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间小店
一路无话。
萧暮雨是想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而秦措则看出了女孩儿的欲言又止，却懒得去理会她的纠结，干脆便当做什么也没察觉。
两人走得都很慢，萧暮雨慢是因为脑中想了太多东西，脚下不自觉就慢了下来；而秦措慢，则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地方，所以萧暮雨走得慢，他便也只能跟着慢慢走。也正因此，秦措才有机会去仔细看看这些他几乎每晚都会走，却其实不甚了解的街道——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悠闲的在蓉城的街头漫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行人来往，车流穿梭，蓉城这座惬意的城市，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少能在路上看到行走匆忙的身影，一眼望过去，男男女女，几乎每个人都像秦措和萧暮雨一般，脚步悠闲而散漫。这地方算不上蓉城最繁华的地段，但此刻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街边夜市早已热闹非凡，此起彼伏得欢笑嬉闹声从各处传入秦措耳中，竟让他隐约有一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感觉。
因为守夜人的特殊身份使然，秦措与鬼魂打交道的时间远比与人要多，而他所见这座城市的景象，也是深夜远多过白天。在他眼里，永远笼罩在黑幕之下而显得鬼气森森的蓉城，何时像现在这样，充满着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恍然之间，他有一种自己的生活已经与这个世界完全割裂开来，独立存在于另一个平行空间的感觉。
“到了，就是这里！”
女孩儿轻声的提醒让秦措回过神来，入眼的，便是一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装修别致的饭馆儿。而这饭馆的名字也挺有意思，就叫“一间小店”。
萧暮雨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刚带着秦措走到门口，长相富态的老板娘便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着跟萧暮雨打招呼。看到女孩儿身后的秦措，那老板娘先是一愣，随后便又看了萧暮雨一眼，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接着，她领着两人到里面一处清净的角落坐在，先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开水，然后便转身去拿菜单。离开之前，却突然俯身在萧暮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秦措便眼看着女孩儿双颊瞬间爬满绯红。
那老板娘说完很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说道：“现在的小姑娘啊，咱们年轻那会儿可万万比不了……”
早已让那句耳语扰乱心神的萧暮雨自然没听清这句自言自语，满脑子全是老板娘之前那句悄悄话——丫头，这个好，看起来来比之前那个顺眼多了！
好像就因为这一句悄悄话，坐在秦措对面的女孩儿又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她先是低着头，然后又抬眼飞快地看了秦措一眼，却猛然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上课时的小动作被老师尽收眼底的尴尬。急于掩饰这种尴尬的女孩儿便低头抿了一口水杯里的水，谁知却被烫得一下喷了出来，然后吐了吐舌头用手在嘴边使劲地扇风，那模样，着实傻得有些可爱。
秦措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笑声落在萧暮雨耳中，便更让她懊恼不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秦措面前总是会露出这些糗态。正在她手忙脚乱地清理桌上她喷出来的水迹时，一只拿着纸巾地手忽然递到她眼前。萧暮雨一愣，抬头，便正瞧见秦措那略带着些笑意的双眸，一时间却忘了去接他递过来的纸巾。
等了一会儿，见萧暮雨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秦措便将纸巾放到萧暮雨身前。这一举动也让萧暮雨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拿起纸巾将桌上胡乱擦拭干净，然后便将用过的纸巾顺手握在掌心，用力地捏成一团。这时，老板娘正巧拿着菜单走了过来，总算化解了二人之间地尴尬气氛。
萧暮雨轻轻舒了口气，示意老板娘将菜单递给秦措，而秦措也没去客套，伸手将菜单接了过去。
在秦措看菜单的时候，萧暮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知道的，我还是个学生，没多少钱，所以太高档的地方也请不起，这家店我常来，味道真的很不错，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所以就……”
话音未落，那老板娘便抢着接过话茬，笑着道：“小伙子，这姑娘可没跟你说假话，别看我这店不大，做出来的东西那是一等一的棒，不是我吹牛，就我们家那位的手艺，多少大饭店的厨师拍马都赶不上！”
秦措没说话，只是冲萧暮雨点了点头，言语间他已经很快地选定了三个菜——青椒肉丝，番茄炒蛋，以及一份青菜豆腐汤，都是极普通的家常菜。
在秦措点完菜将菜单递回给老板娘的时候，萧暮雨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就这些吗，这家店不贵的，你不用刻意替我省钱。”
秦措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你吃得很多吗？”
“啊？”萧暮雨先是一愣，接着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吃得不多，我是怕你想替我省钱，所以不敢多点，所以，所以……”
“那这些就够了，”秦措说话时仍带着一丝笑意，“其实，我也不算能吃。”
对于吃，秦措向来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大多数时候对他而言，一碗挂面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萧暮雨“哦”了一声，便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秦措脸上几乎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但萧暮雨面对他时，却总有一些紧张。她总觉得，这笑容之下好像掩饰着一些其他的东西，除开这笑容，秦措坐在那里，平静得如同一潭看不见一丝波纹的深水。你越看他，便越想知道这深水之下究竟有些什么。
因为小店里的顾客并不算多，因此两人点的菜上得很快，三个菜很快就陆续被端了上来。萧暮雨原本还想秦措会不会喝酒，但见他似乎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也就没有多问。她本来饭量就不大，再加上女生爱美的天性作祟，为了保持身材，吃得就更少了。一般的小碗只吃了半碗米饭，菜也只是胡乱吃了几口之后就放下碗筷。
秦措见萧暮雨只吃了这么一点，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就不吃了吗？”
萧暮雨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不太饿，这些天感冒，胃口一直不好。”
吃多吃少，在萧暮雨看来本是很平常的事，可她话一说完，却看见秦措盯着桌上没被吃掉多少的东西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与之前那淡淡的笑意不同，萧暮雨一眼便从那笑容中读出数种情绪——惋惜，愤怒，甚至有一丝丝说不清的悲戚。
秦措盯着桌面看了很久，忽然开口说道：“你应该早告诉我你吃不了多少，这些东西如果吃不完，就都浪费了。”
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萧暮雨一定会觉得矫情，但秦措这么说，却让它莫名其妙生出一丝负罪感来。她连忙抓起自己刚放下的筷子，用小到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讷讷地说了一句：“我……好像还能再吃一点！”说完便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一边慢慢咀嚼，一边在心中无力呐喊：可千万别长太多肉啊！
又吃了一些，萧暮雨觉得实在不能再多吃了，便第二次放下筷子，这次秦措倒没再说什么。于是她将双手撑在桌上托住自己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秦措吃饭。
秦措吃得很慢，却极其认真。萧暮雨知道在这里用上“认真”这两个字显得十分奇怪，但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秦措吃饭的样子。他每次夹菜时都会用饭碗接住，以免汤汁滴在桌上，放入口中的饭菜他会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最珍贵的美味。他对待食物的态度，像极了一个信徒对待自己心中的神灵，虔诚而充满敬畏。
她看着秦措将桌上所有的东西连同米饭全部吃完，连盛汤的碗中剩下一片菜叶也被他夹起来吃掉。吃完之后，秦措轻轻放下碗筷，将自己那杯已经凉了的白开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在萧暮雨错愕的目光之中，秦措放下玻璃杯，看着她微笑道：“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到底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萧暮雨立刻摇头，讪笑道：“哪有哪有，节约……是美德嘛！”
秦措自然不会在乎对面的女孩儿会怎么看自己，所以他只是笑，也不去解释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秦措忽然抬手看了一下时间，然后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这次之后你我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见，但丫丫一个人在家，我怕她会乱跑，所以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去。现在差两分钟到十点，我十点半走，你有半个小时把你想问的问题说出来，我尽量答，算是谢谢你这顿饭了。”
话音一落，一个问题便下意识从萧暮雨嘴里脱口而出：“丫丫是谁？”
萧暮雨是想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而秦措则看出了女孩儿的欲言又止，却懒得去理会她的纠结，干脆便当做什么也没察觉。
两人走得都很慢，萧暮雨慢是因为脑中想了太多东西，脚下不自觉就慢了下来；而秦措慢，则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地方，所以萧暮雨走得慢，他便也只能跟着慢慢走。也正因此，秦措才有机会去仔细看看这些他几乎每晚都会走，却其实不甚了解的街道——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悠闲的在蓉城的街头漫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行人来往，车流穿梭，蓉城这座惬意的城市，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少能在路上看到行走匆忙的身影，一眼望过去，男男女女，几乎每个人都像秦措和萧暮雨一般，脚步悠闲而散漫。这地方算不上蓉城最繁华的地段，但此刻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街边夜市早已热闹非凡，此起彼伏得欢笑嬉闹声从各处传入秦措耳中，竟让他隐约有一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感觉。
因为守夜人的特殊身份使然，秦措与鬼魂打交道的时间远比与人要多，而他所见这座城市的景象，也是深夜远多过白天。在他眼里，永远笼罩在黑幕之下而显得鬼气森森的蓉城，何时像现在这样，充满着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恍然之间，他有一种自己的生活已经与这个世界完全割裂开来，独立存在于另一个平行空间的感觉。
“到了，就是这里！”
女孩儿轻声的提醒让秦措回过神来，入眼的，便是一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装修别致的饭馆儿。而这饭馆的名字也挺有意思，就叫“一间小店”。
萧暮雨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刚带着秦措走到门口，长相富态的老板娘便从里面迎了出来，笑着跟萧暮雨打招呼。看到女孩儿身后的秦措，那老板娘先是一愣，随后便又看了萧暮雨一眼，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接着，她领着两人到里面一处清净的角落坐在，先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开水，然后便转身去拿菜单。离开之前，却突然俯身在萧暮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秦措便眼看着女孩儿双颊瞬间爬满绯红。
那老板娘说完很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说道：“现在的小姑娘啊，咱们年轻那会儿可万万比不了……”
早已让那句耳语扰乱心神的萧暮雨自然没听清这句自言自语，满脑子全是老板娘之前那句悄悄话——丫头，这个好，看起来来比之前那个顺眼多了！
好像就因为这一句悄悄话，坐在秦措对面的女孩儿又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她先是低着头，然后又抬眼飞快地看了秦措一眼，却猛然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上课时的小动作被老师尽收眼底的尴尬。急于掩饰这种尴尬的女孩儿便低头抿了一口水杯里的水，谁知却被烫得一下喷了出来，然后吐了吐舌头用手在嘴边使劲地扇风，那模样，着实傻得有些可爱。
秦措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笑声落在萧暮雨耳中，便更让她懊恼不已，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秦措面前总是会露出这些糗态。正在她手忙脚乱地清理桌上她喷出来的水迹时，一只拿着纸巾地手忽然递到她眼前。萧暮雨一愣，抬头，便正瞧见秦措那略带着些笑意的双眸，一时间却忘了去接他递过来的纸巾。
等了一会儿，见萧暮雨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秦措便将纸巾放到萧暮雨身前。这一举动也让萧暮雨猛然回过神来，慌忙拿起纸巾将桌上胡乱擦拭干净，然后便将用过的纸巾顺手握在掌心，用力地捏成一团。这时，老板娘正巧拿着菜单走了过来，总算化解了二人之间地尴尬气氛。
萧暮雨轻轻舒了口气，示意老板娘将菜单递给秦措，而秦措也没去客套，伸手将菜单接了过去。
在秦措看菜单的时候，萧暮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知道的，我还是个学生，没多少钱，所以太高档的地方也请不起，这家店我常来，味道真的很不错，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所以就……”
话音未落，那老板娘便抢着接过话茬，笑着道：“小伙子，这姑娘可没跟你说假话，别看我这店不大，做出来的东西那是一等一的棒，不是我吹牛，就我们家那位的手艺，多少大饭店的厨师拍马都赶不上！”
秦措没说话，只是冲萧暮雨点了点头，言语间他已经很快地选定了三个菜——青椒肉丝，番茄炒蛋，以及一份青菜豆腐汤，都是极普通的家常菜。
在秦措点完菜将菜单递回给老板娘的时候，萧暮雨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就这些吗，这家店不贵的，你不用刻意替我省钱。”
秦措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你吃得很多吗？”
“啊？”萧暮雨先是一愣，接着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吃得不多，我是怕你想替我省钱，所以不敢多点，所以，所以……”
“那这些就够了，”秦措说话时仍带着一丝笑意，“其实，我也不算能吃。”
对于吃，秦措向来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大多数时候对他而言，一碗挂面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萧暮雨“哦”了一声，便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秦措脸上几乎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但萧暮雨面对他时，却总有一些紧张。她总觉得，这笑容之下好像掩饰着一些其他的东西，除开这笑容，秦措坐在那里，平静得如同一潭看不见一丝波纹的深水。你越看他，便越想知道这深水之下究竟有些什么。
因为小店里的顾客并不算多，因此两人点的菜上得很快，三个菜很快就陆续被端了上来。萧暮雨原本还想秦措会不会喝酒，但见他似乎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也就没有多问。她本来饭量就不大，再加上女生爱美的天性作祟，为了保持身材，吃得就更少了。一般的小碗只吃了半碗米饭，菜也只是胡乱吃了几口之后就放下碗筷。
秦措见萧暮雨只吃了这么一点，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就不吃了吗？”
萧暮雨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不太饿，这些天感冒，胃口一直不好。”
吃多吃少，在萧暮雨看来本是很平常的事，可她话一说完，却看见秦措盯着桌上没被吃掉多少的东西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与之前那淡淡的笑意不同，萧暮雨一眼便从那笑容中读出数种情绪——惋惜，愤怒，甚至有一丝丝说不清的悲戚。
秦措盯着桌面看了很久，忽然开口说道：“你应该早告诉我你吃不了多少，这些东西如果吃不完，就都浪费了。”
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萧暮雨一定会觉得矫情，但秦措这么说，却让它莫名其妙生出一丝负罪感来。她连忙抓起自己刚放下的筷子，用小到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讷讷地说了一句：“我……好像还能再吃一点！”说完便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一边慢慢咀嚼，一边在心中无力呐喊：可千万别长太多肉啊！
又吃了一些，萧暮雨觉得实在不能再多吃了，便第二次放下筷子，这次秦措倒没再说什么。于是她将双手撑在桌上托住自己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秦措吃饭。
秦措吃得很慢，却极其认真。萧暮雨知道在这里用上“认真”这两个字显得十分奇怪，但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秦措吃饭的样子。他每次夹菜时都会用饭碗接住，以免汤汁滴在桌上，放入口中的饭菜他会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最珍贵的美味。他对待食物的态度，像极了一个信徒对待自己心中的神灵，虔诚而充满敬畏。
她看着秦措将桌上所有的东西连同米饭全部吃完，连盛汤的碗中剩下一片菜叶也被他夹起来吃掉。吃完之后，秦措轻轻放下碗筷，将自己那杯已经凉了的白开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在萧暮雨错愕的目光之中，秦措放下玻璃杯，看着她微笑道：“心里是不是在想，我到底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萧暮雨立刻摇头，讪笑道：“哪有哪有，节约……是美德嘛！”
秦措自然不会在乎对面的女孩儿会怎么看自己，所以他只是笑，也不去解释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秦措忽然抬手看了一下时间，然后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这次之后你我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见，但丫丫一个人在家，我怕她会乱跑，所以十一点之前必须回去。现在差两分钟到十点，我十点半走，你有半个小时把你想问的问题说出来，我尽量答，算是谢谢你这顿饭了。”
话音一落，一个问题便下意识从萧暮雨嘴里脱口而出：“丫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