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乞丐（赏波收藏？）
萧暮雨拉着梁婧紧紧跟在秦措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却如天堑相隔，她看着秦措的背影，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比救她的那晚时更让人难以接近。
她不知道秦措口中的二丫头是谁，也不敢去问，但当她听到秦措说出那句话时，才猛然间明白过来，这个脸上似乎随时挂着笑容的人，她还根本没看到过他真正的样子。
你说了这么多，对我这个自小就没了家的人来说，大概是对牛弹琴了。
一想到这句话，萧暮雨就觉得心里一紧。
秦措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身后跟着两个人，他自顾走着，时快时慢，漫无目的。走着走着，他突然在一座天桥下停住脚步，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叹道：“变化这么大，连我都快找不到以前的路了，也难怪过了这么多年，二丫头都还没找回到这个地方。”
他在这座城市待了这么久，却甚少关注身边事物的变化，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这里吃过面后便在面馆里坐着，看着门外和那个大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到晚上那大叔关门时才回酒吧。这次临时起意四处走走，却发现曾经熟悉的地方而今变得如此陌生。这地方，早没了他刚进城时看到的那片低矮的青砖瓦房，也没了那一条条用石板铺就，相互连通，让人眼花缭乱的小巷，更没了那间他曾经去讨来两碗水喝的杂货铺。那时候，这里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更不用架起这座方便路人通行的天桥。
这里曾是蓉城比较落后的一片地方，而这十多年来，蓉城发展迅速，经过翻新重建之后，这地方也变得和其他地方一样，高楼林立，大路通畅，但秦措的记忆里，却还是那幅陈旧却整洁的画面。
他在这天桥下站了很久，忽然想站在天桥上也算高处了，会不会看得更远一点。但等他爬上去之后才发现，再高，又怎么可能高得过那些大楼。
此时时间尚早，又逢周末，天桥上行走的多是起早想去菜市场买到新鲜蔬菜的大叔大妈，但无论来往，这些人都很默契地避过了这天桥上的一角。
那一角的地方，此时正躺着一个浑身散发出臭气的乞丐。
这乞丐侧身躺在一副破旧的棉絮上，长而脏乱的头发遮住了脸，让人分辨不出性别，九月的天气，这人却像感到寒冷一般，双臂抱在胸前，整个身体也紧紧蜷缩在一起；在他身旁，放了一只破碗，碗里面有几枚一块和五毛的硬币。
看着这个乞丐，秦措忽然想到，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的第一个职业，其实就是乞丐，那些买面的钱，就是他低声下气从身边路过的人手里讨来的。但让他注意到这个乞丐的，却不是什么触景生情和同病相怜，而是笼罩在他周身的一大团黑气。
在遇到谢三秋之后，他知道了这是守夜人才具备的能力，而这黑气，却是他自小就能看到的东西。那时候，他很不解为什么其他人对这种奇怪东西的出现毫无反应，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又过来很久，他也知道了这东西的出现，便意味着死亡。
他想，这大概就是谢三秋说他是天生守夜人的原因。
而从此刻的情况来看，大概就在今晚，他便能在酒吧再次见到这个乞丐了。
其实这种人的鬼魂是最容易送走的，对这个世界他们已经全无留恋，要饭行乞也完全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对这个乞丐而言，死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像是一种解脱了。
秦措只是看了这乞丐一眼便准备离开，刚要转身的时候，萧暮雨却走上前来，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到那个乞丐身边，弯腰放下两样的东西。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暮雨已经去买了些吃的，她放在那乞丐旁边的，是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秦措愣愣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有告诉萧暮雨这乞丐已经快死了的事实。这乞丐现在的状况，别说是一袋面包和一瓶水，哪怕是最好的医生也救不回他的命。
萧暮雨放下这两样东西，直起身子伸手将因为弯腰而散到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转身便看见秦措正盯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俏脸微红，走到秦措身边小声道：“你别笑话我啊，我从小就这样，见不得别人受苦。”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妈妈一起出门，也是在路上碰到一个像这样的人，我就吵着让我妈给他一些钱。我妈一开始不愿意，对我说这种人都是骗子，于是我就拉着我妈不让她往前走，在她面前又哭又闹，最后我妈没办法，给了那个人一块钱，才算让我破涕为笑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我妈当时一脸无奈的表情。”说完，他自己便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秦措听她说完，脑中想着那副场景，竟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我很谢谢我妈，当时没有硬把我拉走，”萧暮雨看着秦措，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她虽然认为那个人是骗子，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给了那个人一块钱。就是这个小小的胜利，这一块钱，让那时候还小的我认为，我对那个人的同情和善意，是对的。”
她转头看着那个躺在那里的乞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续道：“我总觉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愿意来当乞丐？我知道他们这些人当中真的有骗子，所以后来再遇到这种人我就不会直接给他们钱，而是给他们买些吃的和喝的东西，可是，就算他们是骗子又怎么样，我每遇到一个这样的骗子，不就说明这个世界上真正在受苦、需要靠乞讨为生的人又少了一个吗，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话听起来有些幼稚，甚至可笑，但秦措看着萧暮雨，忽然觉得这种幼稚，放在这个在他印象中有些笨笨的女孩儿身上，却居然也让人生出一丝动容。尽管他自己这些年见惯生死，面对这种情形已经很难再生出过多的怜悯和同情，但他也从不觉得，如萧暮雨这般的善意是毫无存在意义的东西——虽然他从来不信有这么纯粹的善意存在。
他总会想到他为了给二丫头买一碗面而低声下气沿街乞讨时的情景，大部分人一看到他便远远避开，那几个没来得及避开，为了摆脱他的纠缠而不得不给他些钱的人，脸上也无一例外带着嫌弃。有时候即使面对谢三秋，秦措也偶尔会觉得，大概他收留自己也并非完全出于善心，而是看中自己天生守夜人的特质。
他一直认为，所有看起来纯粹的善意，都不过是那些衣食无忧的人酒饱饭足后的心血来潮。哪怕只是些很小的施舍，对需要的人来说都如上天之恩赐，而这心血来潮，所图的便是充当“救世主”之后的满足感。
偏激也好，愤世也罢，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今天他遇到萧暮雨。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萧暮雨，内心几乎真的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突然间情难自抑的感觉了，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太过感性的人。
他只是看着那个躺在那里，魂魄已经快要离体的乞丐，然后走上前去，蹲下，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两下。
就要离体的魂魄在他拍过两下之后暂时重新没入乞丐的身体，那乞丐如大梦初醒一般，挣扎着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而秦措则指了指一边的面包和水，低声说了一句：“吃点东西吧，就算死，也做个饱死鬼。”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看着萧暮雨，两人相视而笑。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时候，梁婧突然走上前来，一把搂住萧暮雨抱怨道：“看不出来啊，我们家小雨还有一副菩萨心肠，这还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对姐姐我这么久从来没这么好过？”
萧暮雨脸一红，立刻反击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啊？不就是一袋面包和一瓶水吗，你要的话，我待会儿就买给你啊！”
话一说完，两人便当秦措不存在一般，一阵笑闹。而秦措，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个乞丐，发现他正用不住颤抖的手拿着那袋面包，小口吃了起来。
她不知道秦措口中的二丫头是谁，也不敢去问，但当她听到秦措说出那句话时，才猛然间明白过来，这个脸上似乎随时挂着笑容的人，她还根本没看到过他真正的样子。
你说了这么多，对我这个自小就没了家的人来说，大概是对牛弹琴了。
一想到这句话，萧暮雨就觉得心里一紧。
秦措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身后跟着两个人，他自顾走着，时快时慢，漫无目的。走着走着，他突然在一座天桥下停住脚步，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叹道：“变化这么大，连我都快找不到以前的路了，也难怪过了这么多年，二丫头都还没找回到这个地方。”
他在这座城市待了这么久，却甚少关注身边事物的变化，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这里吃过面后便在面馆里坐着，看着门外和那个大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到晚上那大叔关门时才回酒吧。这次临时起意四处走走，却发现曾经熟悉的地方而今变得如此陌生。这地方，早没了他刚进城时看到的那片低矮的青砖瓦房，也没了那一条条用石板铺就，相互连通，让人眼花缭乱的小巷，更没了那间他曾经去讨来两碗水喝的杂货铺。那时候，这里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更不用架起这座方便路人通行的天桥。
这里曾是蓉城比较落后的一片地方，而这十多年来，蓉城发展迅速，经过翻新重建之后，这地方也变得和其他地方一样，高楼林立，大路通畅，但秦措的记忆里，却还是那幅陈旧却整洁的画面。
他在这天桥下站了很久，忽然想站在天桥上也算高处了，会不会看得更远一点。但等他爬上去之后才发现，再高，又怎么可能高得过那些大楼。
此时时间尚早，又逢周末，天桥上行走的多是起早想去菜市场买到新鲜蔬菜的大叔大妈，但无论来往，这些人都很默契地避过了这天桥上的一角。
那一角的地方，此时正躺着一个浑身散发出臭气的乞丐。
这乞丐侧身躺在一副破旧的棉絮上，长而脏乱的头发遮住了脸，让人分辨不出性别，九月的天气，这人却像感到寒冷一般，双臂抱在胸前，整个身体也紧紧蜷缩在一起；在他身旁，放了一只破碗，碗里面有几枚一块和五毛的硬币。
看着这个乞丐，秦措忽然想到，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的第一个职业，其实就是乞丐，那些买面的钱，就是他低声下气从身边路过的人手里讨来的。但让他注意到这个乞丐的，却不是什么触景生情和同病相怜，而是笼罩在他周身的一大团黑气。
在遇到谢三秋之后，他知道了这是守夜人才具备的能力，而这黑气，却是他自小就能看到的东西。那时候，他很不解为什么其他人对这种奇怪东西的出现毫无反应，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又过来很久，他也知道了这东西的出现，便意味着死亡。
他想，这大概就是谢三秋说他是天生守夜人的原因。
而从此刻的情况来看，大概就在今晚，他便能在酒吧再次见到这个乞丐了。
其实这种人的鬼魂是最容易送走的，对这个世界他们已经全无留恋，要饭行乞也完全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对这个乞丐而言，死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像是一种解脱了。
秦措只是看了这乞丐一眼便准备离开，刚要转身的时候，萧暮雨却走上前来，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到那个乞丐身边，弯腰放下两样的东西。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暮雨已经去买了些吃的，她放在那乞丐旁边的，是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
秦措愣愣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有告诉萧暮雨这乞丐已经快死了的事实。这乞丐现在的状况，别说是一袋面包和一瓶水，哪怕是最好的医生也救不回他的命。
萧暮雨放下这两样东西，直起身子伸手将因为弯腰而散到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转身便看见秦措正盯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俏脸微红，走到秦措身边小声道：“你别笑话我啊，我从小就这样，见不得别人受苦。”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妈妈一起出门，也是在路上碰到一个像这样的人，我就吵着让我妈给他一些钱。我妈一开始不愿意，对我说这种人都是骗子，于是我就拉着我妈不让她往前走，在她面前又哭又闹，最后我妈没办法，给了那个人一块钱，才算让我破涕为笑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我妈当时一脸无奈的表情。”说完，他自己便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秦措听她说完，脑中想着那副场景，竟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我很谢谢我妈，当时没有硬把我拉走，”萧暮雨看着秦措，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她虽然认为那个人是骗子，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给了那个人一块钱。就是这个小小的胜利，这一块钱，让那时候还小的我认为，我对那个人的同情和善意，是对的。”
她转头看着那个躺在那里的乞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续道：“我总觉得，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愿意来当乞丐？我知道他们这些人当中真的有骗子，所以后来再遇到这种人我就不会直接给他们钱，而是给他们买些吃的和喝的东西，可是，就算他们是骗子又怎么样，我每遇到一个这样的骗子，不就说明这个世界上真正在受苦、需要靠乞讨为生的人又少了一个吗，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话听起来有些幼稚，甚至可笑，但秦措看着萧暮雨，忽然觉得这种幼稚，放在这个在他印象中有些笨笨的女孩儿身上，却居然也让人生出一丝动容。尽管他自己这些年见惯生死，面对这种情形已经很难再生出过多的怜悯和同情，但他也从不觉得，如萧暮雨这般的善意是毫无存在意义的东西——虽然他从来不信有这么纯粹的善意存在。
他总会想到他为了给二丫头买一碗面而低声下气沿街乞讨时的情景，大部分人一看到他便远远避开，那几个没来得及避开，为了摆脱他的纠缠而不得不给他些钱的人，脸上也无一例外带着嫌弃。有时候即使面对谢三秋，秦措也偶尔会觉得，大概他收留自己也并非完全出于善心，而是看中自己天生守夜人的特质。
他一直认为，所有看起来纯粹的善意，都不过是那些衣食无忧的人酒饱饭足后的心血来潮。哪怕只是些很小的施舍，对需要的人来说都如上天之恩赐，而这心血来潮，所图的便是充当“救世主”之后的满足感。
偏激也好，愤世也罢，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今天他遇到萧暮雨。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萧暮雨，内心几乎真的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突然间情难自抑的感觉了，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太过感性的人。
他只是看着那个躺在那里，魂魄已经快要离体的乞丐，然后走上前去，蹲下，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两下。
就要离体的魂魄在他拍过两下之后暂时重新没入乞丐的身体，那乞丐如大梦初醒一般，挣扎着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而秦措则指了指一边的面包和水，低声说了一句：“吃点东西吧，就算死，也做个饱死鬼。”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看着萧暮雨，两人相视而笑。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时候，梁婧突然走上前来，一把搂住萧暮雨抱怨道：“看不出来啊，我们家小雨还有一副菩萨心肠，这还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对姐姐我这么久从来没这么好过？”
萧暮雨脸一红，立刻反击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啊？不就是一袋面包和一瓶水吗，你要的话，我待会儿就买给你啊！”
话一说完，两人便当秦措不存在一般，一阵笑闹。而秦措，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个乞丐，发现他正用不住颤抖的手拿着那袋面包，小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