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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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入狱

    mon apr 06 18:00:00 cst 2015

    监狱,发霉的空气中混杂着尿骚味。一群苍蝇附在马桶的边缘,贪婪地吸允着上面的尿迹。不知何时放置的稻草上沾满了老鼠屎。乌黑的铁栏杆已锈迹斑斑。外面是一堵极高的墙,墙头的狗尾草在风中招摇。监狱内仅有的亮点是透过外面高墙一处坍塌的洞口处射入,单一而又昏暗的光线让狱内更加凄凉。一只老鼠从监狱的一个角落大摇大摆地走到另一个角落。

    司徒雷和司徒登不安在走来走去。他们不时看看外面仅显现苍白的天空,不时把目光投向另一端他们进来时所走过的黑暗的通道。就在他们第十八次张望时,吴清坚出现了。两个衙役压着他朝他们的监狱走来。到监狱门口时,一个衙役打开沉重的铁锁,一个猛一用力便把吴清坚推了进去。

    还未等吴清坚站稳,司徒雷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吴清坚环视了监狱的环境后说﹕“不怎么样。”

    司徒雷又问﹕“不怎么样是什么样?”

    吴清坚还未来得及回答,司徒登抢着说﹕“不怎么样就是大事不好。”

    司徒雷看着司徒登道﹕“你怎么知道不怎么样就是大事不好?”

    “我当然知道。司徒登说,“上次师傅看你练剑后不是说了句不怎么样吗? ”

    司徒雷想了想,似乎有这件事,但是他怎么能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糗事。他支支吾吾地说﹕“当时…,那是…,因为…,反正不是…”

    司徒登底气十足地问﹕“难道你敢说没有这件事情?”

    “我只是…并没…”司徒雷边考虑边说,“现在我们应该考虑怎样出去,以前的事以后再说啦。”

    司徒登张了张嘴还想和他辩驳,但他转念一想司徒雷的话不无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去,即便他们出不去,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我们会不会被杀头?”司徒登担忧地问。

    “杀头那是大事,咱们还不至于吧。”司徒雷心虚地说。

    “你们不会杀头的。”临近的监狱有个人粗哑着嗓音说。

    司徒雷朝那人望了望,只见那人披头散发,胡子都有一尺多长,身上的衣服只能遮住羞耻部位。司徒雷扒着铁栏兴奋地说“我们真的不会杀头?”

    “当然不会。”那人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司徒登问。

    “出去?我没有听错吧?”那人仰天大笑,仿佛司徒登讲了一个他从未听过以后也不会听到的笑话一样。

    笑过,那人瞪着失神的眼睛说﹕“你们还想出去,恐怕要来世了。”

    “来世?”司徒雷不解地说,“你刚才不是我我们不会杀头吗?难道他们要关我们一辈子?”

    “不会。”那人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天晚上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可是我没有家。”司徒登说。

    “哈哈哈…”那人笑着说,“我是说你们可以回老家了。”

    “你这人说话毫无道理,一会说不会砍我们的头,一会说送我们回家,回家不就是让我们死吗?”司徒雷说。

    “不是我说话无道理,是你理解错了。我是说他们不会砍你们的头,但是我没有说他们不会杀了你们。”那人说。

    “他们要杀我们?用什么方法?”司徒登问。

    “应该是凌迟,要不就是活埋。不过我看凌迟的可能性大。”那人很平淡地说,像是在说处死一个蚂蚱或是蚂蚁一样。

    司徒雷与司徒登对望了眼,异口同声地问对方﹕“这是真的吗?”

    司徒雷摇了摇头说﹕“他吓唬我们的。”

    “当然了。”司徒登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在这里呆焖了,想拿咱们寻开心。”

    司徒雷转向那人大声说﹕“喂,你就使劲说吧,我们是不会害怕的。”

    那人同情地看了司徒雷一眼说﹕“你们不相信算了,反正我是见过十一人从这个监狱呆过,最后都被凌迟了。”

    “你不要唬人了。”司徒登说,“别人都死了,为什么你没有死?”

    司徒登说完,那人突然沉默了。稍停片刻,那人凄厉地说﹕“我倒是想死,他们不让我死。”

    “为什么?”司徒雷随口问。

    “他们要我生不如死。”那人说。

    “生不如死?”司徒雷笑了笑说,“我看你现在活的挺好的。”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监狱里光线不足,但司徒雷还是看清楚了那人身上缠着四根铁链,有两根从肩胛骨穿过,有两根从膝盖骨穿过。或是穿的时间太久了,或是监狱里的空气太潮湿了。铁链与那人的肉长在了一起。

    司徒雷望了一眼便把头转了过去。他背对着那人问﹕“你犯了什么罪?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对你?”

    那人缓缓地坐下,说﹕“我没犯什么罪,只是杀了十三个人,强奸了三个不满十岁的女孩。”

    “这还叫没犯什么罪?依我看,还应该在你嘴上加一条锁链,让你永远不能吃饭。”司徒登气愤地说。

    “你这个主意不错,我会建议他们的。不过你是没有机会看到我嘴穿铁链的了。”那人说完哈哈大笑。

    司徒雷越想那人的话越害怕。突然,他站了起来,用手猛击铁栏。嘴里大声喊道﹕“来人哪,我是冤枉的,我要见本地的知县,你们抓错人啦,我有话要说,你们抓的人是他们,不是我。”

    司徒雷的声音在阴沉的监狱里回荡,格外刺耳。冷面无常不耐烦地说﹕“你再吼我现在就杀了你。”

    司徒雷看了看冷面无常木然的脸,知他会说到做到。他摸摸地坐在墙角处,像霜打的茄子,捏了。

    “是你们杀了韩进升?”吴清坚问。

    “韩进升是谁?”虬髯大汉问。

    “邻县的县令。”吴清坚说。

    “哦,就是那个临死都不服软的老头,不错,是我们杀的。”虬髯大汉说。

    “你可知道他为了百姓把自己的儿子饿死了,亲生的。”吴清坚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虬髯大汉淡淡地说,似乎吴清坚提的这个问题很无聊,甚至于很好笑。

    “你们为什么杀他?”吴清坚平静地问。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让自己保持表面的平静而忍耐了多久。和一个没有良知,或是说没有了道德底线的人说话是很痛苦的事情。更为痛苦的是他此刻不能杀了他们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好官报仇。他此刻让自己保持冷静是让以后情感沸腾。他有种感觉,他们一定会死在他的剑下。

    虬髯大汉沉默片刻说﹕“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婆罗门’的人。”

    “与我所想的一样。”吴清坚说,“你们是奉了‘毒心媚娘’的命令。”

    虬髯大汉没有说话,吴清坚接着说﹕“你们会得到报应的。”

    虬髯大汉看着吴清坚戏虐地说﹕“你不是也进来了。”

    虬髯大汉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吴清坚心上。他看着虬髯大汉脸上隐现的笑意,他有种想吐的感觉。但是他要忍住。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邪恶面前他不能显现出自己的软弱。

    “我是看你们怎样遭到惩罚的。”吴清坚说。

    “但愿他们会把你放到最后处死。”虬髯大汉说。

    一旁一直没有反应的病态书生突然**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虬髯大汉移到他身边撩起病态书生的衣服。伤口处已开始溃烂,发出一种恶臭的气味。虬髯大汉知道里面的伤口已经化脓了。他伸出右手,点住病态书生伤口处的穴道,减缓伤口的扩散。

    “没有用了。”吴清坚说,“他失血过多,伤口又腐烂了,纵使华佗在这里也无能为力了。我说过你们会有报应。他只是个开始。”

    虬髯大汉没有说话,但心里却同意吴清坚的意见。依目前的形式,病态书生是没有救了。这时,病态书生又开始**了。虬髯大汉看了看冷面无常,冷面无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虬髯大汉把手放到病态书生的胸口,慢慢地向上抚摸。当虬髯大汉的手触及病态书生的咽喉时,虬髯大汉猛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病态书生的头绵软地低了下来。虬髯大汉用腾空的右手把病态书生的双眼合上。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刚才所使的手法是江湖失传多年的‘阎罗愁’。”吴清坚说。

    “你没有看错。”虬髯大汉说。

    “据说当年只有塞外罗家会‘阎罗愁’,只是在十年前,罗家被仇人一夜间斩草除根了。”吴清坚说。

    “是的。”虬髯大汉说,“他们把罗家方圆十里的地皮都翻完了,最后连一个蚂蚁也没放过。”

    “可是你会‘阎罗愁’,你一定是罗家的后人。”吴清坚说。

    “不错,我是罗家唯一的后人。”虬髯大汉。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吴清坚问。

    “我没有逃,他们连蚂蚁都不放过我又怎能逃得出来。”虬髯大汉说。

    “你毕竟还是出来了。”吴清坚说。

    “我是走出来的。”虬髯大汉说。

    “光明正大?”吴清坚说。

    “至少有好多人都看见我了。”虬髯大汉说。

    “为什么?”吴清坚问。

    “我命好,遇到了‘毒心媚娘’。”虬髯大汉说。

    “我明白了。”吴清坚说,“是‘毒心媚娘’救了你,所以你就为她办事。”

    “不是办事。”虬髯大汉说,“是效命。”

    “有区别吗?”吴清坚问。

    “当然有。”虬髯大汉说,“办事只需尽力而已,效命则尽命。”

    “哦,我知道了。”吴清坚说。

    “你不知道。”虬髯大汉说。

    “你说我不知道什么?”吴清坚问。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像狗一样忠诚于她。”虬髯大汉道。

    “你要告诉我吗?”吴清坚问。

    “你无须知道。”虬髯大汉道。

    “为什么?”吴清坚问。

    “你不会做一条狗,即便杀了你。”虬髯大汉道。

    “你很了解我。”吴清坚说。

    “被人了解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他的敌人。”虬髯大汉道。

    “现在我发现你太可怕了。”吴清坚说,“与你为敌或许是我最头疼的事。所以,我道希望有人能替我料理了你。”

    “你是说官府的人?”虬髯大汉道。

    “难道不是吗?你们的伤不就是官府的人所致吗?依我看能伤得到你们的官府中人没有几个,难道是铁手,不对,铁手是不用兵器的。”吴清坚自语道。

    “是锦衣卫的人。”虬髯大汉道。

    “锦衣卫?”吴清坚惊诧道。

    “一个高个,一个瘦子。”虬髯大汉说。

    吴清坚没有说话。监狱里突然安静了好多。似乎一直都如此安静。静的让人恐怖,静的让人战栗。每个人都在竖耳等待,等待着有那么一丁点的响声,能打破这让人压抑的静。等待是无聊的,更为无聊的是等待一件无聊的事情。

    “哐当当…”

    一阵锁链声。有两个人进来。

    “开饭啦,开饭啦。”一个公鸭嗓子喊。继而,各房的囚犯都起来了。拿起自己的碗放到铁栏外面等着打饭。

    “我说老黄,昨天的手气怎么样?”公鸭嗓子问。

    “奶奶的,开始赢了四五两,后来都输了。”老黄说。

    “我最近手气也不好,老是输,把我的家底都输光了。”公鸭嗓子说。

    “都是咱们的命不好,你看看,这里的人都他奶奶的皮包骨头,没有油水啊。”老黄说。

    “狗日的,看什么,就是说的你。”公鸭嗓子说完便是一阵碗打碎的声音。

    “垃圾,饿死你。”老黄骂了句。

    “最近谁的运气好?”公鸭嗓子问。

    “老艾头。”老黄说。

    “他妈的,从他老婆死了后他的运气就没走过。”公鸭嗓子不平地说,“我老婆咋不死,看看我的运气会不会来。”

    “你那个肥婆,你死了她都死不了。”老黄说。

    “你倒好,不要老婆。”公鸭嗓子说,“最近‘花常开’有没有新鲜的?”

    “有啊,前天来了三个,都是雏,不要说干了,看着就解馋。”老黄说。

    “多少钱?”公鸭嗓子问。

    “你的一年俸禄。”老黄说。

    说话间,他们来到吴清坚的牢房。

    “喂,你奶奶的,把饭盒拿出啦,不想吃啦?”老黄不耐烦地说。

    “他们新来的,没有饭盒。”旁边牢房的人说。

    “新来的,狗日的,在外面享受够啦,以后让大爷我好好伺候伺候你们。”公鸭嗓子边说边把饭盒仍给他们。其中一个滚到马桶里,公鸭嗓子用打饭的勺子从马桶里捞出饭盒递给他们。

    司徒雷受不了了。他大声说﹕“你们是喂人还是喂猪。没看到饭盒掉了马桶里面吗?”

    老黄和公鸭嗓子听司徒雷讲完,相视后哈哈大笑,像是司徒雷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过,老黄说﹕“你们还要和猪比?哈哈…你们这些人渣,不要侮辱猪了。”

    “好了,好了,不要拿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开玩笑了,咱们还有事情那。”公鸭嗓子说。

    等两个打饭的离开,司徒雷伸出头看了看碗里的饭。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饭怎么吃?”司徒登咆哮道。

    “你不吃给我吃。”邻狱的莽汉道。

    司徒登转过头,看到那莽汉把手伸出铁栏。他犹豫了下还是把饭盒端给了那莽汉。莽汉接过饭盒,也没道谢,一阵风卷残云,饭盒顿时空了。虬髯大汉见莽汉吃完,他伸过手拿起自己的那份忍着吃起来。接着,冷面无常也端起饭盒,面无表情地吃起来。吴清坚最后拿起饭盒。司徒登大叫﹕“你也要吃?”

    吴清坚看着他道﹕“为什么不吃?”

    司徒登道﹕“这么难吃的饭你也吃的下?”

    吴清坚道﹕“如果吃晚饭能活着,我就吃的下。”

    “吃晚饭我们就能出去吗?”司徒雷问。

    “至少有机会出去时我有力气逃跑。”

    这时,那莽汉又伸过手,问﹕“还有没有多余的饭?”

    吴清坚端着碗说﹕“有,但是不给你?”

    “为啥?”莽汉问。

    “饭是给人吃的,你不是人,所以不能吃饭。”吴清坚说。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人?”莽汉问。

    “杀过十三个人,强奸过三个不满十岁女孩的人如果再叫人,这人也太龌龊了。”吴清坚讥讽道。

    “奶奶的,不给吃就不给吃,说那么多干什么。”那人骂了句就没再说话。

    放下饭盒,虬髯大汉问冷面无常道﹕“你想到办法没有?”

    “你那?”冷面无常反问。

    “想出了,但是不好。”虬髯大汉道。

    “我也想出一个。”冷面无常说。

    “说出来。”虬髯大汉道。

    冷面无常吵虬髯大汉靠了靠,把嘴附在虬髯大汉的耳朵上嘀咕了片刻。虬髯大汉听后面带喜色。“好主意,一定行。”虬髯大汉道。

    “你来执行。”冷面无常道。

    “行。”虬髯大汉说。

    送饭的那两人又过来了。老黄边走边唱着黄段子:

    小妹妹你心莫慌,

    哥哥俺很善良

    今晚咱睡一张床啊

    我爽你也爽

    ……

    “喂,牢头大哥,求你点事?”虬髯大汉把头伸过铁栏道。

    “奶奶的,啥事?”老黄不耐烦地问。

    虬髯大汉嬉皮笑脸地说﹕“你能不能给我弄点酒。”

    “要酒?”老黄与公鸭嗓子对望了眼哈哈大笑。

    “我有银子。”虬髯大汉道。

    听到银子二字,老黄顿时改变了轻蔑地态度。“银子在那里?”老黄贪婪地问。

    虬髯大汉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交给老黄,老黄接过银子先是在铁栏上磕磕,然后又放到嘴里咬了咬。对公鸭嗓子道﹕“是真的。”

    公鸭嗓子道﹕“咱们发财了。”

    老黄把银子揣起,挑着木桶扬长而去。虬髯大汉大声喊﹕“别忘了,要好酒。”

    不知是虬髯大汉的银子,或是司徒雷的强横态度起了作用。下顿饭时,他们的饭菜竟然有了很大的改观。四菜一汤,有鸡有鱼,还有白面馒头。当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酒。虬髯大汉接过饭菜对了老黄连声道谢。老黄脸上则显现出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见有司徒雷兴奋起来了。他拿着一块鸡腿朝莽汉摇了摇,莽汉看了看平静地说﹕“好好吃吧,最后一顿了。”

    “什么最后一顿了?”司徒登问。

    “呵呵…”莽汉干笑了笑说,“你连这都不明白?这是你们的送行饭。”

    听了莽汉的话,司徒雷与司徒登怔怔地对望着。“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司徒雷问吴清坚。

    “是。”吴清坚说,“我也听人说过。监狱里要处死犯人时都是要他们吃一顿好的。”

    “我们要死了。”司徒雷喃喃地说,手里的鸡腿掉在了地上。吴清坚没有看他们,低着头吃自己的饭。此刻,他心里也发毛,死他到不怕,但死前他希望能见到小蛮一面。只是,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了。虽说希望如地上的路,他这路已经山穷水尽了。

    还未吃晚饭,几个衙役就来了。他们打开牢门。没说话,一人一个,押着吴清坚他们出去了。莽汉在把头探出铁栏冲几个衙役喊﹕“衙役大哥,这次你们可要给我带个血馒头,我这病越来越重了。”

    其中有一个黑黑的衙役似乎认识莽汉。他回答道﹕“下次吧。”

    “怎么还下次,我都听了八遍了。”莽汉说。

    “当你听到八十遍的时候就有了。”衙役道。

    莽汉没再理会。当吴清坚经过莽汉时,莽汉朝他摆摆手,得意地说︰“一路好走,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