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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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恶童

    thu jul 09 17:09:46 cst 2015

    翌日下午一点,省城车站旁的一家旅店里,岳长河推开了杨志繁的房门,与身旁的雷霄荃一同走进了屋子。

    看上去杨志繁的气色不太好,显然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见他勉强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岳长河便伸手按住他的身子,把盒饭放在床头柜上。

    “躺着吧,这一宿横是够你受的。把正事儿说完了起来吃点东西,就再睡一会。”

    雷霄荃走到窗台前,轻轻一跳就在上面坐稳了,一条腿踩在窗台边沿,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杨志繁侧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这孩子竟闭上了眼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们的车票没指定是哪个车厢,那么我们就直接从你伯父所在的十号车厢入口上车。等你们会合以后,小荃和我会分别把守车厢一头,志繁就贴身保护你伯父。如果车内广播说十号有空座,我来买票。只要遇到了袭击,志繁你就别顾及面子大喊救命。若乘警没出现,或是出现了但人数少于两人,我和小荃再出手不迟。”

    岳长河转头看向雷霄荃,加重了几分语气继续说道:“如果情况紧急,就不用在意这些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但是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那就是以威慑为主要目的,尽量控制住伤亡。”

    躺着的杨志繁点了点头,又随着岳长河的目光看向了雷霄荃。

    这孩子依旧紧闭着双眼,从喉咙里含含糊糊的回应一声。仿佛意识到了两人的目光,雷霄荃突然睁开了眼睛,凌厉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扫,却又耸了耸肩膀跳下窗台。

    “说完了吧?那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

    等他离开后,杨志繁张口问道:“长河哥,为什么要带上这个孩子?”

    岳长河叹了一口气,摘下自己的眼镜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这一次行动的难度太高。你也知道,火车车厢里狭窄而又拥挤,真要动起手来,先不说你我这样的成年人施展不开,伤到其他乘客也不太好。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三哥才特意嘱咐我带上这孩子。”

    杨志繁眨了眨眼睛,尽量不去回忆前天与自己执行任务的陈雷。

    先不提两个孩子的面容有多么相似,就凭刚才雷霄荃的冷淡性格就够令他不爽的了。

    不爽归不爽,再不爽,他也是三哥的家人。

    “他只是个孩子,若是因为帮我办这件私事儿受到了什么伤害,那我可就一辈子没脸见三哥了。。”

    岳长河笑了笑,重新戴好眼镜说道:“他的确是个孩子,但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孱弱的孩子。陈雷的能耐你已经见识过了吧?弱冠之龄,身临虎穴却丝毫无惧。实际上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小荃比小雷子更胜一筹。”

    “在特殊部队里,身材和力量上比他强的人有很多,可要是比拼速度和技巧的话,小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三哥有给我说过,雷子和小荃不相上下。岳哥。”杨志繁坐起身子,递给岳长河一双筷子,示意一起吃点。“既然小荃是速度和技巧的第一,那小雷子的优点又是什么呢?”

    “小雷子心思缜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顾全大局,有古时大将之风。”岳长河夹起一片瓜片丢进口中,边嚼边说道:“可惜,一个人的特点往往具有两面性。小雷子经验尚浅,遇到事情时若是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法就会停滞不前。以后你们共事久了,自然就能看出来了。”

    坐过火车的人都会有如此感触,硬座车厢在晚间行进两三小时后,空气中的含氧量就会变得很低。然后就在这个闷罐一样的狭小空间里,隐藏在人类身体里的劣根性就完全释放出来了。

    坐久了就想要站起来,可又舍不得自己的座位被其他人占用。

    摩肩接踵的人们呼出大量的二氧化碳,逐渐形成容易使人昏昏欲睡的小型温室,乘客们既想着就此睡去,又会因呼吸不畅而烦躁不安。

    但若是停靠在某个车站打开车门,他们就会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却还要在肚里抱怨这点儿暖气又会流失,自己八成会被折腾到感冒。

    包括我自己也承认,只要停留在某一个空间里被如此反复折腾,到那个时候,以往挂在嘴边上的仁义道德就全都抛到脑后了。

    漫长而无聊的乘车会让人变得麻木,而在众人麻木的眼神里又都饱含着自己的私心,不会更不想顾忌别人的感受。为了自己的舒适,自行其是。

    自私是一种贱,可是没有一个人喜欢被别人这么指责。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自贱而继续去贱。

    继续自贱有时候会以吹牛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在十号车厢上就有一位,当着大伙面前大发感慨的说着“兄弟我在牢里蹲着的时候...”,偏偏就是这种言论,居然也会有不相识的人会侧耳倾听,极个别人还会对他肃然起敬。

    这种充满负能量的尊敬会继续助长那个人的吹嘘,在千年以前的社会就是这样。只是到了今天,好事之人又将这种尊敬的范围扩张得更加广泛了。

    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只会欣赏戏子们婉转的唱腔,千年以后的世人则关注某个戏子跟谁绯闻。

    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再穷不能穷教育,千年以后的世人再富不能富教养。

    价值观念变了,所以实现个人价值的方式也就变了。

    不过,千年以来至少还有一样没有变化,那就是幼稚和单纯。

    杨占军就是这样的一个可怜人,年过半百就也不图什么奔头了。强迫着自己遗忘掉狱中的生活,走着前途未知的道路。也许自己告不倒孙翦,但只要能与志繁会合,在异乡安安稳稳过日子也好。

    没有太多追求,向命运求饶。

    晚间十点,这列载满乘客的火车驶入了省城车站。车门一开,站台上和车厢里响起了一片忙乱的声音。有人客气地请人让出一条通道,也有人抱怨着车上售货员不识相地堵在车厢结合部。

    在省城车站停靠的五分钟里,恐怕车厢里这群旅客还会增添一丝哀怨。上来的人很多,原本就没有多少空闲的过道里站满了无座乘客。

    杨占军靠着椅背闭上双眼。他不像其它的乘客被迫承受,而是故意麻木自己,只求避开新上车的乘客们身上的寒气。可是他闭眼还不到三分钟,就有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

    睁开双眼,眼前的年轻人苦涩的朝他笑了笑。

    “志繁...?”杨占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直到杨志繁蹲下身子才知道这是真的。浑浊的老泪夺眶欲出,他抖了抖嘴唇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侄子蹲下身子,拉起他的手说道:

    “我怕孙翦会派人来下手,就特地赶过来接你。别怕,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坐在杨占军对面的是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小伙子,他猜到了杨志繁的身份,就站起身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兄弟,坐我这儿,我去抽颗烟。”

    杨志繁站起身子,透过小伙子的眼神也猜出了他的身份,便热情的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杨志繁,请问尊姓大名?”

    “渭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墨侠伊勒德。”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上车后自觉走到一头的岳长河一直在默默地注视这里,看到伯侄俩面对面坐着唠起家常,心中多少替他感到一丝宽慰。

    不过,此行真的会如此顺利下去吗?岳长河转脸看向车窗,脸上是难以捉摸的笑容。

    列车又行进了十几分钟,距离关闭壁灯就剩一点点时间了。杨占军从怀里摸出一副老花镜,从自己带来的塑料袋里翻找出各种食品让侄子吃点。

    冥冥中自有天意,杨占军这个随意的举动,不小心就让自己被有心者们误会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坐在十号车厢的头发花白、戴眼镜、约莫五十多岁男子,就是言玄朗的生父言占旭。”

    三个面容冷酷的男子只是从另一边入口探了探头,就径直的向那里走了过去。他们没有在意到经过的雷霄荃,也没有注意到这孩子竟然在车厢门口旁如无人的嚼着甘蔗。

    “大叔,这是我的座位,请让一让。”

    杨占军抬头看了一眼,疑惑的回应道:“不可能啊,我从渭州买的票就是这个座位,直达终点站东浜,不信你看我的车票。”

    对面的杨志繁突然伸手按下伯父,冷静的看着这三个人,“你们先给我看一下车票,如果是的话我们再让不迟。”

    说话的男子用食指大拇指掐住一张票晃了一晃,“十车厢十三号,看清楚了?起来吧。”身后的两人向前迈了一步,将他们俩团团包围。

    “放屁,老子看见你那张是去年的废票了。”

    “你说谁放屁呢?”为首男子伸手向他脸上扇去,只要能让他们俩起身,就可以把他们推到车尾动手了。

    可在这时他们三个却被一股大力推到另一边,原来是刚从吸烟处回来的伊勒德。他一见情况不妙,便横冲直撞的赶来这里。

    “笨蛋,火车上严禁携带武器,他们一定是拳脚高手!”伊勒德一把拽起杨占军向身后一推,屏住气息平举双拳,做好了应付进攻的准备。

    杨志繁看到这三人只是踉跄一下便站稳了身子,立刻从袋子里掏出一罐啤酒掂在手里。

    对面两个人向前猛扑,被伊勒德挡住了一个。

    杨志繁一脚踩在自己的座位上,跃起身子硬生生挨了一拳,同时用酒罐砸到了对方的鼻子。由于用力过猛,啤酒罐的表面上裂出锋利的缺口,殷红的鲜血和淡黄的啤酒沫就同时飞舞到半空中。

    十号车厢的厮打声惊动了另一边的九号车厢,又有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男子挤开人群向这边走来。

    毋庸置疑,他们肯定是看到了被两人拼命保护的“言占旭”。

    打斗的间歇中杨志繁向身后一看,心里顿时绝望了。

    对付身前这三个人就够棘手了,要不是伊勒德身手高强,自己恐怕一个回合都撑不下去。

    现如今身后又出现了敌人,前后夹击之下自保且难,该说什么保护伯父?

    为首一人大步流星奔向杨占军,就在两者间距不到十米的时候,他忽然惨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腰部瘫倒在地。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雷霄荃已经戴好了一张黑色的口罩。此时他的手里紧握着一头被啃咬成锥形的甘蔗,尖锐的顶部垂向地面,不住地向下滴血。

    “是冲着三老太爷来的吧?”

    冰冷的目光在后面的人脸上一扫,不等他们做出答复,雷霄荃就跳到半空将锥头戳进了第二个人的嘴巴。

    借助濒死之人即将摔倒的身体,他再次跳起来快捷无比的赏给第三人脸颊一记高鞭腿。当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惊恐尖叫时,面罩下的雷霄荃不住冷笑。

    “都是厮杀半生的人物,看看你们现在的这个样子。难不成你们都只会杀人,从来没想过会被人杀么?”

    “惧死鼠辈,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是三爷的对手。”

    左手成锤,重重地砸在甘蔗的尾端,第二个人的喉咙被尖头完全洞穿。