎,就是这样,好极了!一直进去,哎!”

    打斗负伤捡尸之事在梁城极为平常,但像徐涛刘昭这般,一人在下边走、一人在上边说个不停,难免惹得旁人侧目。

    徐涛讷讷道:“刘,刘昭……”

    “我重申一下,你小爷我叫刘昭,不叫刘刘昭。想清楚了再叫。”

    叫个名字也要这般纠结,此人真够恶趣味。徐涛心里暗骂,脑中却有个画面挥之不去。那是拉起刘昭手臂时,不经意见到其身上之伤口,锁骨齐断、肋骨刺出、血凝不流,触目惊心。终究要问:

    “你伤口,不严重吗?”

    “切,这点小伤,对我这种夺颅之人,不算什么。”

    “这还叫小伤吗?”

    “不叫小伤吗?”

    “当然不叫,换作普通人早就顶不住了。”

    “这样啊,那你个浪鞠还不走快一点!”

    刘昭毫无征兆地低吼,吓得徐涛勉力跑了起来。大步抖抖,刘昭疼得牙关紧咬,终于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在那瞬间,徐涛仿佛感到一个莫大遗憾得到了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