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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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 热闹的小草屋

    雨雪渐落。

    靖城的上空似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在清冷的空气中飘散凝聚,渐渐沉浮起落。定远街上却并未冷清,往来行人依然络绎不绝,两侧街道的商铺前挂起了宽帘为行人遮蔽风雨。

    一位宽袍男子缓缓漫步而行,停留在了街角拐弯处的包子铺前,目光深邃,脸庞曲线十分轻柔,显得有些柔美秀气好看,但他清淡的眉头却紧紧蹙着,似乎在思考极为重要的事情。沉默了片刻便又开始行走了起来。

    他未撑伞,只是雨雪飘零缓缓落下,却一滴也不曾跌落在他青衫之上,每当落于他头顶上方三寸位置就被某种特殊力量分开,如切开的雨帘一般掀开放下,汇聚于落脚处半寸之外,分毫不得进。

    他每向前迈出了一步,眼前的景象就如同时光穿梭一般迅速变换。同一时间,靖城各处便都出现了一个不举伞漫步而行的宽袍男子。

    他姓白名江清,是镇国大将军岳山将军麾下的客卿,年纪轻轻便步入第四境通达境的强大修行者,已经达到“见窍睹微,思虑洞达,事皆洞察,念头通达”的境界,可看透天地元气的运行本质,故而举手投足便有玄妙神奇展现,即便在整个大楚军方地位都极为尊崇。

    他此行是为了寻人。循着天地间模糊的痕迹兜兜转转来到了靖城,恰逢靖城都领被暗杀,得出了一些结论将剩余事宜丢给了军方自己处理,楚国与陈国本来就不和睦,即便再次开战又能如何,大楚可曾畏惧过?眼下最为重要的是找到那个人……楚国军方暗部监视下的齐陈两国潜伏在大楚的间谍,都已经纷纷开始了行动,虽然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但难免有很多漏网之鱼。甚至近日进入楚境的他国修行者的人数也大幅度上升了。

    白江青双目微眯,仿佛在竭力看透一些极为混沌模糊的景象。片刻之后,他极为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终究还是看不清楚啊。

    ……

    城南一间寻常的草屋中。

    脸色蜡黄,有些干瘦的老道士此时慢吞吞卷起袖子,取来皂角与抹布,极为认真专注地将早上用过的碗筷清洗干净,动作从原本地笨拙紧张逐渐变得从容淡定起来,眼中时不时露出缅怀的神色,当年在观中自己也就是个做杂事儿的小道童,资质不佳在观中也总受欺负,多亏了师尊垂怜收下了自己,才有幸踏上修行之路。

    洗碗了碗,老道士也没有忘记与许歌说的话,在燎炉中燃起了木柴,脱去了潮湿的道袍架起来借着温暖的火焰烘干。然后便取了柴刀去了院子里,将堆积在院子里有些受潮的木柴劈成了适宜燃烧的木条,再搬回了屋内烘干。明明看起了极为吃力,但老道士颤颤巍巍的动作一直没有停顿,直至结束。

    将一切事情做完,老道士极为惬意地为自己泡了一杯桑葚热茶,取了张矮凳子小心地倚靠这暖和的燎炉坐下,看了看窗外细细蒙雨,早已波澜不惊的心中竟然有些隐隐期盼,随后舒坦地眯着眼打起了盹。

    ……

    许歌完成一天的工作之后,没有像寻常一样随意在沈楼后厨热些饭菜吃,而是极认真地去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食材。他对钱没什么执念,如果不是为了楚院的举荐名额,他才不会绞尽脑汁去挣钱。既然家里罕见的来了一位客人,那又何必那么吝啬,他带的自然不是廉价的掺水米酒,而是带了一葫芦醇香的清汾酒。

    “我回来了。”许歌像往常一样推开草屋的门,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草屋内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院外的柴火垛矮了不少,屋内堆砌着许多干燥的柴火,而燎炉前多了一个烘衣取暖的枯瘦老道士。或许是他坐着的矮凳实在是太矮了一些,原本有些高大的身躯便显得佝偻,老道士听到了许歌的声音眼前一亮,有些欣喜地笑着招呼道:“你回来了。”

    许歌愣住了。

    就好像一汪风平浪静的潭水丢入了一把细小碎石,荡起了无数波澜与水花。

    那扇有些老旧的门后面似乎永远都是一片寂静和仅剩的几缕温暖,他似乎也早已习惯无人回应他的呼喊,然后自言自语地收拾房间,生火做饭,然后安静地独自吃饭睡觉。

    “怎么了?”老道士有些紧张地看着许歌略显呆滞的表情,不断摩挲着双手,随即露出失望的表情:“是不是酒忘记带了?”

    许歌缓缓地回过神来,欣喜沮丧释然等情绪开始交织成极为莫名的情绪在他心里发酵蔓延,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他提了提手中的酒葫芦:“酒在这儿。”

    老道士便像那嗅着香气便无法自拔的老饕遇到美味佳肴一般,迫不及待地从许歌手中夺下了酒葫芦,打开壶塞,极为陶醉地闻了一口,酒香迅速弥漫开来充斥着小小的草屋。似乎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不堪,随后又肃正表情嘴里嘟囔着:大道自然,何须强自静。行无求而自松,饮无奢而自清,卧无欲而自宁。这是师尊亲口说的,求道嘛无需刻意自然便好,实乃至理名言啊!

    然后便极为心安理得地端起酒葫芦,仰头便倒,动作倒是颇为潇洒自如,演绎出一种壮士饮酒,豪气云干的味道。

    “好酒!”

    许歌略有些复杂的目光落在了老道士身上,记忆中一些模糊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那个黝黑沉默几乎不懂也不会表达自己情感的男人似乎也很喜欢这样喝酒,有些让人缅怀纪念,不过许歌很快轻松地笑了笑便就将这些无用的情绪丢向了脑后。他很满意地看着干净的碗筷,整洁的灶台,以及灶台旁摆的整整齐齐的干燥木柴。于是便卷起袖子,像往常一样用火石生起了火,然后取出了今天买来的新鲜食材。

    “今天天气转凉下起了雨雪,客人不减反增,后厨可忙坏了。沈楼烫热的黄酒特别好卖,老板娘开心地合不拢嘴。”许歌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将手里的肥青鲤剔去了鱼鳞,剖开肚子取出内脏,开始清洗了起来。

    “嗯嗯…”老道士下意思地点了点头,方才一大口酒解了酒瘾,此刻才终于慢慢地细品了起来,小酌半口便觉得滋味醇香,想起如今身无分文便更加珍惜,于是越发不舍得一口气喝完,极为吝啬地嘬上一小口,极为享受地轻拍着大腿,眼角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了几分。

    许歌侧过头看了一眼老道士,睫毛微微颤动,沉默了许久不知怎么地便笑了起来。

    “今天我去沈楼后院找慕清的时候,又遇见了沈叔,沈叔询问我观看佛经可有什么感悟,唉!哪有什么感悟呢,看了便想睡觉,我支支吾吾不敢多言,所幸沈叔也没有多问。”

    “院子外的篱笆桩似乎有些不牢了,得找个时间好好休整一下。”

    “今天沈楼来了个怪客人,宽袍长衫,虽为男子却长的极为好看,引得众人侧目。没有撑伞但是衣服却一点儿没湿你说怪不怪!买了二两黄酒便走了,临走时我还问他要不要借柄伞,第二天记得还就行,他也笑着说不用。”

    “今天去东街铁匠铺子里想买些打猎用的铁箭用,可老板说最近靖城下了严令不准许出售刀箭这类物品,还是有些麻烦,看来到时候得去一趟山上找七爷,他那儿应该有不少军营中特制的弓箭。”

    “……”

    许歌一边熟练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一边嘴中胡乱念叨着近日发生的事儿,没有什么条理清晰顺序章法,也不管老道士听不听得懂,想不想的明白,接不接得上话儿。就是想到什么便讲些什么,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偶尔老道士随口附和一两声,他便心头一阵温润,觉得有些充实与满足。

    屋外细雨早已停歇,暮色渐浓,大片的浓雾暗云遮蔽着夜空,略有些冷冽的风吹拂拍打着城南这间小小的草屋,紧闭的门窗发出呲呲的风透过缝隙的呜咽声音,平常只有油灯照明的昏暗屋内,因为燃起了燎炉与灶台下残留的炭火余温显得温暖舒适明亮起来。

    晚饭极为丰盛。

    红烧青鲤汤汁里泛着油亮鲜香的光泽,一块极其肥腻香甜容易下饭的白卤肉细细切片,蘸着滚烫的肉汁一卷,入腹回味无穷。那在酒楼中被雅称做乌云托月的紫菜蛋花汤,撒上一层虾仁脆皮,清淡却极有滋味。再加一盘寻常的家常焯白菜,淋上一勺浅浅的酱油,荤素搭配,最后自然是必不可少两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老道士显得慢条斯理一些,缓慢咀嚼品味滋味,觉得很可口,像是当初在道观灶台前灰头土脸蒙了一脸灰,为师尊做了一顿可口饭菜一般满足。而许歌便显得有些急,夹起白菜混着米饭噗嗤噗嗤嚼了几口便吞了下,像是再不快些吃完就要被人抢走了一般。

    场间莫名地生成一种温馨的感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