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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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章 三术通舟

    mon sep 26 15:37:46 cst 2016

    “莫家守灵在上,莫家十四脉子东良,于生死轮印前立誓:有生之年,定必纠此极阴之势,如若不成,再封生死轮印,以世代图。”

    姜解与颉鄂芘央闻言默默不语。

    辅川京龙高高俯视着,浑身被尸绒裹住,通体漆黑,仅露出双目,眼神涣散,看不出到底是何心思。只是道:“好一个‘以世代图’,祝你成功。”

    “多谢天师。”

    “开始破阵罢。”

    “谨遵天师之言!”莫东良道:“姜前辈,颉央姑娘,为能早日脱困,劳请二位鼎力相助。”

    姜解摆摆手,说:“无妨,莫少主怎么说我怎么做。”

    又有许多水珠从姜解手中脱出,滴在石块之上,声音轻微。落入徐涛耳中,极缓、极沉、极冗长。

    徐涛不敌阴隼,被辅川京龙救了之后,全身逐渐变得僵硬,能听,能见,却不能轻易动弹。迷糊知道自己被拉扯来、拉扯去,却不会考虑身在何处,发生何事。眼前有很多画面闪烁,暗暗亮亮,极不连贯,仿佛做梦。耳中不停响起怪异之声,咕咕噜噜、呜呜咣咣、嗡嗡咚咚,似被溺于水中,似被埋于土下,惊怕惧畏之情极其漫长,愈是漫长,愈是惊惧。

    终于,许久许久之后,徐涛发觉耳边骤然安静,随即见到无数斑斓亮光缓缓飘近。及至眼前,亮光大放,才看清眼前之境。

    月夜清空,风不刮声。雪花满地,虫不打鸣。前方不远处,浅黄烛光安安静静悬于半空,二男一女立于其旁。稍近处,是一个长毛怪人。徐涛发现,四人皆向自己投来询示目光。

    徐涛一时无措,呆呆与之对视。如此一来,自然发现长毛怪人双目如死鱼翻白,似是瞎了,却有被盯视看透之感。

    “好了,要出也出来了,要醒也醒来了。莫少主,今下有什么打算?”

    莫东良收回目光,看看姜解,又环视众人,说:

    “若各位没有其他要紧之事,在下打算先静养几日,再前往边梁城。”

    “我没意见。”姜解一口答应。

    其实以姜解在符京之地位,应酬差事颇多,甚至不乏巨额财宝之类,但是论起轻重缓急,姜解是绝不含糊。

    “姜前辈能够同行,在下感激不尽。那么,颉央姑娘呢?”

    颉鄂芘央目光灼灼,说:“我到这里是为找一点线索,如果方便,我想问那位大人几句。”

    莫东良见其一副下定决心之模样,微笑道:“若非颉央姑娘,我等也不能破开封印,更不能另设封印。如此要求,并不过分。颉央姑娘,请。”

    颉鄂芘央上前一步,不无小心地说:“天师大人,小女颉鄂芘央,是乌苏族人。先前无知得罪,请大人原谅。”

    辅川京龙盯着徐涛上下打量,头也不回,道:“不必道歉,也不必问了。本座可以直言,九泉仙石下落不明,禅剑尚未出世。不过长明魂灯,已在那些人手里。你族若是执意去寻,勿忘虎视眈眈。”

    “多谢天师大人!小女知道怎么做。”

    颉鄂芘央说得不卑不亢,族中作风在其身上显得甚是低敛。未有多少表情流露,话锋一转,已对莫东良说:

    “莫家少主,话问完了。关于天师之事,我知道分寸。后会有期。”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强求。颉鄂芘央,后会有期。”

    莫东良直勾勾看着颉鄂芘央双眼,颉鄂芘央大方回以目光相对。那一瞬间,彼此清楚,对方将是未来强劲对手。

    言罢,颉鄂芘央踏雪而起,在空中轻飘退去。至两丈余外,身影一个模糊,骤然不见。

    清月美人,极是姣好。连未更世事之徐涛,看得也是目不转睛。

    “看够没有?”

    一句冷言,将徐涛目光扯回到辅川京龙双眼之上。徐涛匆忙应道:“失礼!失礼!”

    “何止失礼啊小伙子?你连性命都失了,知道吗?”

    徐涛再愕然看去,发现那姜解脸上横肉皱纹颇多,都随着一字一句在巍巍抖动。

    “晚辈不懂。”

    “你都是死过的人了!当然什么不懂!等我”姜解正要多说几句,似乎想到什么,戛然止住。“算了算了,不关我事,我不该多嘴。这位天师会跟你说的。哈哈哈哈。”

    辅川京龙知其指桑骂槐,冷哼道:“得罪本座,下场或要几百年才能看个清楚,劝你好自为之。”

    姜解先是不以为然,随后神色一变,目有愠怒,却是不敢造次。

    莫东良暗舒口气,一边从二者之间走过,一边开口对徐涛说:“这位兄弟,在下是吴城莫家东良。几次碰面,一直未曾请教,是东良失礼才对。”

    “……晚辈徐涛,见过莫前辈!”

    “徐兄弟太过抬举在下了。此位是辅川京龙天师,这位是符京城神算子姜解前辈。有天师与姜前辈在,在下可不敢妄充前辈。”莫东良煞有介事说着,话锋陡转:“梅林村之前情况,想必徐兄弟也知道大概。如今杰沐上师经已回朝,安东军亦已撤兵,闲散人士陆续进村,此地不宜久留。我等且行且说罢。”

    “晚辈遵命。”

    莫东良越过徐涛,率先往东走去。其脚步落在积雪之上,只下陷三四寸,既快又稳,眨眼已走到一丈开外。姜解大步从徐涛身旁走过,拍了拍徐涛肩膀,并给出一个莫名眼神。徐涛被其拍得生疼,却不敢歪斜避让,对其眼中意图也领会不了,权且当作前辈对晚辈之鼓励。徐涛匆匆跟上,脚步极沉。

    放眼眺望,到处是雪,花叶不见。难得见些枝桠,其色如枯。远远几点白梅早放,闻不到香气。萧瑟,孤寒,植根与心。

    徐涛大略看出身处梅林村东北部。

    出了梅林村,直往东去,多是林中小村小寨。若有一两户人迁离,便是荒郊野林。

    辅川京龙不知何时走得踪影全无,莫东良与姜解在前方飞快走着,徐涛费尽全力才能跟上,即便有心追问前话,也跟不上去开腔。

    过得半晌,三人把梅林村远远甩在脑后,身边多是低矮灌木,目光所至尽是积雪杂枝,偶尔几棵。

    莫东良站于枝上,轻轻停住,回过头问:

    “姜前辈见多识广,可知附近何处能够藏身几日?”

    姜解站于地上,雪至其胸高,抬面答道:“莫少主问对人了,这一带我来过几次,都是替人销怨。

    “莫少主问对人了!东南面五六里,有个好地方。”

    “东南吗?”

    “没错,我听徒弟说过,梅林村偏郊有个销怨之地,香火常年不断。我们去那里上柱香,酬个神,应该不会引人注目。”

    莫东江看着姜解,说:“好,就依姜前辈所言。”

    “我来带路。”

    姜解说完大步走前,如猪拱土,粗暴将积雪杂枝往两边拨开。徐涛跟在姜解身后,速度不慢,却才刚刚赶上二人。其不清楚为何二人换了前后,只管大喊:“前辈!前辈!”

    “二位前辈,我们这么明显,没问题吗?”

    莫东良知其所指,没有直接回答,婉而问:“那以徐兄弟之见,该如何是好?”

    徐涛脱口答道:“趁现在天黑,赶紧弯腰倒退回去,再选一处密林来走。”

    “退回去要去哪里?到前面上香不好吗?”姜解扭转身来,大声说着,神色颇为纳闷。

    “徐兄弟之心思不可谓不缜密,以寻常人来看,退回去确是高招。不过现下,后方怕是有人尾随,宜进不宜退。” 莫东良摆了摆铁扇,道:“折中考虑,我等遁地而行可好,姜前辈?”

    姜解目光一转,豁然道:“莫少主问到,我一定说好。”

    “有劳姜前辈了。”莫东良抚扇笑看。

    顿见姜解右手翻转,掌心向上,口中念念有词。一缕褐色烟气从其指间邈邈飘出,升至头上五六尺处凝而不散。随着口诀不停吟咏,烟气不停凝聚,愈趋浓郁。

    姜解轻喝一声,那处传来闷响,一叶木舟赫然浮现。木舟约六尺长、二尺宽,前尖后窄中间平坦。看似简陋,隐隐泛着微光,看似不凡,通体毫无装缀,只是褐色木舟。

    “好嘞!”姜解轻舒口气,难得谦虚地说:“我功力太浅,只能用到这个程度,让两位见笑了。”

    莫东良回道:“能将三术通舟如此重宝用到如此程度,极是了不起。放眼吴犁,姜前辈也是佼佼,就不必谦言。”

    姜解朗笑几声,不予置否。随即招呼一声,率先跃于舟上。三术通舟巍然不动。莫东良一边啧啧称赞,一边飘落其中。徐涛也不忸怩,大跨三步,微微屏息,跨跃而上。乍眼看去,其实颇为拥挤。三人不觉有异。姜解催动法诀,三术通舟随即缓缓下降,直直没入土中,消失不见。

    辅川京龙忽然闪现,盯着积雪杂枝和地上脚印片刻,又默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