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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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 忆往昔悲惨苦楚

    接下来几日似乎都是这般平淡过去了。

    军营了发生了靖城最高军事长官最刺杀这么大的事件,自然是戒备更加森严,军部自然也派人下来调查,据说有许多将领因玩忽职守而被革职了,大楚军方已经开始与陈国进行交涉但至今没有结果。那偷偷倒卖辎重营军械的事情自然短期内不太可能再有机会,许歌也没有机会进入军营打听消息。

    钟绪贤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已经有一位花高价买下举荐名额的人愿意将名额出售,听说愿意出价的人不少,或许两万两还有些不够。许歌沉默了许久便开始准备起狩猎的物件,虽然连老猎人都极为不看好许歌的行动,但他依然决定去试试,即便面对的是一头虎王。

    这几日老道士便在许歌家中住了下来,两人也逐渐熟悉融洽起来。

    就在这天晚上,两人吃过饭后,按照两人心照不宣的规矩,自然是老道士很自觉地卷起衣袖开始刷起碗来。

    只是今天老道士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神情有些复杂,这座温暖的小草屋确实比山上那座冷清固执的道观让人留恋,比外头的斜风细雨更加轻柔舒适,但他还是准备要走了。他能看出眼前的少年的坚韧沉默性情下掩盖的一颗孤独的心,对方没有流露出丝毫希望他离开的意思,但这儿注定只能是他旅程中远小小的插曲,所以他依然决定离开。

    天气似乎没有回暖的迹象,连绵的细雨依旧停停落落,偶尔凛风带来几片微细的雪花,让人不甚烦忧叨扰。屋内的燎炉烘暖的火焰打着璇儿冒着光芒,灶台旁的木柴堆矮了许多,这样的天气连集市上卖柴的樵夫都不愿意出门砍柴了,而煤炭又卖的极贵,这太过早来的冬天似乎注定要变得难捱起来。

    老道士洗完碗放下袖口,像是完成了一件极为重大的任务,极为舒心地舒了口气,然后美滋滋地坐在了燎炉旁,伸出枯瘦的双手靠近燎炉,感受着暖意注入身体,心中盘算着应该怎么和许歌说自己要离开的事儿。

    “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许歌突然开口说道。

    “嗯?”老道士思路被打断,有些讶异地看着许歌。

    “如果道长不介意地话可以帮我守家。”许歌微笑看着老道士。

    老道士听完不知怎么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似乎眼下并不急着说出离开的事情,不如等许歌回来再说吧,于是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许歌…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或者说是…愿望?”两人倚靠在燎炉侧取暖,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天,老道士满脸思索神色随后突然开口问道。

    燎炉中被劈成小段的柴火缓缓燃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了下去,暖黄色的火焰跃动着,将许歌坚毅面庞烘地有些发烫。许歌有些慵懒地伸了伸腰,又往燎炉里有添了些柴。

    “怎么突然问这个。”许歌有些奇怪地看着老道士。

    “随便问问,你不用当真随便说说罢。”

    听了老道士的话,许歌微微一怔然后给出了答案:“真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应该也只有报仇了。”

    “报仇?”

    “是啊!”许歌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或许是在犹豫亦或是思量该不该将这些告诉眼前的人,过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我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然是该有爹有娘的,不过他们在我五岁的时候便死了,既不是病死的也不是饿死的更不可能是寿终正寝,是被人杀的。”

    老道士没有想到突然提到了这么沉重的话题,有些歉意地看着许歌。

    许歌释然地笑了笑,语气变得平稳起来,似乎在表明自己并不在意,随后将当年的故事如一副画卷般缓缓摊开呈现了出来。

    ……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凛冬。

    整个中原中部都遭遇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雪灾。

    斑驳的老院墙上挂着雨痕,门院前嶙峋枯瘦的老榕树光秃秃的,被寒风吹得咯吱作响,怎么也关不起来的破木栅门,还有那被积雪压塌了的屋顶,木板耷拉着垂落,屋檐上大块大块的雪块簌簌地往屋子里掉,贫瘠的小城有的只是一片茫然雪色。

    这样的边境之地原本日子就过得极为清贫,又恰逢天怒,秋种的粮食颗粒无收,饥荒便迅速开始蔓延开来。靖城眼看着就要熬不过了。人人翘首以盼,等待着官府救济粮的发放,望眼欲穿。

    这是他们唯一熬过这个寒冬的办法了。

    苦熬了两个月,几近山穷水尽时,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一支银甲铁骑小队缓缓驶入了小镇,为首的将领身披银龙胄铠,胸口红麟纹章,战戟横握,胯下黑马神骏异常,而他神情漠然。

    他们不是来发放救济粮的。

    是来征粮的。

    ……

    这支银甲铁骑小队甚至没有出示盖有官府印章的征粮讣告。

    他们说的什么楚律战时条例,什么有权无条件征收兵源与粮草,什么拒绝征召形同叛国,边境这些大都连私塾都上不起的边城之民怎么晓得这些东西。

    他们只知道,没有粮食是要饿死人的。

    七百多年前,大陆上最强大有资格称霸大陆的唯有齐陈二国,其余不论是久居沙漠的楼兰,还是青枫江两畔的流火国,又或是佛门昌盛的大觉国,更不用提远在荒原的蛮族,都不过是小国耳。

    齐陈两国连年征战,百姓凄楚饱受战乱之苦。

    当年大楚祖帝领雄骑三万,马踏西地,北抗齐,南拒陈,生生打下在繁盛中原之地一块栖息之地。楚国先民大多都是从齐陈二国最偏僻最饱经战乱之地逃难而来。也正是因为三国鼎立,互相牵制才最终勉强熄灭的战火,维持了如今的和平。所以楚国人最痛恨战争,却又极为尚武,他们无比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富有抗争精神,所以他们够狠,对敌人狠,对朋友也狠,甚至于对自己更狠,他们为了和平甚至可以……不惜战争。

    不愿交出仅剩口粮的靖城人,男人抄起了扁担,拿起锹子,妇人举着擀面杖与饭铲,孩童们捡起路边能拿得动的最大块的石头,即便饿的双腿发软,仍然面露凶光。

    “那时候我还很小,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不过很奇怪的是有些事情我却记得很清楚。”许歌托腮沉吟了片刻,又缓缓说道:“我娘叫马青青,脾气不太好,很泼辣,稍遇不顺心的事动辄便是破口大骂,时常与街坊论争吵,在外人眼里完全是一个骂街泼妇形象。我爹叫许尚禹,是个泥瓦工匠,偶尔也去大户人家家中做做短工,是个皮肤黝黑,沉默寡言到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懦弱的男人,甚至被我娘骂过根本不配当男人这样极伤人的话。”

    许歌缅怀温和地笑了笑:“我爹唯一喜欢的事情大概就是在干完活便在家中安静地喝酒。当时我还太小,如今回忆起来我爹喝酒的姿态与道长相差仿佛,都带着些豪迈味道,我爹那时还真有股潇洒凛然桀骜的韵味。”

    老道士眼神极为复杂地看着许歌,眼角的皱纹仿佛极深的沟壑层层叠叠,道袍宽袖下枯槁双手攥紧了又很快松开,随后陷入极为长久的沉默。他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虽然闹了饥荒,但家家户户都还存着一点宝贵的余粮,平时根本舍不得吃,只有饿晕了才舍得灌一小碗稀得不行的米粥,就盼着官府发放的救济粮熬日子呢。”许歌继续说道。

    “当时听到有人来征粮那可真是炸了锅,整个靖城的人都冲了出来与那支银龙铠甲的骑军对峙。”

    “我那暴脾气的老娘听说是来征粮的,当即拿着菜刀就冲了出去,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乱舞菜刀。”

    “大概是平常和街坊邻居吵架用这样无赖的把戏总是能让对方服软,所以当她第一个被钉死在地上,胸口穿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染红城门前的地面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对方原来是真他娘的敢动手杀人啊。”

    “在靖城居民全被震慑住的时候,我老爹面无表情转身回屋,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怯懦的男人见到老婆被人杀了无动于衷,为了苟全性命,躲回屋子里,不耻地大声骂着‘孬种’。”

    “当时我就跟在老爹边上,他摸了摸我的头,眼中满是歉意,然后什么都没说,从床下摸出一方满是灰尘的黑木匣子。从匣子里摸出了一柄泛着冷冽气息的青锋剑,冲了出去。”

    “谁能想到成日被老婆骂窝囊都不敢还口的沉默男人,也曾有过一个青衫挽红颜,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梦呢。”

    “我当时是知道我老爹想去干什么的,只是我没有拦他,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哭都没哭一声。”

    老道士听到此处,心情愈发称沉重了起来。

    许歌说到这里却笑了起来,带着些骄傲与得意看着老道士:“你猜猜我爹杀了几个?”

    见老道士沉默不语,许歌便自顾自说道:“三个!在一支重甲骑军的围攻之下,杀了整整三个全副武装的骑军。那个钉杀我娘的骑军,第一个就被我爹杀了,嘿嘿,一个照面一剑就砍掉了他的头,血溅得老高染红了城门。”

    “当然,后来我爹也死了。”

    我娘死了,然后,我爹也死了。

    当时年仅五岁的许歌,对父母的认知也永远停留在这么短短的十一个字中了。

    “出手的是那支骑军的首领!举手间凝练出一支虚无的长矛,瞬息之间便透过了我爹的心脏。”

    “他是个修行者!很强的修行者。”

    “城门之上城卫军按兵不动,原本是为了保护城民的城卫军冷漠地站在高处没有丝毫动作。有冲动热血的士卒想要冲下来,却被当时靖城最高军事长官梁都领下令关了起来。”

    “城墙上溅满了鲜血,怎么冲洗都洗不去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