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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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聚首

    mon aug 17 16:09:38 cst 2015

    五个人大惊之下,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几步,就这样站到了两个陌生人的中间。“你...你是言三爷?”

    “胡扯,他才不是。”拾荒者的眼神瞄向年轻男子的眼皮下面,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答案。“三爷的眼下有一个刀疤,你没有。”

    年轻男子耸了耸肩膀,垂手放在腰间,抽出皮带。“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收拾了眼前这帮杂碎,言三爷不会介意我借用一下他名号的吧?”

    男子听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意思,愤怒地从兜里掏出刀子吼道:“老子没空陪你们消遣,不想死的话,就统统给我滚!”

    “啪!”

    纯黑的皮带在半空中化作一条墨色闪电,直接在男人的脸上抽出一条通红的印痕,鼻血长流。

    “知道几吧是干嘛用的么?”年轻男子虽然还在笑,但额上凸起的青筋将他的愤怒表露无遗。“曹人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与拾荒者一同冲向了五个歹徒。

    由于历经过几次剧斗,他的感官灵敏程度已经有了很大的飞跃。巧妙地躲开了两个敌人刺来的匕首后,他闪现到一个对手的身边。

    电光火石间,一记重拳殴到那人来不及防护的腋下。

    而后他又感应到另一个人的匕首从身后刺了过来,就迅速地将手臂酸麻的敌人回旋踢到自己身后。“乌龙的滋味如何啊?”

    腰带的铁头一甩,第二个敌人已看不清任何东西。

    另一边,拾荒者完全无视刺来的匕首,双手只在身前一用力,就将敌人的一条手臂拧脱臼了。他又揪住最后一名站立的歹徒衣领,连珠般的直拳痛殴向他的面门。

    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似的,拾荒者从地面上拽起最早说话的那个老大,伸出两根手指就向他眼中挖去。

    “前辈。”年轻男子拉住他的手臂,制止了他的行动。“这人虽坏,但还没必要下此毒手吧?”

    “你不怕他见过你的面孔,以后来找你算账么?”

    笑了笑,张口回应道:“要是怕的话,我就不会走出来了。”

    拾荒者这才放下高举的右手,转身走回到编织袋子旁边。“你果然像他,这种气度,还有这个功夫,都像他。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志繁,是三爷的部下。”

    “那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三爷的部下,我信得过。”拾荒者转身迈开步子,头也不回。

    杨志繁拉起依然呆坐的欧阳榕,回头看了看拾荒者渐行渐远的身影。也许是站到了救命恩人身边得到了勇气,欧阳榕这才开口说道:“谢谢你。”

    “小小年纪就不要半夜出门了啊。别光谢我,若是以后有机会见到这个大叔,你也主动去跟他道声谢吧。”

    欧阳榕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杨志繁宽阔的胸膛。偶尔抬起一眼看他的脸颊,却又快速地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杨志繁蹲下身子,拉过依然流鼻血的男子冷笑说道:“你不是说要去那个旅店么?走啊,同去同去。”

    “杨先生...杨大爷,我我不敢了...”

    “哼,谅你也不敢。”杨志繁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站起身子。唐信和靳强这才慢慢悠悠地走过来,杨志繁指了指地上这五个人,吩咐道:“再给他们长点记性,别弄死了。”唐信靳强点了点头,捋起袖子上前。

    踢打声和惨叫声不住从身后响起。很显然欧阳榕现在还有些不解气,却被杨志繁拉到了一边儿。“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咦?老妹儿,你那两个朋友去哪儿了?”

    “他们...走了。”这时欧阳榕才注意到远处的灯光下,两个一瘸一拐的男孩头也不回。

    欧阳榕气得又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说道:“刚说完要给我幸福,打不过人家转身就这么走了,女朋友和面子到底哪个最重要啊。”

    “当然是...两个都很重要喽。”

    杨志繁似乎想起来什么,瞟了一眼地面仍然挨揍的五个歹徒,突然断喝一声:“喂!刚才你们一共有五把匕首,怎么现在少了一个?”

    还没等到他们回话,欧阳榕赶紧拉住他的手臂惊呼道:“杨大哥,你快看那边!”

    编织袋里的空水瓶散落一地,拾荒者毫无声息地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就如几分钟前他平静地出现,现在也平静地陷入了昏迷。

    还不到三天的时间,方以栋就带着自己的纵队返回了北物大院。

    还是透过那扇窗,言玄朗看到杨志繁与靳强抬着一张床板,上面躺着一个衣衫破旧胡子拉碴的男人。紧随其后的两个人杨志繁虽然不认识,不过这个院子里的其他人都知道他们是十洼子镇医院里最好的两个外科大夫。

    “如果运气也算是一种实力的话,那志繁可就是个绝顶高手。”听到房门被方以栋打开,言玄朗也不转身就笑着说道:“找不到那两个人,找到了这个对我们的帮助倒更大了。只是我没能想到,如今的他居然会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有那么一天,咱们俩也变成这样。”方以栋坐进沙发里,从怀里摸出烟盒。

    言玄朗也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地向他伸出了手。“蔓莹生怕那两位先生下手太重就跟着一起进去了。给我也来一支。”方以栋这才将烟卷分给他一支。

    点燃了火苗,他的眉头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说实话,虽然找到了仁固六爷,但我心里还有个很大的疑虑。如果说段路桐手下的第一大将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那我们这次搜索还有什么意义?在车上的时候我检查过他的伤口,除了昨晚上被捅的那一下之外,六爷的腰上还有一条很长的刀疤,肌肉的筋腱都被划破了。除了与他争权的刘子琪,我想不出来在这个城市里还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

    言玄朗吸了一口烟,思索了一会说道:“等长河找到刘子琪之后,我们才能弄清楚这帮人都出现了什么情况。如果真是刘子琪砍的老六,那我就宰了他。若非法集资和扩张人手全都是刘子琪一个人干的,那就叫上所有的人打一场歼灭战,给东浜市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就让小邱留在苦井子区了。”

    “你是对的。要对付刘子琪这样的江湖宿老,除了把守好进攻的桥头堡,还必须寸土必争。刘子琪狡猾得很,想围剿他就必须叫上老四老五一起行动。”

    方以栋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眼睛。“哎,我倒觉得你应该先跟四爷五爷商量一下,给段路桐这一脉重新推举出一个瓢把子。这样的话咱们还能有一个大义的名分,替新人清除上位的荆棘。”

    “怎么,这还用推举么?直接让仁固上得了呗。”

    “如果他有这个本事的话,就不会被人撵到大街上捡瓶子了吧?”

    结束谈话以后,言玄朗患上平时总穿的皮夹克牛仔裤,乘电梯下到一楼正厅。一楼的最左侧是大院的医护室,此时杨志繁和两名部下正坐在门口的长凳上闷头吸烟。

    “都在呐”言玄朗平静地走向他们三人,按下了正欲起身的杨志繁,伸手从长凳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来。“志繁,这回我又欠了你一次。”

    “可别这么说,三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杨志繁诚恳地回应道:“不过这倒挺出乎我意料的,原本我以为六爷像三哥您一样,手握雄兵,独霸一方。不曾想理应这么威风的人竟然在街头捡水瓶。更出乎意料的是,我们俩居然还这么巧合地在街头扫荡社会渣滓。三哥,这是不是一场梦?”

    言玄朗摇了摇头,吐出一口白烟。“老六跟我们不一样,独来独往惯了。他自己不需要什么优越的条件,总是向兄弟们推辞说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可是…我心里都明白着呢,在大哥和我闹矛盾的时候,只有六弟是真心想让我们和睦下来的。为此,想必他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头了吧?”

    “三哥,有什么心里话就跟我们说说吧。那种感觉我懂的,如果不倾诉一下,确实心里很难受。”说到这里,杨志繁又想起先后离世的三个至亲。比起言玄朗可能更悲伤一些。

    但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让他感觉同病相怜,而是倾听。

    见到眼前三个兄弟都看向自己,那副强自镇定的神情瞬间消失,言玄朗露出了自己软弱的一面。

    “以前我们十个兄弟在社会上胡作非为的时候,彼此的关系交情都很不错。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尽管有时会因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到了最后哈哈一笑还是兄弟。在我们十个人当中,大哥被社会折磨的最惨,所以他有时看我们几个不顺眼,我们也能理解。三年前他聚集人手来公司门口闹事儿,家航也是迫不得已才报警解决。即便闹成这样,我依然每个月派人给他送点吃的穿的。因为我相信有那么一天,大哥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不再仇视这个社会,不再舍弃与兄弟们的感情。”

    “剩下的八个兄弟里面,老六是唯一一个希望我们恢复和睦的人。以前只有他在大哥身边说话,就能让大哥冷静一段时间。可刚才看到他现在变得如此落魄,我这个当哥哥的竟没能早点发觉,我真是...心痛如绞。”

    杨志繁惊呼一声,伸手打落言玄朗手中的烟头。言玄朗却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渗出血珠。

    从医务室里拿出酒精和纱布后,杨志繁蹲下身子给他包扎起来。

    “你们呆会去二楼吃点东西,吃完饭跟我去一个地方。”

    被刚才一幕吓了一跳的三人点了点头,心绪复杂。没有人开口问去哪里,

    此时的他们只知道,以往那个成熟稳重的三哥突然做出这么一个激进的举动,可能是在意味着什么。

    世事循行有度,但如果太过于专注于某件事情,就有几率会出现出乎自己意料的结果发生,从而使自己有一瞬间变得不知所措。

    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不能完全归咎于人,因为每个人心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有着缺陷。可越是对自己的预测有信心,失落感就会越强,赵智茗便是如此。

    当他发觉事情的发展竟完全按照东浜的那个人想的一样时,耻辱与愤怒就在他心里不断地摩擦碰撞。

    火车上演戏也就算了,他没想到墨侠一派居然还诱导了言占旭去亲自参与进孙翦这个案子。墨侠一派的情报网不会比墨客一派的差,难道他们是故意想将言占旭引上死路吗?

    再加上东阳刚刚向自己汇报的事情,就在杨氏伯侄俩刚到东浜市的当晚,言玄朗竟然在公安局门外被人枪击。要说这两件事一先一后发生只是巧合,那他赵智茗就是傻子。

    “东阳,”赵智茗的声音明显变得消沉起来,但是他依然紧握着手中的手机。“等东浜那边的事情安排完,就早点离开东浜。如果能再碰上杨志繁的话,就带着他一起回家吧。”

    “师父,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他约好回家的日期了。”

    “恩,那就好。”

    我们把目光转回到另一边,看一看北环物流公司另一支纵队的情况。

    岳长河站在夜色笼罩下的阳台上,身躯纹丝不动,仿佛与自然融为了一体。

    自从他率队入驻今冈区后,四十余人就隐匿在今冈区大大小小的宾馆酒店之中。与方以栋不同,他凭着自己董事长的身份频繁出入在今冈区头面人物的宴席之上。

    这几天,几乎每一个大腹便便的区级干部都认识了这个不到三十岁的董事长。这些人一边对他的年轻有为赞誉有加,一边对他主动结账时的出手大方感到心满意足。或许有那么几个人并不服气,但既然遇到了岳长河在酒席上的海量,一点点偏见就全都败给了酒兴。

    在与众多酒宴达人互拼的背后,岳长河和吕晨安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譬如今晚,他们刚从外面一身酒气地回到宾馆,吕晨安就直接走进了洗手间,岳长河却径直走到阳台上呼吸吐纳。

    不多时,恢复平时稳健模样的吕晨安也走到了阳台上,两人并肩直立,静静地俯瞰着灯火阑珊的街区。

    一阵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沉默,岳长河按下免提键,里面传来了雷霄荃沉静的声音。“盛夏马德里,六个人。”

    岳长河嗯了一声,看了一下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后说道:“现在是十一点整,估计他们今晚就是要住在那里了。你先睡一觉,两点整我过去叫你。”

    “好的。”雷霄荃中断了通话。

    “我去叫人。”吕晨安转身走回屋里。

    夜色中,岳长河依然沉默。只是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白皙的面部抽动了一下。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为了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

    是的,我们都等的太久了。

    参加酒宴与那些官场人物喝上个昏天黑地,既是他这董事长必要的公关任务,又是在给自己争取不在场证明。在那些习惯于酒精麻醉的人们面前出一点点洋相,自然而然会被他们判定今晚宿醉难醒了。

    而实际上,北物公司这些高层管理者为了在任何时候都保持自己头脑清醒,每个人都有一套迅速醒酒的诀窍。

    尽管之前推断刘子琪会出现在今冈区还缺乏不少证据,但岳长河懂得如何创造一场诱捕游戏。

    一个自八十年代就横行江湖的宿老,没有官面上的支持就绝对活不到今天。所以那些支付酒席账单的钱并不白花,它们就是为刘子琪铺设终结之路的基石――虽然在刘子琪的耳目眼中看来,岳长河就是个笨蛋傻瓜败家子。

    不过,岳长河败不败家都不关刘子琪什么事儿。刘子琪只要听到岳长河离开了北物大院,就算翻遍了东浜市所有的地皮也要找到他。反之,岳长河也是一样。

    因为在八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战中,岳长河杀了刘子琪的哥哥,刘子琪杀了岳长河最好的朋友。

    凌晨两点是个不错的时间。

    在洗浴城的正厅,吕晨安正带着三个彪悍的年轻人扮成旅客与值班前台谈着服务事宜,等他看到岳长河率领着大队人马走进大厅时,他就纵身一跃跳到了柜台里面,一手捂住了女接待的嘴巴。

    “不许出声,配合我们行动。”岳长河掏出伪造的警官证晃了晃,两个女接待就乖乖靠在墙上站好了。

    “晨安,你带人去楼上,我去按摩房。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以免惊动他们。”这最后一句完全是恫吓,但效果却是极佳。

    吕晨安派人封锁了电梯楼梯,在他的命令下女接待拿出了备用房卡,打开了那扇门。

    床上那个满面风霜的男人被一片手电光惊醒,刚要从枕头下拔枪,马上就被两个彪悍的年轻人卡住了手腕。

    “刘子琪,要是你拒捕的话,我现在就有权打死你。”

    刘子琪一边挣扎一边低吼道:“你是谁?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这三十多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还有必要让我重复一遍么?有什么疑问就跟我回局里再说吧!”

    岳长河早在几年前就知道,刘子琪那帮狐朋狗党大多喜欢在按摩房放纵自己。这种休憩方式不仅能小睡一觉,还能在敌人突袭到门口时,在老大的传换下包抄敌人的后路。

    当雷霄荃一脚踹开房门后,五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就急匆匆地想向衣帽间跑去,可是当他们抽出砍刀回望的时候,就看到来人们都抬起了手中的散弹枪瞄准了这里。

    当先一人正扬着右手,目光冰冷。

    “岳...岳长河...”深知此人与自家老板的血海深仇,再加上他身后那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原本充斥内心的反抗意识一瞬间就变成了极度的恐惧。他们扔掉了手里的砍刀,一个个都跪到了地上束手就擒。

    而后续的情节却让前台接待深感费解,无论是客房里刘子琪叫来的女孩,还是按摩房里浓妆艳抹的按摩女,眼前的这帮“警察’竟没带走任何一个。

    她们也许在想,这帮”警察“不是来扫黄的就好,至少自己能逃过一劫。

    至于岳长河,他始终没有看刘子琪一眼。就这么带着六个黑罩蒙头的男子,消失在午夜的薄雾之中。

    相隔不到五个小时,两支纵队就先后踏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当方以栋将赫连仁固送进大院不久,岳长河也回到了今冈区内自己的据点。

    他拧开水龙头,不住泼撒着彻骨的冷水让自己平静下来。从他脸上落下的水滴里,有一些竟蕴含着稀薄的盐分。

    走出洗手间后的岳长河还是那副平静模样,脸上可以掩饰太多的情绪,可唯独眼神藏不住那份激动。

    与赫连仁固不同,刘子琪不配拥有平淡的结局,还有很多人在等着跟他算账。

    杨志繁叉手立在言玄朗的身后,周围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

    坐在言玄朗对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魁梧老者,在他们的下首则分别坐着与言玄朗年纪相仿的两个人。一个是面庞黝黑的壮汉,另一个则是手摇折扇的儒雅男子。

    而坐在正中间的则是一个衣衫陈旧的老僧,平静地盘膝在蒲团上默诵佛经。

    檀香四溢,静待的却是一些不受不施之人。

    除了老僧以外,这些从不同地方汇集到一起的人不会想到,十几天后他们将再次汇聚到另一个地方,见证东浜市社会大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