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香消魂散
sat may 23 20:00:00 cst 2015
出城三里处有个不太高的山岗。吴清坚驾车上了山顶，停好车，扶小蛮下来。小蛮看到漫山遍野的菊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吴清坚也被这里的景色镇住了。想想吧，触目所见都是黄色，无边无际，微风拂来，整个人都置身于黄色海洋之中。满天的香气充斥着身体的整个神经。自然的宏大与自身的渺小是如此明显。时间在这一刻停住了。
吴清坚掐了一把花，递给小蛮。小蛮放到鼻子旁，嗅了嗅道：“你可知道，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着母亲来这里。那时我还很小，不知疲倦地奔跑，踩坏了好多花，母亲就笑着，举手佯装打我。还未等母亲的手落下，我做了个鬼脸又跑开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你真的很幸福。”吴清坚道。
“想想也是。当年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来这里。虽说这里的花多，但没有我家后院的花好。有一次我问母亲，她笑了笑，然我自己寻思。”小蛮道。
“你现在明白了？”吴清坚问。
“有点明白。”小蛮道，“母亲喜欢易安的词，我不怎么喜欢，易安的词太伤感了。”
“易安的青年是在幸福中度过，后来漂泊了。有过快乐更能感触到痛苦的无奈。”吴清坚道。
“草际惊蛰，经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弄。”小蛮低吟道。
“凄凄惨惨戚戚，咋暖还寒时，最难将却，三杯两盏淡酒。”吴清坚附和道。
“母亲没经历过苦难，为了能体会到易安的悲伤，便来这里寻愁觅恨。”小蛮道，“古人有九月登高望乡，采菊人愁只说，母亲便把菊花当做愁苦的集结，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感情归宿。”
说了这么多话，小蛮感觉累了。躺在山坡菊花层中，眯着眼，睡着了。吴清坚守候在她身边，望着远方，有个人影慢慢朝着走来。渐行渐近，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边走边采菊花，随手又把手里的菊花扔掉。
是个疯子，吴清坚心想，也就没太注意。等那人来到吴清坚身边时，吴清坚怔住了。被吴清坚认为疯子的人竟是小蛮的母亲，解夫人。解夫人从吴清坚身边走过，像是没见过他，不，应该说像是没看到吴清坚的存在。吴清坚转过身，伸手拉住解夫人。解夫人望了望吴清坚，把手里的菊花递到吴清坚面前，幽怨地道：“你看到了吗？它在流泪，一滴一滴，好多，好多。”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吴清坚问。
“它的手脚都没了，很痛，在哭着那，你看到了吗？”解夫人问。
吴清坚把她拉到小蛮跟前，看到小蛮，解夫人怔住了。浑浊的眼睛有了几颗泪珠。毕竟母子情深，解夫人回过了神，慢慢蹲下去，用手轻抚小蛮额头的长发。
“她受伤了，很重。”吴清坚道。
解夫人俯下身，在小蛮脸颊亲了亲。吴清坚接着道：“她很想家，也很想见你。”
解夫人站起身，看着吴清坚，怨恨地道：“我想杀了你。”
“我知道。”吴清坚道，“我现在都想杀了我自己。”
“你害的我家破人亡，还不够？现在我唯一的女儿也被你害成这样。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解夫人道。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也不为自己辩解。对于你，我问心无愧。可是，我欠小蛮的太多了。可是我却不能为她做什么，如果我死了能让他好起来，我会毫不犹豫。”吴清坚道。
“你不用说那么多好听的，我不会原谅你。”解夫人道。
“我没有祈求你的原谅。”吴清坚道。
解夫人站起身，吴清坚道：“要不要把她叫醒？”
“不要。”解夫人急忙阻止道。随即，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可是她很想见你一面。”吴清坚道。
“相见不如怀念，就让我最美好的印象长留在她梦里吧。”解夫人幽怨道。
“你打算去哪里？”吴清坚问。
“我也不知道。”解夫人道，“你也听说了吧，‘解剑山庄’被诸葛嘉仁霸占了。我现在成了无家可归的人，还不如这里的菊花，至少他们还有大地收养他们。”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给你找个地方。”吴清坚道。
解夫人白了吴清坚一眼，讥笑道：“你是不是看着我可怜，想救济我？”
“没有。”吴清坚道，“我只是想给小蛮一个交代。”
解夫人笑了笑道：“你不用给她交代。你现在给我一个交代，如果你敢欺负小蛮，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好了。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呵护她。”吴清坚道。
解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噙着眼泪离开了。看着她苍老的背影，吴清坚感慨万千。曾经的江湖美女竟然变成了苍老是乞丐，是谁之过？流逝的岁月或是万恶的人心？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地披上了金色盛装，满山的菊花更是金碧辉煌。吴清坚无心欣赏美妙的自然风光了。他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城内。
还好，路上没有事故发生。吴清坚进了城，在“天下第一山庄”附近的中等客栈住下。当他安顿好小蛮，想下楼吃饭时，罗十三娘进了他的客房。
吴清坚没有好气地道：“是巧合还是你在找我？”
“我找你。”罗十三娘道。
“什么事情？”吴清坚问。
“你救过我，我说过要报答你。”罗十三娘道。
“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吴清坚问。
“小蛮有伤，我可帮你治愈她的伤。”罗十三娘道。
“你没有骗我？”吴清坚怀疑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罗十三娘问。
“好，那你说怎么治愈她的伤？”吴清坚问。
“咱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罗十三娘道。
“就在这里吧。”吴清坚道，“这里没人打扰。”
吴清坚倒了杯水给罗十三娘。咯十三娘接过水杯，放到桌子上，她也坐在桌子旁。顿了顿道：“根据我的观测，小蛮身上有两处伤。一是身体虚弱，这点很好医治。”
“如何医治？”吴清坚问。
“你每天给她输送些内力，再加上一些营养品的补给，一个月就可以康复了。”罗十三娘道。
“另一处伤那？”吴清坚问。
“另一处伤应该在脑子。”罗十三娘道，“我猜测当日她一定受了很重的内伤，造成血液上涌，在脑子形成了一个大的血块，压迫了记忆神经中枢。她现在的症状是一醒过来就嚷着头痛，其原因就是被压迫的神经已经变形了，一动用就会疼痛。”
“你说的很对，可是如何调理？”吴清坚问。
“在我们西域，有一种草药叫‘忘忧草’。说是吃了它可以忘记一切的忧愁。其实道理很简单，‘忘忧草’的作用可以让人忘记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自然也就没了忧愁。”罗十三娘道。
“你的意思是让小蛮忘记以前的事情？”吴清坚问。
“没错。忘记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动用记忆神经了。她的头自然也就不痛了。”罗十三娘道。
“这？她岂不就忘记我是谁了？”吴清坚问。
“不只是忘记你是谁，连她自己是谁也都忘记了。”罗十三娘道。
“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不就成了僵尸？”吴清坚道。
“你可以慢慢地教她，让她从头开始认识这个世界，也从头开始你们的爱情。”罗十三娘道。
吴清坚没有说话，罗十三娘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接着道：“这就是从‘忘忧草’里面提取的药丸。一粒就够了。你要快做决定，时间拖得久了对她没有好处。”
“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吴清坚问。
“或许有，不过我没有想出比这更好的办法。”罗十三娘把药丸放到桌子上，停了片刻，独自离开了。
吴清坚把手放在桌子上，支着脸颊，眼睛注视着桌子上那颗小小的药丸，心里却左右为难。他到底该怎么办？没有人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吴大哥。”小蛮在床上叫他。
吴清坚回过神，看着小蛮问道：“你几时醒过来的？”
“刚醒。”小蛮道。
吴清坚出了口气，还好，他和罗十三娘的谈话没有被小蛮听到。不然，小蛮又该不开心了。
“吴大哥，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小蛮道。
吴清坚走过去，坐到床边，看着小蛮道：“说吧，我听着那。”
小蛮伸出手，攥着吴清坚的手，道：“记得我第一次是在塞外的客栈，我偷了‘辽东三虎’的钱袋，放到你的包里。”
“我当然记得，当时你女扮男装，还留着小胡子，不过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女人。”吴清坚笑道。
“后来，我缠着你，非要嫁给你。”小蛮道。
“我现在都很纳闷，你缠着我的办法很多，为什么非要用嫁给我这种手段？”吴清坚问。
“我也不清楚，反正当时我见到你的第一想法就是要嫁给你。”小蛮道，“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其实当时我对你也有好感，不然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吴清坚道。
“我知道。”小蛮道，“后来，来到‘平安客栈’，我和二叔按照计划行事，假装他绑架了我，让你到‘平安山庄’救我。没想到你真的去了，还去的那么快。”
“我见过解杰，知道他不是个好人，怕去晚了你有生命危险。”吴清坚道。
“你为了我，把武器放下，成为别人的羔羊，我真的哭了。”小蛮道，“再后来，你要杀我，说以后再也不想见我，当时我感觉万念俱灰，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母亲要我会江南，我违背了母亲的话，你可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不听母亲的话，可是我觉得挺直。”
“你找我的事情我听文廷说过，真是难为你了。”吴清坚道。
“是啊，当时差一点就没有命了。关在船舱的下层时，我害怕极了。可是，当你在我眼前出现时，一切都变得美好了。现在想想我还真感谢那些苦难的日子，一定是我的诚信和意志感动了老天，才让你在我最危险是时刻出现。”小蛮道。
“当时看到你受苦，我的心快要碎了，那一刻，我发誓再也不让你受伤了。”吴清坚道，“可是我没有实现诺言，你跟着我还是受苦了。”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小蛮道，“和你在一块是我最大的快乐。即使是在铁箱子里被火烤，在阴山下暗无天日的时候，我也没有不快乐。”
“可是看着你跟我受伤我很难过。”吴清坚道，“等你这次伤好了，咱们就找个山林隐居起来，再也不过问江湖的是非了。”
“能和你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是我最大的愿望。”小蛮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爱情在那里？”
“想到了吗？”吴清坚问。
“想到了。”小蛮说，“爱情就是一种味道，一段记忆。没有了记忆也就没有爱情。想想也真可怕，如果一个人没有了记忆，他还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了。生我们什么都没带来，死时仅仅能带走的东西只有记忆。如果是我，没有记忆的或者还不如死了算。”
“不要胡说。”吴清坚呵斥道。
“就当我胡说吧。”小蛮道，“吴大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让我心爱的人为我画眉。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我爱的人一笔一笔地为我画眉，多么幸福啊!”
小蛮仰起头，看着吴清坚，央求道：“吴大哥，你就为我画一次眉毛吧？”
吴清坚怎能拒绝小蛮的要求。他从梳妆台上哪来一面铜镜，还有画笔。小蛮结果镜子，照了照自己，撅着嘴道：“好久没有修眉毛了，都这么长了，难堪死了。吴大哥，帮我拿一把剪刀。”
吴清坚把剪刀递给小蛮，小蛮小心地把眉毛修成月牙形。收起剪刀，吴清坚拿着画笔，仔细地为小蛮描眉。小蛮眯着眼睛，清唱道：
风轻吹，云儿摇
阿妹心头乱糟糟
推开窗，探头望
怎还不见奴家郎
想郎啊，盼哥吆
阿哥为奴把眉描
情一笔，爱一笔
奴家心儿甜似蜜
描完眉，吴清坚看着小蛮清秀的面庞，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小蛮紧紧地抱住吴清坚，用嘴贪婪地吻着吴清坚的嘴唇。突然，小蛮用牙狠狠地咬了吴清坚一口，血顿时从吴清坚嘴唇上留了下来。吴清坚擦了擦嘴唇上血，迷惑地望着小蛮，不知她此举何意。
小蛮伸出手，摸着吴清坚的嘴唇，心痛地问：“疼吗？”
吴清坚笑了笑道：“只要你高兴就好。”
“对不起。”小蛮道，“我是想在你身上留个记号，让你永远都忘记不了我。”
“我已经把你装进我的心里了，除非我死了，怎么会忘记你。”吴清坚道。
“吴大哥，你真好，认识你，我这辈子足够了。”小蛮伤感地道。
“你说什么那？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吴清坚道，“你刚才唱的曲真好听。”
“喜欢吗？这是我家的歌谣，母亲交给我的。名字叫《画眉》，说是古时候有个张敞的人，很喜欢为他夫人画眉。你要是喜欢，我再唱给你听。”
“你唱吧，我听着。”吴清坚道。
风轻吹，云儿摇
阿妹心头乱糟糟
……
唱着唱着，小蛮哭了。吴清坚用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流了下来。小蛮强颜笑了笑道：“吴大哥，我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吧。”
吴清坚拎起桌子上的水壶，没有水了。他让小蛮等会，他出去打水。出门时，小蛮突然喊：“吴大哥！”
吴清坚转过身，问：“还有事情？”
小蛮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没事，你快去吧。”
吴清坚拎着水壶去了前堂，凑巧前堂也没有水了。伙计正在烧。吴清坚等了半刻钟，打了开水回房。
“水来了，我给你倒上晾着。”吴清坚道。
小蛮没有反应。吴清坚走到窗前，撩起纱帐，傻住了。小蛮平平地躺在床上，双手抱着一把剪刀，剪刀已经插进了胸口，血从胸口处流出，染红了衣服，流了一床。有一股血正顺着床单往地上滴，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溅起，落下。印在地上，像盛开的玫瑰。
出城三里处有个不太高的山岗。吴清坚驾车上了山顶，停好车，扶小蛮下来。小蛮看到漫山遍野的菊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吴清坚也被这里的景色镇住了。想想吧，触目所见都是黄色，无边无际，微风拂来，整个人都置身于黄色海洋之中。满天的香气充斥着身体的整个神经。自然的宏大与自身的渺小是如此明显。时间在这一刻停住了。
吴清坚掐了一把花，递给小蛮。小蛮放到鼻子旁，嗅了嗅道：“你可知道，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着母亲来这里。那时我还很小，不知疲倦地奔跑，踩坏了好多花，母亲就笑着，举手佯装打我。还未等母亲的手落下，我做了个鬼脸又跑开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你真的很幸福。”吴清坚道。
“想想也是。当年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来这里。虽说这里的花多，但没有我家后院的花好。有一次我问母亲，她笑了笑，然我自己寻思。”小蛮道。
“你现在明白了？”吴清坚问。
“有点明白。”小蛮道，“母亲喜欢易安的词，我不怎么喜欢，易安的词太伤感了。”
“易安的青年是在幸福中度过，后来漂泊了。有过快乐更能感触到痛苦的无奈。”吴清坚道。
“草际惊蛰，经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弄。”小蛮低吟道。
“凄凄惨惨戚戚，咋暖还寒时，最难将却，三杯两盏淡酒。”吴清坚附和道。
“母亲没经历过苦难，为了能体会到易安的悲伤，便来这里寻愁觅恨。”小蛮道，“古人有九月登高望乡，采菊人愁只说，母亲便把菊花当做愁苦的集结，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感情归宿。”
说了这么多话，小蛮感觉累了。躺在山坡菊花层中，眯着眼，睡着了。吴清坚守候在她身边，望着远方，有个人影慢慢朝着走来。渐行渐近，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边走边采菊花，随手又把手里的菊花扔掉。
是个疯子，吴清坚心想，也就没太注意。等那人来到吴清坚身边时，吴清坚怔住了。被吴清坚认为疯子的人竟是小蛮的母亲，解夫人。解夫人从吴清坚身边走过，像是没见过他，不，应该说像是没看到吴清坚的存在。吴清坚转过身，伸手拉住解夫人。解夫人望了望吴清坚，把手里的菊花递到吴清坚面前，幽怨地道：“你看到了吗？它在流泪，一滴一滴，好多，好多。”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吴清坚问。
“它的手脚都没了，很痛，在哭着那，你看到了吗？”解夫人问。
吴清坚把她拉到小蛮跟前，看到小蛮，解夫人怔住了。浑浊的眼睛有了几颗泪珠。毕竟母子情深，解夫人回过了神，慢慢蹲下去，用手轻抚小蛮额头的长发。
“她受伤了，很重。”吴清坚道。
解夫人俯下身，在小蛮脸颊亲了亲。吴清坚接着道：“她很想家，也很想见你。”
解夫人站起身，看着吴清坚，怨恨地道：“我想杀了你。”
“我知道。”吴清坚道，“我现在都想杀了我自己。”
“你害的我家破人亡，还不够？现在我唯一的女儿也被你害成这样。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解夫人道。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也不为自己辩解。对于你，我问心无愧。可是，我欠小蛮的太多了。可是我却不能为她做什么，如果我死了能让他好起来，我会毫不犹豫。”吴清坚道。
“你不用说那么多好听的，我不会原谅你。”解夫人道。
“我没有祈求你的原谅。”吴清坚道。
解夫人站起身，吴清坚道：“要不要把她叫醒？”
“不要。”解夫人急忙阻止道。随即，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可是她很想见你一面。”吴清坚道。
“相见不如怀念，就让我最美好的印象长留在她梦里吧。”解夫人幽怨道。
“你打算去哪里？”吴清坚问。
“我也不知道。”解夫人道，“你也听说了吧，‘解剑山庄’被诸葛嘉仁霸占了。我现在成了无家可归的人，还不如这里的菊花，至少他们还有大地收养他们。”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给你找个地方。”吴清坚道。
解夫人白了吴清坚一眼，讥笑道：“你是不是看着我可怜，想救济我？”
“没有。”吴清坚道，“我只是想给小蛮一个交代。”
解夫人笑了笑道：“你不用给她交代。你现在给我一个交代，如果你敢欺负小蛮，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好了。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呵护她。”吴清坚道。
解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噙着眼泪离开了。看着她苍老的背影，吴清坚感慨万千。曾经的江湖美女竟然变成了苍老是乞丐，是谁之过？流逝的岁月或是万恶的人心？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地披上了金色盛装，满山的菊花更是金碧辉煌。吴清坚无心欣赏美妙的自然风光了。他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城内。
还好，路上没有事故发生。吴清坚进了城，在“天下第一山庄”附近的中等客栈住下。当他安顿好小蛮，想下楼吃饭时，罗十三娘进了他的客房。
吴清坚没有好气地道：“是巧合还是你在找我？”
“我找你。”罗十三娘道。
“什么事情？”吴清坚问。
“你救过我，我说过要报答你。”罗十三娘道。
“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吴清坚问。
“小蛮有伤，我可帮你治愈她的伤。”罗十三娘道。
“你没有骗我？”吴清坚怀疑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罗十三娘问。
“好，那你说怎么治愈她的伤？”吴清坚问。
“咱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罗十三娘道。
“就在这里吧。”吴清坚道，“这里没人打扰。”
吴清坚倒了杯水给罗十三娘。咯十三娘接过水杯，放到桌子上，她也坐在桌子旁。顿了顿道：“根据我的观测，小蛮身上有两处伤。一是身体虚弱，这点很好医治。”
“如何医治？”吴清坚问。
“你每天给她输送些内力，再加上一些营养品的补给，一个月就可以康复了。”罗十三娘道。
“另一处伤那？”吴清坚问。
“另一处伤应该在脑子。”罗十三娘道，“我猜测当日她一定受了很重的内伤，造成血液上涌，在脑子形成了一个大的血块，压迫了记忆神经中枢。她现在的症状是一醒过来就嚷着头痛，其原因就是被压迫的神经已经变形了，一动用就会疼痛。”
“你说的很对，可是如何调理？”吴清坚问。
“在我们西域，有一种草药叫‘忘忧草’。说是吃了它可以忘记一切的忧愁。其实道理很简单，‘忘忧草’的作用可以让人忘记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自然也就没了忧愁。”罗十三娘道。
“你的意思是让小蛮忘记以前的事情？”吴清坚问。
“没错。忘记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动用记忆神经了。她的头自然也就不痛了。”罗十三娘道。
“这？她岂不就忘记我是谁了？”吴清坚问。
“不只是忘记你是谁，连她自己是谁也都忘记了。”罗十三娘道。
“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不就成了僵尸？”吴清坚道。
“你可以慢慢地教她，让她从头开始认识这个世界，也从头开始你们的爱情。”罗十三娘道。
吴清坚没有说话，罗十三娘从怀里拿出一颗药丸，接着道：“这就是从‘忘忧草’里面提取的药丸。一粒就够了。你要快做决定，时间拖得久了对她没有好处。”
“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吴清坚问。
“或许有，不过我没有想出比这更好的办法。”罗十三娘把药丸放到桌子上，停了片刻，独自离开了。
吴清坚把手放在桌子上，支着脸颊，眼睛注视着桌子上那颗小小的药丸，心里却左右为难。他到底该怎么办？没有人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吴大哥。”小蛮在床上叫他。
吴清坚回过神，看着小蛮问道：“你几时醒过来的？”
“刚醒。”小蛮道。
吴清坚出了口气，还好，他和罗十三娘的谈话没有被小蛮听到。不然，小蛮又该不开心了。
“吴大哥，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小蛮道。
吴清坚走过去，坐到床边，看着小蛮道：“说吧，我听着那。”
小蛮伸出手，攥着吴清坚的手，道：“记得我第一次是在塞外的客栈，我偷了‘辽东三虎’的钱袋，放到你的包里。”
“我当然记得，当时你女扮男装，还留着小胡子，不过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女人。”吴清坚笑道。
“后来，我缠着你，非要嫁给你。”小蛮道。
“我现在都很纳闷，你缠着我的办法很多，为什么非要用嫁给我这种手段？”吴清坚问。
“我也不清楚，反正当时我见到你的第一想法就是要嫁给你。”小蛮道，“或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其实当时我对你也有好感，不然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吴清坚道。
“我知道。”小蛮道，“后来，来到‘平安客栈’，我和二叔按照计划行事，假装他绑架了我，让你到‘平安山庄’救我。没想到你真的去了，还去的那么快。”
“我见过解杰，知道他不是个好人，怕去晚了你有生命危险。”吴清坚道。
“你为了我，把武器放下，成为别人的羔羊，我真的哭了。”小蛮道，“再后来，你要杀我，说以后再也不想见我，当时我感觉万念俱灰，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母亲要我会江南，我违背了母亲的话，你可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不听母亲的话，可是我觉得挺直。”
“你找我的事情我听文廷说过，真是难为你了。”吴清坚道。
“是啊，当时差一点就没有命了。关在船舱的下层时，我害怕极了。可是，当你在我眼前出现时，一切都变得美好了。现在想想我还真感谢那些苦难的日子，一定是我的诚信和意志感动了老天，才让你在我最危险是时刻出现。”小蛮道。
“当时看到你受苦，我的心快要碎了，那一刻，我发誓再也不让你受伤了。”吴清坚道，“可是我没有实现诺言，你跟着我还是受苦了。”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小蛮道，“和你在一块是我最大的快乐。即使是在铁箱子里被火烤，在阴山下暗无天日的时候，我也没有不快乐。”
“可是看着你跟我受伤我很难过。”吴清坚道，“等你这次伤好了，咱们就找个山林隐居起来，再也不过问江湖的是非了。”
“能和你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是我最大的愿望。”小蛮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爱情在那里？”
“想到了吗？”吴清坚问。
“想到了。”小蛮说，“爱情就是一种味道，一段记忆。没有了记忆也就没有爱情。想想也真可怕，如果一个人没有了记忆，他还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了。生我们什么都没带来，死时仅仅能带走的东西只有记忆。如果是我，没有记忆的或者还不如死了算。”
“不要胡说。”吴清坚呵斥道。
“就当我胡说吧。”小蛮道，“吴大哥，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让我心爱的人为我画眉。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我爱的人一笔一笔地为我画眉，多么幸福啊!”
小蛮仰起头，看着吴清坚，央求道：“吴大哥，你就为我画一次眉毛吧？”
吴清坚怎能拒绝小蛮的要求。他从梳妆台上哪来一面铜镜，还有画笔。小蛮结果镜子，照了照自己，撅着嘴道：“好久没有修眉毛了，都这么长了，难堪死了。吴大哥，帮我拿一把剪刀。”
吴清坚把剪刀递给小蛮，小蛮小心地把眉毛修成月牙形。收起剪刀，吴清坚拿着画笔，仔细地为小蛮描眉。小蛮眯着眼睛，清唱道：
风轻吹，云儿摇
阿妹心头乱糟糟
推开窗，探头望
怎还不见奴家郎
想郎啊，盼哥吆
阿哥为奴把眉描
情一笔，爱一笔
奴家心儿甜似蜜
描完眉，吴清坚看着小蛮清秀的面庞，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小蛮紧紧地抱住吴清坚，用嘴贪婪地吻着吴清坚的嘴唇。突然，小蛮用牙狠狠地咬了吴清坚一口，血顿时从吴清坚嘴唇上留了下来。吴清坚擦了擦嘴唇上血，迷惑地望着小蛮，不知她此举何意。
小蛮伸出手，摸着吴清坚的嘴唇，心痛地问：“疼吗？”
吴清坚笑了笑道：“只要你高兴就好。”
“对不起。”小蛮道，“我是想在你身上留个记号，让你永远都忘记不了我。”
“我已经把你装进我的心里了，除非我死了，怎么会忘记你。”吴清坚道。
“吴大哥，你真好，认识你，我这辈子足够了。”小蛮伤感地道。
“你说什么那？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吴清坚道，“你刚才唱的曲真好听。”
“喜欢吗？这是我家的歌谣，母亲交给我的。名字叫《画眉》，说是古时候有个张敞的人，很喜欢为他夫人画眉。你要是喜欢，我再唱给你听。”
“你唱吧，我听着。”吴清坚道。
风轻吹，云儿摇
阿妹心头乱糟糟
……
唱着唱着，小蛮哭了。吴清坚用手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流了下来。小蛮强颜笑了笑道：“吴大哥，我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吧。”
吴清坚拎起桌子上的水壶，没有水了。他让小蛮等会，他出去打水。出门时，小蛮突然喊：“吴大哥！”
吴清坚转过身，问：“还有事情？”
小蛮沉默片刻，摇摇头道：“没事，你快去吧。”
吴清坚拎着水壶去了前堂，凑巧前堂也没有水了。伙计正在烧。吴清坚等了半刻钟，打了开水回房。
“水来了，我给你倒上晾着。”吴清坚道。
小蛮没有反应。吴清坚走到窗前，撩起纱帐，傻住了。小蛮平平地躺在床上，双手抱着一把剪刀，剪刀已经插进了胸口，血从胸口处流出，染红了衣服，流了一床。有一股血正顺着床单往地上滴，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溅起，落下。印在地上，像盛开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