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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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路人等闲

    mon sep 19 10:00:44 cst 2016

    人们欣赏萍水相逢,是因之前毫不相干。

    徐涛渡过九曲水,惊觉林子离岸较远,在跑过去之前定会被梅林村人发现。而岸边可供藏身之处不多,最近一个尤在十余丈远。

    为不让梅林村人抓去,徐涛撒腿就跑。好不容易赶到附近,一头扎进树下密丛,怎想到会有只手冒出来一把将他掐晕。心情嘛,真是糟透了。

    晕死前,徐涛绝望而不甘地瞪着大眼,却看见眼前一张脸,满是污垢,难辨五官。再醒来,已想不起具体细节,即便玛萨耶凑前承认那是本人,也值得怀疑。

    另说玛萨耶,其是个决绝之人。按理说,其既敢冒众人之不违出行,断不会为区区陌生之人舍弃金色任务奖励。

    然女人心思,不该以常理论。

    在玛萨耶看来,是辟斯林懦弱,导致其不能力克困难完成任务。即便完成了任务,辟斯林也会因懦弱而迂腐,不满她的叛逆成功,介怀她率性作为。

    于是在湿冷困乏愤懑之下,玛萨耶摔下任务袖章,不顾周折将徐涛带回村里,想好好报复辟斯林。

    至于那任务袖章,很快被尾随玛萨耶之人拾获,并在其与活捉白鸿头鸟之人会合向都赞纳家请赏之后,重新回到都赞纳家。而对于玛萨耶的任务奖惩,都赞纳家的说法是:

    “玛萨耶私自带出袖章有过,最后交给有能力之人帮助任务完成有功,功过相抵,不予赏罚,但要警告下不为例。”

    对如此明显的包庇,其他人念及玛萨耶是族长掌上明珠,也不敢明言褒贬。对其带回的陌生男子,试探试探倒也无妨。

    徐涛懵然不知,犹自为说话隐而不提感到歉欠。

    玛萨耶本对徐涛有些期待,但看他醒来样子不像精明之人,便兴味索然。于是放下茶水,擦擦手,再看一眼估摸死不去,说一句“想不起就算了”,转身出门。

    见其走得干脆,徐涛知是无意再谈,也不喊住,静静看其走出门外、把门关上。

    想听听脚步声判断有没走远,却没有听清,想听更多声响判断身在何处,才察觉屋外有许多人声。

    所在房间,一丈见方,三面开窗,一面留门。充足光线洒落屋内,照亮墙壁,是常见黄泥干草所砌,较为平整,显然经过用心处理。石质地板极为整齐,大概行走的人不多,没有留下足印或砂石之类,原有纹路还很清晰。

    房间内仅有一桌、一椅、一床,别无他物。简单至此,仿佛桌上茶水冒出的几缕清气已化作此间孤魂,轻轻向往着屋外繁华。

    徐涛低头,发现床铺被褥皆由数层被单拼接,轻手揉挲可见被单之内裹着羽毛绒毛之类。

    在衣物被褥中加入羽绒不是稀罕之事,许多人家都有。然而因为手工往往不够细密、打理起来比较麻烦,保暖效果仅寥胜棉麻,不如带毛兽皮,贫困之人不稀罕,富贵之人不青睐。

    此时见被单轻柔而无异味,内里羽绒无一漏出,让徐涛不得不啧啧称叹:暖到不像话,舒服到不行。

    其实都赞纳家对于鸟兽物品的加工利用颇有心得,其广泛及精致程度远非外人所能想象。

    仅就羽绒制作而言,都赞纳家的工艺、成品均属上佳,连许多达官显贵都有所需求。这也正是都赞纳家能在巾沐圩村立足的背景之一。

    徐涛稍稍活动双脚。不知是那人药物了得、还是被窝暖意使然,大腿内侧已不觉刺痛,心中对其好感再添几分。

    “有点饿,嗯,很饿,非常饿。”徐涛摸摸肚皮,侧身探看,喜见熟悉而破旧的长靴端好搁在床边,赶紧起身穿上绑好。然后几步走近木桌,抓起茶水喝下,一股暖流直灌心田,极是舒畅。

    再认真听那屋外喧嚣,有人交谈、有人吆喝,还有似是市集车马之声。恐怕确是到了巾沐圩村。

    巾沐圩村表里势力众多,普遍奉行和气生财。徐涛掂量,在此地不必与人生死相搏,身体只是饿极乏力,并无大碍,不用再歇。于是深吸口气,轻拉开木门,缓步走出。

    一股冷意迎面而来,随之眼前出现一个小堂。堂上横梁瓦片搭成拱顶,下有石质地板砌得密实,两边敞开近一丈高。对面丈余远,是另一间黄泥干草小房,内饰估计与这边房间相仿。

    石质地板被积雪遮盖许多,仍能看出与房内地板材质一致,却留有更多风雨和人的痕迹。

    小堂外,到处是房间与房间相连的小堂,不少人三三两两凑在各处说话,堂里堂外均有。

    雪,不知何时停了。积雪充斥整个世界,又被熙攘人声推挤得狼狈不堪。那自称玛萨耶之人已不见所踪。

    有两人站得与徐涛稍近,均有长发束背。其中一人目光灵动,看见徐涛出来,神色不变,收回目光继续谈着。另一人扭头看来,留有胡子,也无异色,回头继续。

    徐涛不知那两人是谁,见其神色并不凶恶,就走上前去,在两步外停下,抱拳恭敬道:

    “两位前辈,抱歉打扰。”

    两人回望,眼珠转得快那人接话:“什么事,小兄弟?”

    挺好说话的嘛,徐涛放心,道:“在下刚到这里,有很多不懂,请问哪里可以吃食吗?”

    还未回答,有胡子那人已反问:“你是老榕村出来的吧?”

    徐涛心里一惊,如实说道:

    “是的,在下正是。前辈怎么知道?”

    “呵呵,这孩子没头没脑的!”那两人相对失笑,胡子随之飘动。

    徐涛疑惑。不等他问,眼珠转得快那人说:“去尺明村,你们老榕村的人在那。”

    “尺明村?原来炼器的尺明村?”徐涛问。

    “对,原来炼器的尺明村,巾沐圩的尺明村,至今也炼器。”似乎生怕徐涛不知,有胡子那人反复强调:“在南面,绕过前面几个栈堂,穿过集圩,一直走就到了。”

    “噢,噢,多谢前辈!在下即刻出发!”徐涛确实不知尺明村在哪。

    毕竟老榕村唯执玉房与巾沐圩村交流较多,其它人少有接触,对此有所听闻而不知确切,实属可原。

    徐涛刚迈出步,想起些事,立好拱手再问:“对了,两位前辈知道那个叫玛萨耶的人吗?”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一副知而不能言的样子,仿佛那是忌讳之事。眼珠转得快那人说:“小兄弟,听我劝,找到你们村的人,其它事情能不掺合就不要掺合,有些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话语变得如此沉重,徐涛隐觉不妥,却听到胡子说:

    “快走吧。”

    徐涛有意问个究竟,终于压下疑惑,再次拜谢,快步离去。

    刚刚穿过一个栈堂,徐涛想起两人叮嘱,心里念叨:这东西,原来叫栈堂啊,要绕开走是吗?那就绕开吧。

    身后忽然传来言语:

    “哎,小兄弟,你就这么走吗?”

    徐涛回头,见一男子站在小堂房门前,身着青衫,手持青缨长剑,看长相应该二十余岁,两道剑眉微微挑起,目露挑衅之色。

    “不走干嘛,你请吃饭吗?”

    “吃饭?”男子抱起双臂,扬首站直,冷声说道:“别开玩笑了,按这里规矩,你要么留下值钱的东西,要么帮我到集圩摆摊七日,二选一,没有吃饭。”

    莫名其妙!徐涛正欲发作,惊觉那男子装扮,似是梅林村人。不好!得赶紧走!

    “在下不知什么规矩。”刚开口,徐涛已大步迈出,走得更快。

    “哼,跑,你跑得过巾沐圩卫兵!我就教教你什么规矩!”

    “卫兵”二字声响很大,惊得许多附近之人扭头看来,有人惊讶,有人好奇,有人得意。徐涛不顾,只管迈步走开。

    “唰!”

    眼前一花,两道魁梧身形倏地堵在跟前,徐涛收势不稳,一个踉跄,几乎撞上。

    两道身形之刚疾,叫人心生畏惧,毫无反抗之念。身形高六七尺,脸戴傩戏面具,面具之下分别透出两道目光,凝如实质,肃穆森然。

    “这……”

    徐涛不由呆立当场,只有苦笑,浑不知笑比哭还难看:“两位是……?”

    “这两位是巾沐圩的卫兵!”身后男子朗声说着,似在给周围所有人介绍。说话时双目向着徐涛,戏谑之意毫不遮掩。

    “谁不知道,巾沐圩卫兵所向无敌!这位小兄弟能跑尽管跑,但你能跑得过三千卫兵吗?”

    那人停下话语,抱手于胸,环视一周,见众人窃窃私语并未声援,兀自得意,接着说:

    “留下值钱的东西,或者帮我到集圩摆摊七日,就是这里的规矩,我不想说第三遍!”

    浪个鞠娥腩,徐涛回头转身,脑袋一歪,说:“什么规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