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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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二人之交

    tue sep 20 09:07:00 cst 2016

    话说徐涛即将回到酒馆,未闻酒味,先有包子香,精神一振,喜上眉梢:

    “肥老板!”

    “哟,小涛啊?”贯晨东明显一怔,双眼还是笑眯着,说:“挺久没见你,饿吗?来,随便吃。”

    “多谢肥老板!我想死你的包子了!”

    说着话,徐涛抢一般伸出双手,却顿了顿,只是捧起一个包子,说:“那个,我想先去见见叶馆主,能不能,等会儿过来再吃?”

    “哈哈!没问题,去吧。”

    徐涛囫囵称谢,将目光从包子上挪开。然后两步之间,包子嚼完,人在酒馆门外。

    深吸口气,淡淡酒香沁入心脾,全身骨头酥麻,极为欢愉。徐涛按捺激动,抬脚迈进。

    一旁贯晨东眉头舒畅,仿佛笑从心底,不知得意什么。

    时是清早,酒馆没有客人。一张柜台,四张方桌,十六张长凳,破旧依然。十坛醇、八埕香、两缸浊,还是不入酒窖。阁楼安静,叶卯丹在上酣睡,厨房门开,厨子在里操持。

    进得门来,徐涛感到熟悉,也觉如陌生人似的,无人相迎。踟蹰一下,决定先讨炉热水洗漱。

    厨房内,炉火未起,厨子坐于炉前,望着黑漆漆炉子一动不动,有人走近也毫不察觉。

    生怕吓着了人,徐涛缓缓走到厨子侧面,用手轻抚其肩。

    厨子讶然抬头,目露惊疑,却不说话。

    徐涛指指炉子与锅,又在自己身上作洗澡擦脸之状。

    厨子点头。当即往炉子添柴,从灶台借火,看火生起,才一声不吭走向厨房一边。

    那边墙上开有大窗,照亮了地上一眼水井,也照亮了厨子身影。黑色皮帽盖住大半灰白须发,棉麻衣裤难掩项背佝偻,双掌粗糙,关节硕大,紧紧扣住水桶长绳,双臂大开大合,极为有力。

    初时叶卯丹告知徐涛:其名曲阳,聋哑孤儿,自幼跟在老爷子身边,有四十余年,只能让其做些粗浅杂务,做菜烧水之类将东西摆其面前即可。徐涛豁然,继而有时静待曲阳身旁看其做事,既惊奇、又怜悯、也敬佩。

    胡思乱想中,热气升腾,叫人欣喜。徐涛旋即打好热水,飞也似地冲回房间拿出衣物,一边洗一边感慨:“三四个月没有洗澡,果然很多老泥。”

    将近中午,叶卯丹还没起来,徐涛正与贯晨东打听些事,贝贝上前告知说:可以用饭了。

    徐涛知趣,说:“那肥老板你先吃饭,有空再说。”

    “哎,别客气,反正隔壁还要好久才吃,我们吃着聊。“贯晨东补充道,“今天馒头不错,可以多吃几个,哈哈。”

    徐涛吧嗒吧嗒嘴,说:“也好,贝贝做的菜比较好吃。”

    “那是自然。”贝贝在旁笑而不语,贯晨东乐呵笑着,“进来进来,别客气。”

    “哟,肥老板,来客人啦?”

    声音高亢,从街口传来,在巷里回荡。不是牧方还有何人。

    等了片刻,牧方步近,贯晨东回话:“小牧,是不是客人,恐怕你得猜一下。”

    “我干嘛要猜?”牧方撇撇嘴。

    贯晨东也不接话,转而对徐涛说:“对了,小涛,有没觉得酒馆有所变化?”

    “没有啊。”这么一问,徐涛有些莫名其妙,却隐有一丝期待,不知发生了何种变化。

    “叶馆主没在,我擅做主张,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贯晨东笑着,“徐涛,不久前是这酒馆伙计。牧方,牧羊之牧,方法之方,现在是这酒馆伙计。”

    “噢!原来是我前辈啊!久仰啊久仰啊!”牧方声高几度,也不知是否懂得何为久仰。

    “额,幸会、幸会。”徐涛细看眼前之人,十四五岁,个子稍矮,头戴老虎帽,身穿棕棉袄,浓眉大眼,脸色冻红,话语间可见牙齿白皙齐整,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谈吐与叶馆主好似。

    “那徐大哥这次是回来办事吗?”

    “是。”

    “噢!那看来肥老板跟徐大哥比较好嘛,肥老板从来没有叫过我吃饭。”牧方说着,随手揭开笼屉,拿起包子就咬。

    “喂!毛孩儿!谁让你吃了!”

    “叫谁毛孩儿呢嗯,你才毛孩儿嗯,全身都毛,长毛丫头!”

    “短毛孩儿!吃包子不给钱!臭流氓!臭不要脸!”

    任凭贝贝大声呼喝,牧方只是边吃边走,忽然停下认真地问:“给钱你敢要吗?”

    “怎么不敢?你给啊!”

    “我,才,不,给。” 牧方逐字说完,做个鬼脸,走入酒馆。

    “真是,没点女孩样子。”贯晨东轻声劝阻贝贝,再对徐涛讪笑:“拿他俩没办法,闹笑话了。”

    “不会啦,整天对着老家伙,贝贝也少有这么活泼。”

    “哈哈,确实是的。来,边吃边聊!”

    徐涛在包子铺吃得满足,得知老榕村易姓之事在榕城街听巷闻后,还从贯晨东口中了解到不少细节,估摸叶卯丹吃得差不多才起身告辞。

    刚走到门边,一道身影迎面撞来。徐涛惊讶,急忙侧身,堪堪闪过。那身影一顿,显然也感到意外。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还穿我衣服,嫌不嫌丢人啊!啊?”

    其话让徐涛心里一突,但还是说:“我什么时候穿你衣服?”

    “就现在啊!你看看你!手脚都长出一截了,你不嫌丢人,还不嫌衣服短吗?啊?快还给我!”

    来者说话神情夸张,正是牧方。

    “哈哈,做得好!别给他!别给他!”不等徐涛回答,贝贝已在那边开心起哄。

    牧方也不多说,一把抓住徐涛腰带,就要往外拖走。但牧方个子小力气不大,徐涛又是习武之人,任其拉扯,怡然不动。贝贝看得大笑不止,花枝乱颤。

    “好,好,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徐涛理亏,不敢让其为难,急忙应诺。同时也抓住牧方之手,待其撒手才松开,是怕腰带被扯断,石子洒落一地不好收拾。

    之后二人回到酒馆,换好衣物,徐涛才到叶卯丹身前。刚刚跟着牧方进门,徐涛已与叶卯丹打过招呼,没再客套寒暄。牧方则又出门转悠去了。

    破旧方桌旁,叶卯丹随意坐着,手边有一酒壶一杯子,杯中清酒不满。

    叶卯丹抬眼随意看看徐涛,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了,还没破没烂的,能耐啊,坐吧。”

    “你们村里发生的事我听说了,你有什么想法我也知道,不用太难过,该来的还是会来,躲不过的。”

    徐涛坐下,仍未想好如何开口打听叶家之事,叶卯丹已完全停不下来。

    “听老爷子说,很多年前,我们叶家跟你们徐家祖辈两人是同门师兄弟,学成之后各自出师闯荡。你们家老祖厉害啊,一下子将老榕村百姓合一,就算开宗立派了。我们家老祖不行,脾性不行。好斗,爱出风头,不是跟人打架就是被人追杀。好不容易在开了家武行,徒弟不少,却被军队征去打仗,弄断一只手一条腿回来。

    “我想呢,从军之事,是个阴谋,不过落得伤残主要因老祖自己脾性不好。自恃好打,争抢战功,最后残了也不能怨人。好在武行那些徒弟生性,对老祖孝顺,上下齐心,武行办得不错。一脉传承,开枝散叶,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到现在,普天之下不少武行都是我们叶家门人所办。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也不是所有武行都自认叶家门人之后。据我所知,在所有叶家武行当中,樊城、锦城、节溯城、芏义城四者名声较大,但只有芏义城叶胜武行秉承叶家武术和道义。若你有意习武,不妨前去拜访,学成了报仇雪恨,学不成也能保住三几人性命,看你自行决断。”

    叶卯丹抓起酒杯,轻抿一口,怡然自得。接着开口:

    “除了武行,我们叶家人还有开办马场、赌场、镖局、茶庄、花楼、客栈之类。有些是因学艺不精,自觉没有武艺天赋,无奈走了权宜之计;有些是因心头所好,学武只为有技防身,事成自然得心应手。

    “无论从事何种营生,是非成败,都是各自修行,叶家从来没有过多干涉。但是同为叶家之人,遇到事情只要开口求助一般不会推诿。有时就算不开口,像曲阳这样,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这可以说是叶家道义,也是我们叶家多年繁荣至今之根本。

    “对比起来。昔日老榕徐村,吴犁霸兽。只要提起你们徐家,没有多少人能气定神闲,就连我们叶家也时常庆幸你们是友非敌。如今失势,或许只有经历这种灭顶之灾,你们徐家才能深切领会我们身为叶家人如何守望相助、能经受多大磨难。”

    徐涛坐在对面,听得入神,对叶家及所谓各自修行感到震惊。相应地,其对叶卯丹也有了更深一层认识,那终日以酒代茶、浑浑噩噩之生活仿佛不那么浅薄。

    叶卯丹随意提壶斟酒,流液之声骤起、畅快、张狂、骤息,壶落桌上,酒平杯沿。

    趁其喝酒不能作声,徐涛赶忙插嘴:“叶馆主所言,字字千金,徐涛记在心里。此次回来是想打听一下,怎么可以跟叶家老祖见面,叶馆主知道吗?”

    却见叶卯丹目光一挑,笑说:“你是不是傻,叶家老祖早死八百年了,你能见到他吗?谁让你找他?”

    “额,徐仲仁,徐执事。”徐涛脑中闪过一张马脸,脱口而答。

    “果然是他。”叶卯丹耸耸肩,又说:“不过这事我帮不了你,除非你有一些信物。”

    “信物,我有,你看。”

    徐涛在怀里倒腾半刻,掏出一个小小兽皮口袋,扯开、倒转,落下一颗石子在手心,递出。

    叶卯丹将之夹起细看,问:“这是什么?”

    “叶家老祖结义信物,九龙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