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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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孰意猖狂

    mon sep 19 10:01:03 cst 2016

    “来者是客,以和为贵。”

    此二句刻于巾沐圩两个大石墩之上,时刻警醒着过往之人,也烙在巾沐圩村每个卫兵心中,严厉匡束破坏规矩之人。

    “巾沐圩规定,事非特殊,不可轻易叨扰入住栈堂之人。此栈堂已有长流剑士入住,门前也有标识,阁下从栈堂穿过,不是寻人,也非住房,是为何事?”

    沙哑话音从面具下传出,生硬而冷漠。

    “不为何事。”徐涛心知不妙,却找不出更好说辞。

    “请阁下随我过去,与长流剑士详谈,免得影响其他客人,可好?”其中一名卫兵左手扶剑,右手轻抬,其身上甲衣随受到牵动,却毫无声响。

    徐涛木然点头,不远处忽有人声响起:

    “且慢!”

    声音颇为熟悉,徐涛大喜过望,循声看去,几欲痛哭流涕。正是徐傲。

    徐傲依然一副漠然姿态,先后对两位卫兵和青衣男子施礼,道:

    “在下徐傲。族中变故,承蒙诸位连日照顾,诸多麻烦,徐傲感激不尽。”

    “这位是族中晚辈,涉世未深,行事莽撞,多有失礼。今日得罪,还望梅林剑士海涵。”徐傲说完,微微侧头,厉色道:“还不赔罪!”

    徐涛心神领会,急忙上前躬身施礼,说:“晚辈愚钝!前辈德高望重,请前辈见谅!”

    “两位行这么大礼,我可受不起啊!”青衣男子一笑,神色颇为坦然,悠悠说:

    “我长流丈严是礼贤之士,不会与晚辈计较什么。这位小兄弟对我有所冒犯,我并不在意,自然可以原谅。”

    徐涛越听,心底越骂:无耻、卑鄙、虚伪至极。

    “但,规矩毕竟是规矩。”

    “正所谓入乡随俗,大家都是巾沐圩的客人,自然要遵守巾沐圩的规矩,我要遵守,这位小兄弟也要遵守。大家说,是不是?”

    长流丈严双手摊开,大义凛然,引得不少人赞赏附和,得意更甚。

    “再说,谁不知道,巾沐圩警卫队最最公正、绝不徇私?多得他们,大家多年交易才可以相安无事地进行。有他们在,我也不会刻意为难这位小兄弟。前辈大可不必这么维护。”

    不等徐傲回应,长流丈严又说:“大家评评理吧,破坏规矩的人是不是应该主动接受惩罚,别让卫兵为难?”

    众人嗡声更大,却还是无人起哄。

    长流丈严盯着徐傲,徐傲看着卫兵。

    毫无预兆地,徐傲往前斜走一步,将徐涛挡在身后,说:“梅林剑意,凌厉独到,徐某佩服。”

    闻言,徐涛惊觉前方空气颇为凝重,猜是所谓梅林剑意。认真去看,还是看不出门道。想不到,无耻之徒也这般厉害!

    “口中说不在意,手下却不留情,长流剑士两面三刀,言行不一,徐某更是佩服,但请允许徐某提醒一句。”

    徐傲淡然说着,“此地是巾沐圩,不是梅林。长流剑士当着卫兵面前动手,是否自恃巾沐圩内,可容你梅林村人任意妄为、目无法纪?”

    围观者哗然,兴致更浓。

    长流丈严神色数变。剑意迸发是其得意之技,本来是想吓吓那个年轻人让其出糗立威,没想到会被抵卸,还落下口实。恼怒之下,既想发作,又无理由,只好冷哼一声,欲向卫兵言语。

    徐傲更早一步,转向卫兵,恭敬道:

    “二位,此子是我族中人。日前被四姑娘所救居于此地,相信二位知情。徐某此番前来,正想拜谢四姑娘恩情。不知能否劳驾二位代为引荐?”

    卫兵未语,长流丈严却不肯甘休,插嘴道:

    “姓徐的,我敬你是长辈,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身后那个犯了规矩,今天怎么也要给个交代!”

    话音里透出几分怒意,眼神里隐有剑芒泛动,让人不寒而栗。徐傲却是不予理睬,面向卫兵恭敬姿态不减分毫。

    过了片刻,一直沉默那名卫兵艰涩开口:

    “仲仁前辈请起。”

    徐傲站直,长流丈严惊愕,徐涛懵然。

    卫兵继续说:“北四少主所救之人,我等不会为难。巾沐圩规矩,我等仍要持正。长流剑士请勿动怒。”

    话毕,卫兵侧过一步,向徐涛伸出右手,道:“请阁下抬手与我。”

    徐涛不明就里,却听出侄子在卫兵心中颇有地位,虽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但相信就算被砍掉一只手也是最轻的惩罚。

    于是咬咬牙,抬起了左手。心里嚎啕:这个惩罚好轻啊,鞠娥腩!

    “唰!”

    衣袖应声而裂,只见那卫兵右手微动,徐傲左手整个衣袖已稳稳落于掌心!

    “我等验明,此物含有多种巨禽羽料,并有整块野兔毛皮,是这位客人身上较为值钱之物,应判予长流剑士补偿栈堂惊扰之过。请阁下主动赔付。”

    徐涛看一眼徐傲,见无异议,大步走向长流丈严,将断袖捧上,忍着手上之冻说:

    “在下有眼无珠,不知前辈大驾在此,莽撞得罪!现将百雀羽跟兽王皮献上,请前辈笑纳!”

    长流丈严气急脸红,瞪着叔侄俩,冷哼一声,夺过断袖转身离去。

    徐傲神色冷淡,向卫兵拱手拜谢。徐涛赶忙跟着行礼,抬头已不见卫兵踪影。

    周围之人不比顽猴,看热闹并未围成一圈。此时热闹散去,便各自三三两两说着聊着。

    徐傲带着愣神表叔南行,一路沉默。其脸上看不出情绪,不知是城府深沉,还是对许多事情不再在乎。大概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神态自何时起、端持了多久。

    而徐涛,年纪轻轻、初涉繁华,即便刚刚收到挫折,走在巾沐圩,还是很快被缤纷热闹深深吸引。

    巾沐圩村,历尽变迁,中心区始终人潮熙攘。不论岁月多少变迁,其名依旧,巾沐圩。

    巾沐圩常年有人设摊,其摊位大大小小,数目以十为计。后人为求公平有序,勒定摊位数目为四百九十个。每个摊位时限七天,不可逾时滞留,只可提前撤离。

    是以巾沐圩常年设圩七日,随后休市一日,清场、入场、再设圩。无论设摊者身份如何、背景如何,均须到指定地点办理相关手续依序入圩设摊。

    圩内空置摊位未到时限不予摆卖,有意长久交易者须依规定在圩集外围开铺。

    因有意设摊或交易者较多,部分人需要等候,巾沐圩外围设有三百二十座栈堂计六百四十间房供客人休憩。所有栈堂先住先得,于门外挂上标识即可,外人轻易不得打扰。

    如此般般,巾沐圩村立有许多条条框框。违规者不少,却无人敢刻意放肆,是因三千卫兵时刻监视,个个执法严厉,一丝不苟。

    整个巾沐圩备受瞩目之处,是中心区拍卖点。

    拍卖点是一座普通栈堂,唯有堂前东西两边各有一个大石墩,上有刻字。

    东书:来者是客

    西书:以和为贵

    其笔锋温婉儒雅,却有睥睨之势,往往叫人称奇。

    在拍卖点,“但凡参与竞拍之物品均无底价限制,但凡进入巾沐圩之人均可参与任何竞拍,但凡被竞得之物品在巾沐圩内均未被劫抢。”

    此三者,蹴就拍卖点自设立始起,交易从未间歇。尤其在巾沐圩休市之日,拍卖点总会围满各色人等。

    跟在徐傲后面,路上经过许多摊位,徐涛仲有双眼看六面、双耳听四方,仍不能一一细看。徐涛有心逗留细看,却也不敢走慢一步。

    忽然身边变得空荡许多,徐涛抬头,又是满眼栈堂俨然座落。

    “三寿哥!回来啦?”

    那声呼唤,清脆而稚气,徐涛再熟悉不过。不假思索,心头已浮现一名女子倩容。

    目光循声望去,果见一名清秀女子,上穿大红棉袄、下着淡青厚裤,并不光鲜,胜在整洁,将脸边两条粗大辫子衬得淳朴。

    “禾香!”

    女子正是禾香。此时禾香走出栈堂几步,立在雪上,双拳攥在胸前,仰头笑着,眼中泪光盈盈,嘴边米窝淡淡。

    当徐涛走近,一男孩从栈堂跑到禾香身旁,拉着禾香衣袖,垂首抬眼嚅嗫什么,声音低得连徐涛也听不清。

    “你怕什么!三寿哥是最厉害的!”禾香笑容收敛,声色俱厉:“还有,你说话大声一点!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

    男孩头更低,似乎说着什么,还是没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