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少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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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狭路相逢

    mon may 11 10:19:37 cst 2015

    莫衣二人一路飞奔出城,片刻间便来到距城五十里的榆林乱坟冈。将那些追赶之人早抛得远远的,估计着一时半刻是决计找不到的。二人松了一口气,正要拣个地方坐下歇息一会,冷不丁一人在身后说道:“这不是莫大侠么?”声音十分刺耳,将二人骇了一跳,不由回身看去,却见一瘦小的汉子站在一座坟后。莫染尘识得这人曾在‘会友居’一桌饮过酒,但不知其身份来历,当下抱拳道:“足下是......”那人抢着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蒙江湖朋友见爱,送咱个‘舵随风’的绰号。”稍顿又道:“在下一向对莫大侠仰慕得紧,在此得遇前辈实是三生有幸。若前辈和这位兄台不嫌弃,就请到前面云家庄吃杯茶如何?”莫染尘见他态度甚是诚恳,当下寻思:“这人虽不像是忠厚老实之辈,但眼下自己显然已成了武林公敌,目前多结交一人,不但有益无害,反而有利于打听卓勇行踪。”因此他便答应了。舵随风喜不自胜,当先带路,行出里许,来到一所豪华庄院前,但见上面横挂一深色巨匾,写着“云家庄”三个金色大字。

    舵随风上前一面拍打门环,一面嚷开了:“卜二哥,你看谁来了。”语声甫落,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只见一个十分高大的秃头胖子自门内探出头来,一眼看到莫染尘,顿时喜出望外,疾走而出,向莫染尘一揖到地,说道:“原来是恩公到了。”这人正是卜艮。莫染尘斗然在此见到他,心中大畅,忙将其扶起道:“卜壮士不必多礼,‘恩公’二字日后休要再提。”随即向二位引见了衣上云。卜舵二人听说旁边这位便是‘万里飘’,很是高兴,一番客套之后,卜舵二人当先走进庄子,莫衣二人随后跟入。

    这庄子三进院,甚是阔气。莫染尘却觉得气氛不对,虽偶见一些家仆庄丁匆匆走过,此外更无声息。正自纳闷,这时已来到当先一所正厅,只听舵随风道:“莫前辈、衣兄请坐,咱二人鹊巢鸠占,只得借花献佛了。”说着斟了两杯茶,分别放在莫衣二人面前。莫染尘听他话音有异,便道:“怎么,这庄子是......”舵随风忙道:“不瞒莫大侠,这庄子的主人是在下一个故交,只因昨天我那朋友受了重伤,这重伤还是因我而起,因此放心不下,随后前来探望,却不知我那朋友哪里去了,咱二人心中有愧,只得在此等候。适才是我在寻找返回途中,不意得遇莫前辈、衣兄弟,因此斗胆相邀。”莫染尘道:“原来如此。恕老朽冒昧,有几个问题倒要请教。”舵随风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前辈有话只管问,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染尘笑道:“好吧,老朽要问的是:你那朋友怎么受的伤? 伤在哪里?”其实舵随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自已邀他前来除了敬佩之外,还暗含望他帮助这层意思,只是不便急于道破,现下见他问起此事,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末了道:“却不知那‘非我莫愈’的神医现下在哪里?”莫染尘附掌大笑,道:“这个‘非我莫愈’的神医么,有如老朽的一双手,最是熟悉不过了。”卜舵齐道:“真的?”莫染尘哈哈笑道:“他也是老朽的一个故交,本名叫作‘风前舞’!”卜舵二人喜形于色,同声道:“原来是风前辈!咱们真是孤陋寡闻!那么莫大侠定是知晓风前辈的住处了?”莫染尘点头道:“这个我也是最近得知,他于两年前又搬了家,现下就住在镇江焦山下的翠竹苑里。离此不远,只要快马加鞭不出两个时辰便到了。”舵随风喜道:“真是太好了,我想事不宜迟,咱们吃过午饭便去,不知前辈和衣兄可否随咱们同往?”莫染尘居无定所,一生漂泊各地,现下又被武林中人所追杀,心中苦闷,本来要随衣上云回嘉兴,听舵随风这么说,心想不妨带他们前去,一则正好顺路;再者顺便拜望一下这个多时不曾相聚的老朋友。于是当下说道:“好吧,老朽陪你们走上一遭。”舵随风谢道:“有劳莫前辈了,晚辈委实感激不尽。”卜艮亦随声附和。莫染尘正色道:“去是去得,但你们要记住这三点方可,不然我那老友怪脾气上来,神仙也拿他没办法。”舵随风道:“神医自有神医的脾性,前辈请讲是哪三点,咱二人切记便是。”莫染尘道:“第一,二位切莫在他的寓所大声喧哗,他是个性喜清静的人;第二,他最忌酒,不但自己不喜欢喝这玩意,别人在他面前喝他也头痛。最后一点亦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二位在他面前切莫称他为神医,他虽然自诩为“非我莫愈”,那是七年前他酒后一时失口,结果被答谢他的一名伤者四下传了出去,弄得周围人皆尽知。这下麻烦大了,凡是患有疑难杂症的人以及受了重伤的武林同道,都去找他诊治。其实他本领也是有限,在诊治中也难免出错,但他已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接待那些病伤之人。这期间虽屡屡搬家,仍能被人找到。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痛恨喝酒也不欢喜人家叫他神医的缘故。”卜舵二人齐应道:“这些咱理会得。”

    当下舵随风吩咐家仆立时上菜端饭,因这庄上的人大都认得他是主子的朋友,又听他马上要找庄主去,无不尽心服侍。四人吃喝完毕,舵随风又叫人牵了庄里最好的四匹马,四人分乘坐了,离了云家庄,一路向南疾驰而来。

    四人的坐骑虽非宝马良驹,却也神骏骄健,只奔了一个时辰,便渐渐地望见长江水以及水中那座岛屿了。四人不约而同地催马加鞭赶了过去。未几到得江边, 四人翻身下马,但见江边泊着数只小船 ,岸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等待生意的船夫。还未等舵随风开口,旁边过来一个青年船夫向莫染尘等人道:“各位是要坐船到对面焦山去的吧?那就请坐小人的船好了,咱这船又快又稳,担保各位坐得舒舒服服的。”舵随风道:“那这些马......”那船夫抢着道:“放心,咱这里专有人看马看车的,每天十文钱,但不能超过三天,否则时间一过,车马充公客官也不能有什么怨言,这是咱们这里不成文的规矩。”卜艮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非在三天之内,这是什么鸟规矩!”那船夫道:“这位客官,您有所不知,最近咱们这里不太平,照看车马必须十分小心才行,不然,车马一旦被盗,自己还得赔许多银子不是?因此,这种担风险的钱谁也不愿意多挣,咱也一样。说句大话,这里只有小人一家敢接这种生意。其他的只管划船拉客。”舵随风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动,问道:“昨儿可有一匹小红马,载着一男一女到这里来么?”那船夫拍手道:“对呀,小红马就寄在咱家,那女的样子可怕得很哪......”不待他说完,舵随风一摆手,道:“快撑船,咱们这就去对岸!”那船夫答应了一声,就去解船缆,这时早过来两人分牵两匹马一边去了。

    四人上了船,那船夫竹篙一点,小船又轻又快,不一刻便靠了岸,但见迎面山峰高耸,林木苍翠,甚是清幽。舵随风付了船钱,对那船夫道:“还在这里等着,咱们去去就来。”那船夫道:“最多一个时辰......”舵随风等人也不去理他,由莫染尘当先带路,四人顾不得观赏周遭风景,一路疾行,待转过一片山石,莫染尘回头道:“这翠竹苑就在前面。”一语甫毕,忽听前面传来一声怒喝,接着是剑击之声,似乎有人在那里搏斗。莫染尘变色道:“不好,有人在那里打斗,咱们先别冒然进去,让我上树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此生事?”三人点头答应,当下驻足不前。只见莫染尘脚尖一点,身子平地跃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棵千年古树之上。下面三人见了亦暗喝一声彩。这树大叶茂,正好将莫染尘藏严,若非事先得知,决计想不到上面有人。

    莫染尘把眼一张,向竹林看去,险些失声叫了起来。但见林内一个身穿蓝衫的少年正和一名全身白衣的少年斗得正紧,这两个少年均使一柄长剑,剑击之声不绝于耳。莫染尘斗然在此见到这二人,心里又是惊诧又是欢喜。惊诧的是那蓝衫少年并非别人,正是自己的爱徒牛长烁。这半晌的功夫,他怎么会在这翠竹宛里?难道他将夏景怡送回家,随后便来到这里?但他何以来此当真难以索解;欢喜的是那白衣少年正是自己要找的卓勇。这卓勇不但鞭法精奇,使起剑来亦有独到之处,自己的徒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看来这卓勇不简单得很哪。再看卓勇后面站着一名白衣少女,莫染尘一看到这少女,心下多少明白了几分,因为这少女正是牛长烁爱慕的梅香冷!

    莫染尘怕再斗下去徒弟吃亏,不及向下面三人打招呼,便飞身过去,双掌齐拍,向卓勇头上拍落。但听梅香冷惊呼一声,跟着道:“卓勇小心!”话音未落,就见卓勇摆剑向后纵开,莫染尘双掌落空。其实他也不想伤了卓勇,这人对自己重要得很,非但不能伤害,反而要在事情解决之前务必保他周全才行。

    只听牛长烁欢然叫道:“师父,您怎么来了?”莫染尘正要作答,舵随风三人已奔了过来。齐声问道:“怎么回事?”卜舵二人斗然见到卓勇、梅香冷,都是吃了一惊。均想:这二人既然在一起,那这刀疤少年想必是那庙中的卓勇了。怪不得卓勇这小子行事古怪,原来同这梅香冷是一路的,但他让含昭大哥一人前往雁荡山,不许我等跟随,含昭大哥对他又是惟命是从,对我二人却是闪烁其辞,看来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含大哥真的是魔教中人不成?一念及此,二人均摇头否认,又想含大哥儒雅之极,怎可同卓梅这邪恶之人相提并论。想到这里,二人当即宽心。

    莫染尘将牛长烁拉在一边,悄声道:“你是不是跟着那女娃娃到这里来的?”牛长烁看了梅香冷一眼,面色一红,没有言语。莫染尘见梅香冷一双俏眼尽是围着卓勇转,适才对他又甚是关切,对自己的徒弟却是全然不理。心里明白,只是不愿道破,伤了爱徒的心。待要询问适才打斗之事,却听卜艮大声道:“卓勇!你可知含大哥的讯息么?”卓勇恍若未闻,将头扭了过去。卜艮见他不理,怒道:“俺好好问你话,你为何不睬?”舵随风在旁接道:“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他是个聋子,怎会听见卜二哥说话。”他兀自恼怒卓勇令他出乖卖丑,又有莫衣二人撑腰,是以才敢出言讥讽。本以为这么说会激怒卓勇,岂料他仍是不为所动。正待再说两句更难听的话,却见梅香冷轻挥衣袖,口内说道:“谁这么没礼貌,尽在这儿乱放臭屁!”莫染尘早已瞥见她挥动衣袖时,寒光数点,情知不妙,忙一把将舵随风拉在一边,这时只听‘嗤嗤’之声不绝,又尽数落于左近地下,竟是几枚煨过巨毒的梅花针。牛长烁面色一变,显得又是伤心又是失望,说道:“你......怎可胡乱伤人?”梅香冷冷笑一声,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姑娘我向来如此。若你不喜欢,大可滚得远远的,犯不着像条狗一样跟在人家后面!”牛长烁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轻抖,忽然反身疾奔而去。

    衣上云待要追赶,莫染尘将他拦住,道:“由他自去,让他冷静一下,想通了自会回来。”转头向梅香冷说道:“梅香冷,你我之间三约已践,日后再无瓜葛。现下你又出口伤人,不但骂了小徒,连老朽也骂了进去......”梅香冷截口道:“你待怎样?”舵随风恼她出手歹毒,当下插口道:“不怎样,就是要狠狠教训你一下,好让你记住做人不可如此狂妄!”转脸向莫染尘道:“前辈,您这回不能再手软了:您是要她一双招子呢还是一对耳朵?!”梅香冷怒道:“卓勇在此,看这老匹夫如何伤我!”她虽然嘴硬,却也深知莫染尘的厉害,身子不由往卓勇靠来。

    卓勇对这一切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那双空灵的眼睛突然不再游离,而是犀利地盯着竹林深处那所孤零零的小屋。

    卜舵二人本以为莫染尘会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丫头,哪知莫染尘不予理会,却面向卓勇说道:“老朽有一事未明,尚需阁下见教。”卓勇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莫染尘忍气道:“今日清晨在‘会友居’打斗时,阁下何以要偷袭老朽,致使九龙帮的帮主水如天死于非命、人人却都以为是我莫染尘所伤?阁下一走了之,倒是轻松自在,而我却要替你背黑锅,蒙受这不白之冤,如今我莫染尘已成了武林公敌,人人都要杀我而后快,这一切均拜阁下所赐。不过,解铃还需系铃人,既是事出阁下之手,自是要请阁下随老朽到‘会友居’向众位英雄解说明白,到那时阁下是走是留,倒要看大伙如何处置了。”梅香冷待要说话,卓勇手一摆,立刻住口不语,只是向莫染尘怒目而视。

    卓勇目光一抬,盯住莫染尘,一字字地道:“闲事管多的人,总有一天要被杀死的。”一语甫出,挺起手中长剑向莫染尘当胸刺来。饶是莫染尘涵养再好,此刻也不觉动怒。只见他身子斜斜飘出,卓勇疾刺而上,瞬间二人缠斗在一起。

    衣上云正要拔刀上前帮忙,舵随风拦住他道:“衣兄不必出手,要不了一时半刻,我看这小子必被莫大侠制住,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衣上云依言退在一边。

    二人斗了一会,便见卓勇呼吸急促,额头冷汗涔涔而落,脚下踉跄,似乎随时摔倒一样。梅香冷在旁大急,叫道:“卓勇,你要挺住呀!”一语未落,就见卓勇神情大变,‘呼’地一声甩剑向莫染尘身上掷去,去势甚是劲急,莫染尘疾忙后仰,那剑‘嗖’地一声,正中身后一棵青竹之上,只听‘喀嚓’连响,再看一溜青竹已折断数棵。

    卓勇这时已拔鞭在手,恶虎扑食般向莫染尘一阵乱击乱打。众人见他如此情急拼命,都不由得往前靠近了一些。

    莫染尘见他势如颠狂,打法全没了规章,一时倒不敢硬接,只得腾挪闪躲,任凭卓勇鞭声呼呼,却是一点也没有沾上边。

    过不多时,只听林内青竹‘喀喀’之声不绝,顷刻便倒了一片。莫染尘见他双眼通红,似乎疯了一般,心想:“在这紧要关头,可千万不能让他疯掉。”一念及此,双手向前疾探,卓勇正好将鞭递出,但听‘啪’的一响,莫染尘已将鞭梢抓住,二人以内力相扯,卓勇身子忽地跃起,停在半空不动,再看莫染尘亦是纹丝不动。众人知是双方在比拼内力,都屏气凝神注视着二人。

    约一顿饭时分,众人正等得不耐,只听‘咚’的一声响,但见卓勇一头栽下,双膝跪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来。梅香冷大惊,抢上扶住他道:“你怎样,要不要紧?”

    舵随风拔起卓勇适才插在竹子中的剑,叫道:“你就死在你的剑下吧。”就要过来挺剑刺去,莫染尘忙拦住他道:“不可,这人对我有用,现下千万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